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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情不知何起


刚进门,大师看到狐狸警惕的睁开眼睛,笑了,说:“没想到让她折腾一番,你倒清醒了。”

        狐狸抬起身子,后退一步,露出锋利的爪子。

        空气中是僵持的气息。

        大师并不惧,抬腿走近了些,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打破尴尬:“你不认识我了?”

        狐狸仔细盯着,眼前的人黑了些,看着年轻了些,花花绿绿的更不正经了些。

        他费力的在脑海想着,过于漫长的岁月模糊了记忆,仿若前世,一切都隔了层轻纱,教他什么都记不清了,一个鲜活的人却突然迸出,他猛然想起来。

        是你啊,狐狸叹了口气,收了爪子,颔首表示他知道了。

        大师见他想起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从桌里掏出几张符纸,和他商量:“你妖丹碎的厉害,这么多年损耗严重,凭我暂时无法修复,只怕时日无多,我打听过魔界魔王有一物唤作‘照影’,别说是治你,玉帝老儿治不好的都能医,这件事我可以帮忙。”

        “我也知道你想化人形见她,与她相伴一世,但现在光凭你自己怕是不可,我这有个办法倒可一试,用摄魂术把你的记忆给封了,再用记忆做代价,布下置换大法封住你的伤。只留近些年的记忆,也好过后躲过魔界的勘测。”

        狐狸没有动作,想了想,忍着疼痛跳下床榻,跳在大师旁的木桌上,用爪子点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

        她呢。

        “这我自有打算,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了?”大师盯着他的字,像洞悉了他的灵魂。

        “除了这样,你别无选择。”大师补充说说。

        狐狸盯着大师,是呀,别无选择,大师本可以不插手这件事,却选了帮忙,他点了点头,又用爪子蘸了茶水,一笔一画写道:“谢谢。”

        烛光摇曳,开着窗,夜晚的风把今日的酷暑驱散了些。大师点点头,笑了,倒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的刚好。

        “你不必谢我,我与她本就是多年的交情了。”

        “置换之法难熬,今夜你多忍着些。”

        李大胆吃了睡睡了吃,除了跑步就是偶尔捉弄废物点心三人组消遣消遣,这几日过的倒是悠闲,一听今儿个要让她说亲,还有点小小的手足无措。

        翌日清晨,正巧孟长棠过来看她的废物哥哥,李大胆问她,对男女间的情爱之事是何感想。

        孟长棠撂下装着点心的篮子,甜甜的笑了,拉着李大胆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姐姐没看过话本写得吗?”

        李大胆一听她念诗恶寒:“我从小便不喜念书,你又不是不知道。”

        “妾本怀春女,春愁不自任。迷魂随凤客,娇思入琴心。托媛交情重,当垆酌意深。谁家有夫婿,作赋得黄金。姐姐你可知晓了?”孟长棠又念。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念诗好吗?”李大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捂住孟长棠的嘴。

        孟长棠为难:“可是人间情爱之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呀。”

        看李大胆不懂,孟长棠又对她说。

        “那县丞伯伯没和你提过你娘的事情吗?”孟长棠没听过李大胆说过她娘亲,此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趁机询问。

        “我都没见过我娘,我爹说她生下我满月就因为什么事回娘家了,具体啥事我也忘了。反正说我成亲时会来看我。”李大胆想起未曾蒙面的母亲,又感叹自己不想嫁人可怎么才能见到母亲。

        “再过不久,姐姐该及笄了罢,也该嫁娶了,姐姐那么漂亮,不知伯母是哪样的仙女儿呢。”孟长棠拿起一块糕点放在李大胆手里。

        水晶糕晶莹剔透的,表面透明冰皮裹着里面甜甜的绿豆沙,上面还印了“梅兰竹菊”的图案,甚是好看,放进嘴里甜度正好,清爽好吃,李大胆连吃两个觉得犯难,心中酸涩:“可我偏对世间男子提不起一丁点兴趣,男人都和你二哥似的,令人生厌。”

        孟长棠看着李大胆爱吃她做的糕点,又笑了:“小哥是差点意思,那姐姐觉得我大哥呢?”

        “算了算了,冲孟长海和孟员外我也不会嫁与你家的,你快死心罢。”李大胆连连摆手,虽说孟长闻人还算可以,但想起孟长海和孟大员外两块料就像吃了死苍蝇一般恶心。

        “哎,真是风卷云兮云盖月。不和姐姐你说了,我要接小哥回家了。”不知李大胆的话戳到孟长棠哪根筋,她撇撇嘴,玉琢的粉脸都变了颜色,扯着裙摆站起来不打算和李大胆继续聊天了。

        “你还没说完呢,不准走。”李大胆拉着她衣襟,犯浑耍赖。

        孟长棠拂拂衣袖,气急败坏的说道:“要我再与姐姐怎么说,要我形容,姐姐就是那河堤斜坡栽的榆木疙瘩,木头一根!”

        从没见过孟长棠发过火,李大胆不由把衣摆松了松,正好给了孟长棠逃走的空隙。

        说罢孟长棠急匆匆冲进屋里,把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傻笑的孟长海拽起来,来喜则拽着上蹿下跳跳大神的来福,步履匆匆一同上了门口的马车。

        临了还给她撂下一句:“还没我这十三岁小孩懂得多。”

        借此来嘲讽她。

        可李大胆是什么人,这根本伤害不了甚么,她又不懂孟长棠诗句的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唯一影响是孟长海与来福的尸毒被大师治好了,大师说又说癔症七日之内必解,孟员外便安排人接走了,省的再丢人现眼。没得玩的李大胆顿时失去了很多乐趣。

        她先是绕着街上跑了一圈儿,又去后院摧残大师种的花园。日色渐暗,也没瞧见大师说的客人过来。

        她只好揪着月季花的花瓣来解腻,一朵又一朵,很快花园就变得落英满地,在夕阳映照下,美的赏心悦目,李大胆自顾自地欣赏着。

        “喀哒,喀哒……”她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声音算轻,可她却听得一清二楚,注意力从五颜六色争相斗艳的花朵上转移,转头看向身后。

        是一个少年。

        她未曾见过的。

        濯濯如春日柳,朗朗如风间竹。李大胆从不念诗,却猛地脑海里出现这种诗句。

        他真如夏日河堤的柳树一般,明媚正好,波光粼粼,尖细下颚,嘴角上挑着,对她笑得如沐春风。

        李大胆虽然还是不明白孟长棠说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是甚么感受,但好像已了解这诗句的意思。

        “你谁啊?”李大胆把手中祸害到一半的花扔掉,对少年说。

        少年走了过来,蹲下来对她说:“不知晓,没有名字,你给我取一个罢。”

        “好啊,我给你取一个罢。”李大胆心中嗤笑。

        “就叫你,长得还不错的……”她停顿道,少年盯着她,一双眼睛潋滟如横波,里面全是期待,等待她拉完长长的尾音。

        “长得不错的小偷!”李大胆脸色一变,愤怒的吼了出来,一个擒拿手就麻利的把少年撂倒在地。

        经过大师的集训,这些日子李大胆的功夫显然比以前更为精进,本就力大无比的她去码头搬运五十斤大米都不会喘一口粗气。

        少年被她摁在地上,毫无反抗,但更多是根本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眼里全是震惊,急忙辩解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她怎么这样啊。

        “就你这种弱鸡还敢说自己是我李大胆的救命恩人,你上外面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李大胆的恶名,真是翅膀硬了,敢来我这里行窃行骗。”李大胆不屑的说道,手头劲儿使得更大,甚至想来在他身来上两拳。

        少年的眸子里充满无奈和委屈,他挣了挣根本挣不开,哭笑不得的说:“你还记得七日前,北边坟场,救了你的那只狐狸吗?”

        李大胆目瞪口呆,怔怔的问:“你真是狐狸?”

        “我还能骗你不成,快把我放开……”

        “噢。”李大胆从他背上下来,见少年一直起不来还拉了一把。

        “柴大师昨夜替我治伤,助我化了形,所以才是这般样子来见你。”少年得救之后对她解释。

        “噢,你这样也好,挺好看的。”这还是只公狐狸精。

        少年垂眸又小心翼翼地对她说:”你还记得吗,十年之前,你救过一只狐狸……”

        “不记得了,但朋友在话本上看过,她有时会对我说,白蛇传对吧,你是来报恩的吗?”李大胆没让他说完就打断了她。

        少年郎以为她懂得了,兀自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我没看过白蛇传,但我的确是来报恩的。”

        “那天我看你遇难便想帮你,可我修炼的时间短,法力低微,情急之下才想出爆丹这种下策。听说教你欠了不少钱,大师和我说好了让我同你一起还。”

        李大胆心中觉得荒唐,这狐狸莫不是个傻子吧,救了她不说还替她还债,难道是师父把他给洗脑了。

        “你脑子没事吧。”李大胆破天荒的说了一句。

        “没有啊。”狐狸歪头,觉得她莫名其妙。

        说不定真是被大师骗了。

        说着说着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天色暗倒是无事,主要是夏夜蚊虫多,又是在花园,蚊虫更多,嗡嗡的教人厌烦,李大胆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包,红色的点点非常痒,她忍者性子挠了挠。

        索性一把拉住小狐狸精的胳膊,狐狸顿了顿,面上震惊的说:”你这是……”

        “蚊子太多,回屋说。”李大胆拉着他的胳膊,狐狸皮肤本就雪白,被她握出一圈红印。不由分说就把狐拽进了屋。

        “这不好吧。”狐狸说。

        “哪里不好,这不是很好吗?”李大胆打量着狐狸全身,莫名其妙的把他拉得更远。

        终于走到屋内,推门而入,可把李大胆给吓了一跳。

        大堂的桌案前,坐着一个人影,身长有七尺许,眼瞅着只觉得很眼熟。

        不仅是眼熟,这东西还很白,和狐狸一样毛绒绒的。

        此时正与李大胆四目相对的,正是他们那天中元节撞的妖,白毛僵尸。

        想起这几天晒太阳受得苦,李大胆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她四周打量,终于在墙角发现扫地用的扫把,目光凝视在扫把上的木棍,抄起家伙刚要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白僵见状赶忙出声嘶嘶叫唤几声。

        “等等。”狐狸精听完神色有些奇异,面色为难的拦住了李大胆跃跃欲试的棍子,语气略微不太确定。

        “它说,它是来说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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