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雀归
“我瞧着姑娘也不似北疆人,为何会千里迢迢来此?”船夫不解,问。
少女线条柔美,虽然五官并不算是惊人绝艳,但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船夫没出过北疆,可看着少女坐在船边玩水的模样,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烟柳三月的江南,和小溪边蒙昧慵懒的小柳。
闻声,少女想了想,说:“夫唱妇随。”
原来是跟着夫婿来打仗的。船夫了然,又问:“那如今是?”
“这个啊!”少女弯起笑眼,亮出贝齿,恍然大悟似的莞尔一笑。
“我想通了,不随了。”
船夫有些震惊,不过转瞬就想通了,哈哈大笑起来:“姑娘性子倒不像是江南小姐,自有一番个性。”
“还好还好。”林荞说,算是应了船夫的话了。
“姑娘这是想通什么了。”船夫站在船头背对着林荞,边说边摇着船桨。
船夫这随口一提的话,倒是把林荞给问住了,踢着水花的足尖停了下来,搭在船边上。
她为什么要走?
船夫没听到林荞的回答,以为是戳到了隐私,赶紧道歉。
“姑娘若是不方便的话……”
“因为打仗的生死不归自己。”林荞打断了船夫的话,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前途。”
这话自然是她胡诌来搪塞的,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留在许澍身边。
“那姑娘喜欢他吗?”船夫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北疆突然出现的逃了婚的江南少女,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喜欢吗?”林荞重复了一遍船夫的话,皱着那秀气的眉,思考着。
她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情,“欢喜”二字于她而言太过遥远,也太朦胧。
良久,林荞说:“好似不。”
“但是我不讨厌他。”林荞低垂着脑袋,接着扬起山川消融的泉水,淡淡的冷,纯粹的干净,“和他在一起还算是舒服。”
船桨拨开水面,割开一道痕迹,容天上的日光往下落。
“哗啦——”
这里的水和江南的不同,这江水好似是从天边而来,静谧又旷远。
船顺着江水到了下游,前边没了水路,船夫便摇着船桨,把船停在了江岸。
少女把兜里的银两给了船夫,道了声谢就提着裙角从摇摇晃晃的船上下来,弯下腰抖了抖裙角落下的湿泥,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
站在树后的男子看到少女手腕上的佩环,拎着手里的剑,踩过乱石滩往少女那儿走来。
“小姐。”
闻声林荞看过去,展眉笑了一下:“石岩。”
“你们在这儿等很久了?”林荞环顾四周,发现树后都是林家的家兵,微颔首说,“辛苦了。”
林荞边说边往岸上走,步子轻巧跳跃。
她总是带着傲气的,即使现下那张脸并不算好看,可她微微抬起的下巴,灼灼的目光,依旧自成一派,让石岩觉得高不可攀。
石岩看了一眼林荞,马上温顺地低下头来,往旁边一退给小姐让了一条路。
林荞踩着圆石走向马匹,突然想到了些事情,她突然转过身来,往江岸边跑去,衣袂翻飞,带起一阵暗香。
“阿翁——”林荞喊住了正要摇船离开的船夫。
“姑娘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林荞抬高了手,长袖下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她圈起手握着腕上的银环,用力转了几圈想把它取下来。
可那银环却合适得紧,任由她怎么使劲都取不下来,生生卡在关节处,磨红了肌肤。
她那日就把银环取了下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许澍又给她带了上去,还把环收紧了。
“石岩!”林荞扬声唤了一句,身后的石岩马上过来,用了个巧劲儿把银环取了下来。
饶是再小心,也不可避免地擦破了皮,不过林荞却没在意,随意整了整袖子,就伸手把那银环递给了船夫。
“姑娘已经给过报酬了。”船夫看那银环尊贵非常,张皇着不敢接。
“阿翁,若是有人来寻我,你便把这个给他罢。”
“阿翁替我和他说。”林荞看了看手里尚有余温的银环,目光朦胧,似乎在思索该留什么话。
良久,林荞眼神一亮,俏皮地弯了一下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犬牙。
“我太坏了,他还是不要欢喜我来得好。”
林荞走了,只余船夫站在飘荡的小船上。
他始终没有问这来路不明的少女,她为什么那么笃定会有人找到自己。
既然笃定,又为什么还是选择离开……
楼兰的宫殿建在九十九级阶梯之上,那宫殿就好似接天一般,直入漫天浩蓝。
阶梯之上的将军收回放鹰的手,逆着猎猎北风往阶梯走下去。
他的背始终是挺直的,让人想到劲松,坚韧又孤冷。
“侯爷,属下派人去找连翘姑娘。”余凡语气生硬,下头已经按捺怒火,整张黑脸都涨红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许澍问。
“回侯爷,申时将酉时。”司风官回。
“明日酉时。”许澍垂眸整理手上的腕扣,把那腕扣转了半圈,免得磨到了手腕上的新伤。
“明日酉时去寻人。”
再给她一天时间,也……
再给他自己一个机会。
整理完腕扣,许澍抬起头来,看着高耸的天穹,目光冷彻。
许澍上了马,像来时那样穿过楼兰城的城门,穿过这诡秘的风尘,往来处去。
此行一路,征北军都一言不发,黑甲踩过黄沙,留下一串脚印,然后转瞬间又被风卷走了,一点痕迹都抹去了。
没人会记得谁曾经走过,谁离开了,又有谁再也回不了那个他们热爱的,又给予他们憎恶的家。
那晚许澍没有回十里城,而是宿在了军营里。
余凡知道自家侯爷从来就不是享受之人,每日往返十里城也只是为了陪人,如今人走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回去那儿了。
余凡总觉得侯爷带来的人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一日的功夫总是很快过去的,余凡刚从练兵场下来,就有斥候来唤他去将军帐。
“侯爷!”
余凡急匆匆地掀开帐帘,外头的冷风猛地灌进来,把帐子中间本来就蔫蔫的火炉彻底扑灭了。
余凡站定在军帐之中,抱拳行礼。
闻声,许澍从桌案上一堆军报中抬起头来,他这一晚上都没闭眼,本就深深的眼窝更往里凹了。
沈迟负责北疆东线,许澍负责西线,西线也是北疆联军战场主线。
诡秘熟悉的沙尘大风,楼兰呈上来的那块髓玉,还有那位突然出现的二王子,以及西线纷迭的军报,许澍一人坐镇军中,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来休息。
“余凡。”
余凡应声看过去,许澍眼窝深凹,眼眸里暗流涌动。
“带兵封城,任何人都不许出北疆十城。”
余凡动作一滞,猛然抬头才发现日头已西斜。
酉时已到。
“把人给我抓回来。”许澍垂眸看着掌心的银环,关节分明的手指缓缓绕过银环,细细摩挲着那一道一道的雕纹,动作温柔缠绵。
突然,他手上一松,那前一刻还卧在手中的银环应声落地。
“叮——”
许澍弯下身来,拾起那个银环。
许澍缓步走向窗边,看着外头缓缓落下的红日,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连同那些带她走的人一起……一个都不落下。”
今夜的风喧嚣了许多,狂风漫卷,枯枝败叶疯狂抖动,大风穿林而过,汇成一片怖人的呼啸。
林间走过一个白衣少女,风吹起了满头的长发,慢慢铺开来,有如这高山之巅的山神。
少女独自一人走在乱石滩上,双手拉紧了翻飞了衣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到了避风处,这风居然小了,遮挡着视线的长发垂了下来。
少女抬手拂开额前的长发,一抬头,便看到了四周的人,满满一圈的黑甲披身,面目肃然。
原来不是风停了。而是……她被人包围了。
风依旧吹着,穿过了那条长长的江水,一直顺着往上游吹去,那风中居然带上了些雪粒子。
今年的北疆实在奇怪得紧,明明春已至雪刚融,可那雪却无端杀了个回马枪,无声无息地又降临在这儿。
军帐外燃着篝火,守卫守在军帐旁,巍然不动。
军靴踩过沙土,有人慢慢走近,守卫看到来人行礼后无声地退开来。
那人掀开帘子,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军帐之中没有点灯,周遭都是一片黑暗,那人抬手点亮了一豆灯火,单手擎着那烛台缓步走向军帐正中的少女。
那人在少女面前蹲下,跳跃的微弱烛光映着少女的脸,她的脸本就白皙,被这么一照更是惨白,宛若鬼魅。
“阿澍。”那玉石般的少女活了过来,微微扇了一下长睫,张开饱满的唇瓣,轻轻地说,声音有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许澍把烛台往桌上一搁,他把桌上的衣裳拿起来,走向那个少女,抬手把衣服盖了下去。光晕映着的英俊脸庞上没有任何异样,就好像他们还是前几日亲昵无间的爱人。
等做完了一切,许澍才幽幽呼了一口气,蹲在少女面前,轻轻抚摸着她被雪打湿的长发。
许澍的手向下,细细抚摸着那脆弱修长的脖颈像是抚摸一块上好的玉,突然他的手慢慢收紧,扼住了少女的脖颈。
“我果然不该信你啊。”许澍倾身向前,靠在少女的耳边。
声音暗哑疲惫
(https://www.uuubqg.cc/38653_38653213/4208614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