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烟花变成大雨
在天台上一直待到天黑透，两人才开门下去。
那些人早已散去了。沈乐天把自己外套给尹寒蒙着头回了科室。
黄姐她们已经知道了下午的事，也没有责怪他上班半途溜号，还都对尹寒嘘寒问暖的，俨然是把他当成个弱者来保护了。
尹警官很不自在。但有了天台上那一出，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意思再抗拒沈乐天的照顾了。
现在的尹警官，就像一只落水后被捞上来的猫咪，全身的硬毛都顺下去了，连话都不愿多说，就乖乖坐在那儿任他摆布，看着十分可爱。
甚至让沈乐天产生了一种想趁机上去捏他脸玩儿的冲动。不过为了防止被秋后算账，他很快压下了这股邪念。
沈乐天只是拍了几条视频。
他室友阿秦在学校时不务正业，做了个自媒体账号，发一些医学科普小视频，他也帮忙出镜过，在本地还小有名气。阿秦很够意思，搞清楚事情经过后火速帮他们写了个脚本——是的，脚本。
大概就是让他自述在食物过敏生命垂危之时受到尹警官的帮助有多么感激，由此对其产生爱慕，如何每天跟踪骚扰寻死觅活，又如何被正人君子尹警官坚定拒绝，最后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偏激恢复了正确的价值观，并决定马上去给尹警官订做锦旗。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证明他们两人性别的证件。
这样一来性别互换，加上沈乐天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激情出演，事情性质就完全逆转了。
到时候让阿秦处理一下发出去，再加上派出所那边的干预，谣言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了。
很讽刺，现在这年头，能平息谎言的不是事实，而是另一个更加离奇热闹、吸引眼球的精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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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完这一切，沈乐天找加班的黄姐借了那辆小车，再次送尹寒回家。
开到他家楼下，沈乐天在路边停住，两人都没下车，也没说话。
沈乐天等了片刻，才开口：“我——”
没想到尹警官也刚好开口：“谢——”
两人一起刹住了，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沈乐天：“你说。”
“我、我就是想谢谢你。”尹寒干笑了两声：“今天……让你见笑了。我……咳，我是不是特没用，连那群说胡话的神经病都应付不了。”
沈乐天见他终于笑了，暗暗松了口气，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就算是警官也一样。”
尹寒挑了一下眉，手勾上来覆在他的手背上：“又开始没大没小了？”
“本来也没比我大几岁。”
尹寒又笑了。他睫毛很长，不瞪人的时候眼睑微微垂下来，带着些倦意。眼角的几缕细纹，只有笑时才会出现。这是沈乐天最喜欢的地方，真就如丝缕一般，带着无尽的温柔。
对方不下车，看他的眼神里也带着留恋。沈乐天感到现在气氛大好，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他抓住尹寒的手：“尹警官怕的东西我刚好不怕，所以以后，你保护别人，我照顾你，好不好。”
沈乐天表面冷静，后背已冷汗涔涔。他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连车停的位置都是相同的，他对对方表白。
结果尹寒干脆地说了“不好”，然后下车就跑，还嘲讽他像儿童套餐。
想起来就郁闷，呜呜。
但这次，尹寒没有跑，甚至反握住他的手。
沈乐天睁大眼睛看着对方，心里有烟花蹿上了天。
然而尹寒却说：“谢谢你。”
烟花变成大雨落了下来。
“谢谢你对我的心。”尹寒缓缓地说：“之前我总把你当小孩儿，懒得跟你解释，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拒绝你，难怪你接受不了。这是我的疏忽。”
小沈的嘴角垂了下来：“所以你这次打算让我死个明白吗？”
尹寒无奈地笑了，沈乐天从他表情里读出了一个“是”。
“年龄、性别，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最主要的是，咱俩互相过敏，动不动就让你进医院。这是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的鸿沟。”
“可以柏拉图……”
“你别幼稚。”尹寒毫不客气地打断。
“幼稚的是你吧？”沈乐天抓住他的手：“过敏也是病，是病就可以治！医院里那么多人，不都是为了不错过更好的人生，才去治疗身体的吗？要是按你说的过敏就要分手，那些得了绝症的病人岂不都要放弃治疗等死去了？！”
“恋爱和生命能相提并论吗！”尹寒甩开他的手，似乎被他噎了一下，气恼地说：“反正我觉得不行。可能我年纪大了，我不认为坚持这种艰难的爱情有什么意义。这不是我想走的路，或许你想走，但希望你……”
他看着沈乐天的眼睛，顿了一下：“希望你尊重的我选择。”
沈乐天低下头，沉默了半天，最后说：“好，我尊重。”他又停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从车座后拽出自己的背包：“我有东西送你。”
埋头在包里翻了一会儿，提溜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挂件。
那挂件是一个大头娃娃的造型，头发是一团黄毛线，脸上缝了两枚小扣子做眼睛，还绣出大笑的嘴。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卫衣，肚皮上钉了一枚小熊形状的纽扣。在卫衣之外，竟然还套了一件小小的白大褂。
夜风穿过车窗灌进车子，娃娃的身体里散发出奇特的幽香。
尹寒原本有些黯然，但看到这精巧的小东西，也忍俊不禁。
“这是……是你？”尹寒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头发还挺像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这几天值班的时候缝的。你喜欢就好。”
尹寒把娃娃握在手里：“谢谢你。我很喜欢。”
“……尹寒。”沈乐天突然说。
听到这两个字，面前的人果然愣住了。他平时调情，都叫对方尹警官，或者小寒，很少直呼其名。
他接着说：“我已经决定尊重你了。但还想最后问一句：抛开那些、那些所有都不算，我觉得你还是很爱我的……是自作多情吗？”
他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谁看了都不能不心碎。
“当然不！”尹寒立即抱住他，把他按到怀里，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用下巴蹭他的额头：“绝对不是自作多情，我爱你绝不比你爱我少，因为你特别好，特别值得被爱。”
听着对方的话，沈乐天居然鼻头一酸，差点真哭出来。
他赶紧顺着那股委屈劲在对方怀里蹭了两下，带着哭腔说：“那你能不能把我微信和电话拉回来啊呜呜呜！”
“啊！对不起！”尹寒的背脊一下挺直了，赶紧撒开他掏出手机：“抱歉，我当时想断干净点，就给删了，你怎么也不加回来……”
“你都拉黑了我怎么加啊！”小沈委屈得直拍车座：“你都收我礼物了！花和巧克力你都收了！你还拉黑我！做好友都不行吗！”
尹警官果然受不了这个，忙不迭地哄他：“好好好，这就加……那个，你说，做好友？”
小沈噎着泪看着对方：“你不想要我这个好朋友吗？”
尹寒的眼睛亮了一下，表情几乎有些天真。
“好、好……”他似乎有些高兴过头了，抓住沈乐天的肩膀：“太好了，你能这么想……以后你永远是我弟，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来找哥帮你摆平……”
沈乐天一点儿都不想听他称兄道弟，做出一副任性小孩子的情态：“你快加！！”
“好好好。”尹寒赶紧低头摆弄手机：“你看一眼，加上没有。”
沈乐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还差不多。”他叹了口气：“我会慢慢调整自己的。我不会再送你花了……但如果你路过医院，希望能来看看我。”
“好，我一定。”尹寒说。
沈乐天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希望你和朋友出去玩能把我也叫上，希望你有烦恼的事情能来找我帮忙，希望我……能一直做你最好的朋友，可以吗？”
他话还没说完，尹寒突然抱了他一下——是对兄弟那种抵着肩膀的抱法，还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两下。
“我明白，我都明白。”尹寒说。
你明白啥？你啥也不明白。沈乐天想。
尹寒放开他，又打量着他，笑了一下。
“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我很高兴，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尹寒说着，拉开车门下车。
沈乐天赶紧叫住他：“诶，那个！”
尹寒回头，看见那个大头娃娃掉在了车座夹角里，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它捡起来。
“差点忘了。”
“它其实是香囊，里面放了药材，是……能安神的。”沈乐天嘱咐：“你可以经常放在身边。”
尹寒把娃娃拿到鼻端嗅了嗅，笑道：“它倒不是甜玉米味儿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
沈乐天满意了，微笑着摆了摆手。
他靠在驾驶位上，目送尹寒的背影走进单元门，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露出一丝笑容，口中喃喃：“朋友？呵。”
接着，沈乐天拿起丢在一边的背包，从包的底部翻出另一个香囊娃娃。
这个娃娃穿着警服，表情凶凶的，做工比刚才那个要精致得多。
他把这个娃娃抓在手心里，看了许久，最后将他按在了自己胸口。
“……心诚，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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