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蛊香(二)
姜迟刚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有那么一瞬间, 姜迟还以为自己狐狸的身份暴露了。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垂在胸口的白色辫子,雪白的头发被编成很多小辫子,每一根尾部都用银珠子仔细地束好, 发梢的小铃铛随着姜迟的动作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
——好耶!白毛老婆!我又可以了!
——嘶……白毛好涩哦裤裤飞飞!
——等下,这个副本里的弟弟原来是白头发的吗?
等下,白色的?
那不是他的毛色吗!
少年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回头去看自己的尾巴。
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迟在干什么?”
姜迟这才发现矮桌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长发男人,穿着绛紫色的短褂,脖子上挂着一个繁复精致的项圈,正带着一丝浅淡笑意地盯着自己。
或许是刚刚醒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 两颊还留着一点软白婴儿肥的少年皱起一点眉头,有点委屈地问他:“我的尾巴呢?”
看起来是真的不太聪明。
海蓝色的圆眼睛里浮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细长的眉毛有点困顿地皱起来。
可怜得像什么毛绒绒的, 放在手掌上还会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对面的男人狭长凤眼里含着一点零星的笑意, 很配合地往少年身后看了一眼,认真地想了想说:“是不是掉在金枝婆婆家里了呢,刚才小迟还闹着不想再去婆婆家里了。”
男人眼里的神色过于促狭,姜迟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面人是在取笑他。
小狐狸耳朵倏地红了,有点气恼的样子, 但是又碍于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还要呆呆地听着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详细信息,只好气红了脸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名叫曲骨的俊美男人只是直直地盯着姜迟,眼底晕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 完全看不出来内心突然而至的波动:
之前的弟弟……有这么漂亮吗?
这么可怜,这么娇气。
让人忍不住想捧着脸亲一口。
“你叫姜迟, 是个因为天生不足被父母丢弃在村子里的可怜小孩, 这个叫曲骨的男人是把你捡回去并且把你一手带大的哥哥。”系统刚才似乎经历了什么, 信息的输入比平时要迟缓了很多,姜迟差点就在男人面前露馅。
所幸这个身份本来就不太聪明,做出什么事情好像都不会崩人设。
这个哥哥似乎很照顾自己的弟弟,衣食住行都由自己一手包办,甚至很少让他出门见外人,完全就是关在家里养大的。
弟弟没有见过外面人心险恶,连村里人都极少见到,被硬生生养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
姜迟任由面前看起来矜贵清冷的男人像个老妈子似的忙前忙后地给把那些应该是刚才少年发脾气扔的到处都是的银饰捡回来,一件又一件地带回姜迟的身上。
像是某种华丽又冰冷的禁锢,牢牢地捆缚住少年单薄的身体。
下意识的,姜迟抖了抖。
“不闹了?”
曲骨的语气清清冷冷,尾音里却无端端有种缱绻的意味,像是在宠着不停闹腾的小情人。
姜迟眨眨眼睛,雪白浓密的眼睫搭在海蓝色的虹膜上,像是流云卷过瓦蓝的天穹,窗外有风铃和鸟的歌声。
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装装样子。
比曲骨要足足小了一圈的少年主动伸出带了银蝎臂钏的手臂抱住了男人的脖颈,小兽一样温热的吐息撩拨似的洒在男人赤luo的肌肤上,柔软发顶蹭了蹭曲骨的下颌。
是主动示好的样子。
怎么一会儿没看见就变得这么娇气了。
姜迟这么轻巧的体型,曲骨单手捞过少年腿弯把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还很有余裕地拎着一只蒙着花布的木盒子。
曲骨怀里抱着一只小美人,轻轻松松地随时把那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木盒子从窗台丢了下去。
“不想去就不去了,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
去哪里?
姜迟抱住曲骨的脖子闭着眼睛偷偷问系统:“刚才是什么情况?”
系统一板一眼地:“您刚刚为了不去邻居金枝婆婆家里发脾气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摔掉了。”
姜迟似乎是听不出来这背后有什么问题,摸着自己的下巴有点忧愁地想着那自己这个新人设看起来脾气还怪烂的。
“这个金枝婆婆,是谁呀?”
意识海里的系统骑在拇指大小的小狐狸脑袋上,伸出两只爪子薅那两只q弹的毛绒三角耳朵,声音阴森森地:“她是……蛊婆哦。”
“传说中蛊婆家里会养着很多毒虫,给人下蛊的时候就让虫子顺着嘴巴,或者是耳朵,爬进他的身体里……”
“!”
“别生气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到时候会给你打码就是了。”
“别哭了别哭了,虫子也很可爱啊!”
“……”
“啊啊啊啊怎么眼泪都出来了!”系统吓到屏幕都花了,果然不管是什么性别,爱哭鬼都是最难哄的了。
“小迟怎么了?”
曲骨感觉到脖子上湿湿凉凉的一片,低头一看发现姜迟脸上正挂着湿漉漉的眼泪,看起来又娇气又可怜。
“你下次……别这样了。”少年声音闷闷的,很小声地嘀咕着。
曲骨还以为这话是在对他说,瞬息之后,冷淡如山泉的声音都渐渐温和下来:“好,以后不会了。”
姜迟抬起脸,一脸迷茫地望着他。
这人在说什么?
……
“生气了?”
曲骨打发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大学生,回头便又勾起一点笑意回到吊脚楼里。
那刚刚和他闹脾气的少年正坐在竹床上,看他过来就赌气地移开脸。
天色昏昏,屋内照着一点如豆的摇曳烛光,映得竹床上的少年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美艳如月下的狐妖。
曲骨看的心热,伸手过去捉住少年一只脚踝,银铃铛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男人的手掌宽大坚实,轻而易举连着那只蛇形镯子箍住了姜迟的脚。
姜迟论力气肯定是比不过他,被轻松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脸蛋直接贴到了男人坚实温热的胸口。
姜迟没有过兄弟姐妹,不知道人类的兄弟之间是什么情况,只是看样子这个哥哥特别黏人,动不动要肌肤相亲贴贴抱抱的样子,看起来还不如他们狐狸独立。
不想被闷在男人的胸肌里,姜迟伸手拍拍他:“哥哥,要下雨了!”
天色实在阴沉,不知道为什么曲骨又坚持不开灯,那一点昏黄的烛火可怜地被窗外的风吹得不断飘摇,随时都要熄灭。
有一点细细的雨丝从大开的窗棂里飘进来,姜迟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褂,短裤已经被曲骨扯掉了,唯独那一身苗银装饰还整整齐齐地戴在身上,雪白的发丝从身后滑落,一枚银色的蝴蝶在白发间若隐若现。
那一身柔软的,比玉,比雪还要白的皮肉在昏暗的光线里似乎散发着盈盈的催人食欲的光。
咬一口应该是甜的吧?
姜迟从小就是曲骨带大的,最赤luo的样子也早都看过了,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似的想把人完完全全地拆吃入腹。
怎么就……刚好长成了他心底最无法拒绝的样子呢?
雨点打在院子里挤挤挨挨的红山茶上,裹着水珠的鲜红色的花难堪重负地低垂下来,鹅黄花蕊湿漉漉地黏成一簇。
“小迟已经长大了呢。”
男人极深邃的五官在黑暗中蒙着一层妖冶的阴翳,不像是平时那个好说话的哥哥,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狼。
“让哥哥看看你。”
他的声音低哑的宛如一声叹息。
“谢池!你在看什么呢?”周雪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有点好奇地也把脑袋凑在窗户上往外看。
少女发出一声惊叹:“这里也太好看了,和画似的!”
窗户没有关,从窗外看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烟雨蒙蒙的苗家风景,尤其是隔壁曲骨家的小楼,那片冶艳的红山茶在骤雨中犹如一片化开的火焰,还可以听到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地响,像是少年身上叮当作响的银铃。
雨打芭蕉,露湿寒兔。
谢池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叫人有点看不懂的阴郁颜色,周雪不敢轻易惹他,自讨了个没趣吐了吐舌头跑去找好说话的林小舒。
队伍中的第五个人是个带着兜帽几乎把整张脸都盖住的怪人,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从不参与这些人的聊天讨论,除了吃饭睡觉,看起来和机器人没什么差别。
唯独这个时候,他突然抬起头,顺着打开的窗户,往那座花团锦簇的吊脚小楼远远地瞥了一眼。
雨点细细密密的落下来,织成蒙蒙的一片烟纱,那阵凌乱的,慌张而缱绻的铃铛声却不停地在雨中回响。
把人的心都敲乱了。
总觉得还听到了猫儿似的呜呜咽咽的哭声。
汗湿的雪白小腿挂不住那尾晶莹的银蛇,镯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叮咚”的一声响。
男人低哑的,裹着灼热笑意的嗓音在蒙蒙的雨夜中回荡:
“小迟,这样就不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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