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西枫放着歌，young挂在直播间，一个不说话，一个也不问话。
半夜的路人几乎全部涌入舞蹈女主播的频道，偶有误入这里的，见主播只是端正坐着，一语不发，弹幕打字聊天她也只会嘘一声，指着屏幕上的「保持安静，有人在工作」几个字，路人就暗骂一声神经病，愤愤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枫开口。
长时间不说话，骤然出声，像两块橙子皮轻轻碰了下。
“要休息了吗？”
【young：你要下播了？】
西枫：“嗯，到点了。”
【young：竟然一下子12点了，你下吧，我接着加会儿班。】
“那拜拜。”
【young：也不推辞一下？】
西枫嘻嘻笑了一声，下播。
陈七本名是什么，没人知道。她十七岁那年改名为“七”，成为赫赫有名的七姐。卖过房子，跑过外贸，最后赶着直播热潮，做起传媒公司。公司不大，年创收五百来万，手下主播加运营总共百来号人，无一不对她战战兢兢。
“七姐在哪儿？”
陆桥西下播之后，穿行于公司二楼办公室，不见陈七人影，逮着路过的运营问话。
运营仿佛受到极大惊吓一般，手机掉在脚上，两个跟斗摔落在地。他捡起来，擦净保护套上的灰，惊道：
“我哪儿敢打听老板的消息？”
陆桥西无语道：“谁让你打听了，就问你看没看见她。”
“不敢不敢。”
运营直摇头。
陆桥西正道此人太没出息，便听到不远处一个爽朗的女声响起。
“谁打听我？”
走廊尽头，白西装女性玉手芊芊，中指勾着着蓝玉色有田烧马克杯，精致小巧。
女性抿了一口杯中液体，踩着七厘米高跟款款而来。
运营像见了老鼠的猫，低着头，轻声叫了句“七姐”，侧身溜走。
陈七嗯了一声，等人没影之后，才靠近陆桥西。
把马克杯塞进他手里，捏了捏他的脸。
“找我？”
陆桥西眼角儿垂着，瞥到杯中褐色液体，皱眉道：“七姐，你又大半夜喝咖啡。”
“小样，全公司也就你敢管我。”陈七不耐他唠叨，正要接回杯子，却被一股力道制住。
陆桥西把残余咖啡液倒入两步远的洗手池，接了一杯纯净水，才把杯子还给她。
“还是要早点休息。”
陆桥西还没卸妆，眼带桃花，这么关切地望着你，乍一看，还真挡不住心砰砰跳了两下。
“怎么比女孩还招人呢。”
陈七摸了把他的胸脯，提醒自己眼前是个男人。
肩膀搭着肩膀，两人来到顶楼休息室。
陈七挑了张懒人沙发躺下。肩头、大腿的西服绷紧，陈七却毫不在意，放松肌肉，透过天窗看星星。
“知道你要问什么。”
陆桥西挨着她坐在地上。
“young给你刷的那部分收益，提前支给你。”
“谢谢七姐。”
平台收益每月月底结算，陆桥西急用钱，需要立刻提出。虽然知道陈七不会拒绝他，但还是感动。
兴许是陆桥西的语气过于轻松，陈七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不过情况很不乐观。”
陆桥西话声一滞，低声道：“医院出事了？”
陈七点头，“今天刚接到电话，情况恶化，最近一段时间的疗养费用可能会加倍。”
“小渔……”陆桥西嗓音发涩，“她还好吗？”
半年前，还是高中生的陆桥西发生家庭变故。失去双亲，还背上巨额债务。
父母是工人，平日开着小货车拉生意。某个雨天走山路出了车祸，撞到一辆装着一家三口的私家车。双方父母当场丧命，只剩下母亲紧紧环绕的少女小渔捡回一条命，在医院躺了半年，至今未醒。
事后查明，父母的小货车早已报废，没有保险，责任全在陆桥西父母一方，他们需要负担小渔的全部治疗费用。
原本就只能温饱的家庭，雪上加霜。
当时同学告诉他，负债不用子偿，父母已逝，小渔的事情轮不到他头上。
陆桥西原本也这么认为，可一周后他去医院看了眼小渔。
床位边散落着一只藏蓝色书包和几个本子，陆桥西收拾整齐时，不经意看到本子里夹着的数学奥赛参赛证，这才得知，那天晚上她正要去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
小渔是省里最有潜力的数学选手，却折在一场意外上。
陆桥西回去便办理休学手续，找了家快餐店打工，也是在这里，认识了陈七。
陈七帮他垫付小渔的医药费，让陆桥西赚了钱再还。
也从此开始，别人缺钱都是数自己的存款，陆桥西只能数自己欠着陈七多少钱。
“别着急。”陈七握住他的手，“小渔生命体征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要花更多钱，但医生说这可能也是机会，说不定比一直躺着更好，如果渡过这一关，说不定能醒过来。”
“真的？”
陆桥西极力抓住这一根稻草。
“真的。”
“七姐……”
“钱不着急，你赚了再还。”
“我……”
原本凭借陆桥西的姿色，以为在直播平台赚钱轻轻松松，可谁知，平台上愿意刷钱的粉丝几乎都是来谈恋爱的。
陆桥西一个男人，怎么能和男人谈恋爱呢？于是他挂上标题不加v，彻底断了男粉丝的这些念头。
效果立竿见影，男粉丝的念头是断了，收益也跟着断了。
从那以后，陆桥西便成为seven传媒一个不温不火的底层主播，拿着刚够温饱的提成。
“你还有机会。”陈七抚着他的背，“young不是来了吗。”
“他只是偶尔来一次……”
“你们还没加微信？”
“没呢，不是说好了我们和直播平台的男粉丝保持距离吗？”
陈七笑出声。
“young是男粉丝？”
陆桥西有些窘迫。
陈七不再逗他了。
“我明白，我们还有其他机会。”
陈七调出微信对话框，“平台最近要整改，打击低俗主播，扶持才艺主播。”
陆桥西抬头，瞳孔微颤，半是希望半是绝望。
“七姐，你知道粉丝怎么说我吗？”
陈七哈哈笑一声，“轮椅主播嘛，那也允许你有站起来的一天啊。放心，忙完这两天就给你物色老师。”
“咱们能起来的。”迎着惹人怜惜的目光，陈七摸了摸他的头，“明天给你安排了一场pk，趁着young在，先好好涨涨士气。”
“我没有young联系方式，不知道他明天会不会来。”陆桥西声音软下来。
“放心吧，会来的。”
陆桥西靠在陈七肩膀上，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自记事起，父母在外奔波，他一人照顾自己，从未享受过任何情感慰藉。父母赚钱不易，把他养大已是辛苦，他也不敢奢望更多。
高一那年，他穿着啃半个月馒头省下钱买的裙子，路过家门口，迎面撞上外出的父亲。
工装外套，胸口一片水泥污渍，嘴里叼着烟，刚刚锁门转身，对上自己的目光，父亲脚步顿了下。
陆桥西顿时两腿灌铅，愣在原地，心中惴惴，生怕父亲跑过来揪着他的领子，恨铁不成钢地大喊“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父亲只是轻声咕哝了一句，“丫头你找谁？”
陆桥西摇摇头，用早已熟练的伪音说：“过来转转。”
父亲皱眉：“谁欺负你了？”
“没。”陆桥西不愿再交流，捂着脸跑了。
早已熟练的女声透着委屈，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
父亲没认出他。
本该高兴自己的小秘密和不愿为人知的癖好没被发现，可却忍不住难过。
父亲没认出他。
自己的家门口，没认出自己的儿子。
七姐给他腾出半个位置，陆桥西也挪到沙发上，两人亲密无间。
“小桥，你有没有想过……”
陆桥西听到声音，回头看向陈七。
杀伐果断、大名鼎鼎的陈七，如今却犹犹豫豫、迟疑不决。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那个女孩？”陈七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放弃吧，你的生活会好很多，不必像现在这样背上巨额债务，不敢租房，不敢上学，连出去聚餐都要精打细算。小桥，你本不必如此。”
“你是让我放弃小渔吗？”
“那不是你的责任，和你没关系。”
陆桥西顿了一下。
“七姐，当初我也是差点被世界放弃的人。”
陈七愣住。
“是你没有放弃我，所以我才能活得好好的。”陆桥西低着头，盯着沙发上的标签，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七叹了口气，把他按在自己肩头，“算了，你要真放弃了，我也不见得还能这么喜欢你。”
陆桥西这才抬头，笑了笑，“谢谢七姐。”
“谢什么，花的也是你的钱。”陈七把他的假发理正，接着说：“明天的pk好好准备，给七姐争口气。”
“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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