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老无所依（终章）
“小茹，你看外面，这几天总是在下雨。我从没见过上海的冬天有这么多雨。”陈睿抚摸着林茹苍白的脸庞，他既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林茹说话，只是林茹一直合着眼，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过完这个月，我就带你回家吧。”陈睿抱紧了林茹，林茹依然不说话，可在黑夜里，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一滴眼泪。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当灵魂在濒死之际提前飘出了林茹的身体，悬空在病房上方俯视着自己的躯体的时候，灵魂看到和听到了陈睿对她最深情的告白。
她也爱过陈睿，这辈子直至走到人生的尽头，她才真正拥有了爱，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陈睿就像是救赎她生命的天使，是他的爱，让林茹破碎的一生在弥留之际得到了治愈。
于是，就算是立刻死去，也死而无憾了吧。
就像是雨滴投进大地的怀抱，绵绵情义，融化成水沁入泥土，他们交融在了一起，超越了生命原本的形态，在意识层面已经化作了永恒……
人，终有一死，林茹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伟大。
——就像陈睿说的，这个冬天的雨真的下了很久。就像是来到了春天，绵绵的雨丝打在防水的风衣上，凝结成水柱，像眼泪似的，顺着衣服的纹理，滑落到地面上。
林茹的皮靴踩在泥泞中，前往那个尚未完全封顶的高层住宅。
雨声之外，是静寂，脚步声被白噪音烘托得异常清晰。
林茹抬手扶着简陋的扶梯，来到了二十六楼，扶手上一路留下了她的手指印。
走进敞开的房间，她首先看到的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还有与她同样穿着卡其色风衣的清冷背影。
听到脚步声的他，微笑着回过了头。
“下这么大的雨。”林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说好的，不能不来。”方瑞朗的目光在被雨淋湿的林茹身上打转，“没有打伞？”
“嗯。我以为车子能开进来的，误判了。”林茹一边走向方瑞朗，一边从衣服里摸出纸巾，她站到他面前，抬手摘下安全头盔，二十六楼的风吹动林茹的头发，她微微侧过脸躲着楼顶吹进来的风，擦拭着脸上的水渍。
“这房子怎么样？”林茹问。
“毛坯房，让我怎么看？”方瑞朗笑了笑，“他们让你叫我过来，给了你多少钱？”
林茹笑笑：“反正你也不差钱。这房子地段不差，可以入手。”
“跟你挑明了吧。我准备陆续抛售手里的资产，这个事情你能帮我做吗？”
“抛售？你名下可有十几套房。”
“对，全抛了。”方瑞朗看着林茹，眼神看上去是认真的，“我今天找你来，除了委托你帮我变卖资产，还有一个事情。”
方瑞朗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到林茹手上。
“这个是江南春的股份转让书，这饭店现在是你的了。”林茹不可置信地翻着手中的文件，二十六楼的风呼呼地吹进窗户，撩动她手中的文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好了。我准备走了。”方瑞朗拿起墙角的雨伞，黑色伞立在墙头，像一柄利箭，沿着伞顶流下的水渍，流淌出一条细细的水痕。
“等等。”林茹快走两步来到方瑞朗背后，她悬空的手似乎想摸上他的后背，方瑞朗感觉到了，忽然回头，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林茹迟疑着收回了手。
“我有个问题。”林茹拧紧了眉头。
方瑞朗拄着伞，沉默着看着林茹。就这个姿态来看，似乎是准备林茹提问。
“孔茜安上次怀孕又流产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吧？”
方瑞朗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唇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又转为阴森的笑容：“林茹，有没有人告诉你知道秘密太多，不是好事？如果我是你，我情愿拿着这份文件，好好享受自己的富人身份。”
“我去看过王棠了。”林茹大声说。
方瑞朗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说你不喜欢女人。”林茹的目光紧紧盯住他，“他说，你从来不玩女人，就像是有洁癖。”
方瑞朗突然拿起雨伞，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样扑向林茹。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让林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但还是撞到了坚硬的墙壁上。
此时，伞尖已经抵住了林茹的胸口，她能感受到方瑞朗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刺穿自己的胸膛。
“你生不出孩子是不是！孔茜安怀的根本不是你的种，你恨她，你恨不得她死，恨不得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对不对？”
林茹紧紧地握住伞尖，试图与方瑞朗的力量相抗衡。方瑞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伞尖，完全没有注意到林茹的脚下动作。
就在这时，林茹趁机使出全力，一脚狠狠地踢向方瑞朗的下身。虽然没有命中要害，但也让方瑞朗痛苦地捂住小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林茹正要趁胜再给他两脚时，方瑞朗忽然拾起雨伞用伞柄将林茹脚踝一钩，林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却紧紧拽住方瑞朗的裤腿，方瑞朗忽然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弯腰刺穿林茹的手掌，她发出惨烈的叫声，方瑞朗快步向门外的电梯走去。
林茹不知哪来的力气，残忍地将匕首拔出掌心，朝方瑞朗的后背扑去。
方瑞朗摔倒在地上，正想用手中的公文包击打林茹的时候，林茹狠狠地将匕首刺向方瑞朗的后背，位置正中左心，林茹失去理智般一刀刀刺破方瑞朗的身体。
方瑞朗终于一动不动了。
他断气了。
方瑞朗的身体从二十六楼跌落，随后还有无数纸屑碎片从二十六楼散落，纷纷扬扬被雨水融化了。
大雨无差别地洗涤着万物，真叫人敬畏。
林茹扒着窗口看着整个天地，眼前浮现出从过去到现在，往事一幕幕像无声电影般播放过，林茹觉得那一刻，她好像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地上跌落着一堆破碎的骸骨，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张二维图片，或者恐怖电影的剧照。
林茹精疲力竭地倚着墙柱，服下了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
两个小时后，陈睿找到了林茹，将奄奄一息的林茹送去了医院。
那之后，林茹再没有醒来，警方一直在严密监视，等待林茹的苏醒。
可倔强的林茹把一切真相都带走了……
第二年春天，陶思平还是照例去儿子的墓前吊唁。只是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个刚收养的儿子陶鹏鹏。
“来，鹏鹏，叫声哥。”
“哥。”陶鹏鹏顺从地叫了一声。
陶思平的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慢慢流淌下来，悲喜交织中，他庆幸自己终于不是老无所依的了。
不知道是悲伤过度还是什么原因，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恍惚中，他两手胡乱一抓，抓住的是儿子的墓碑，儿子又活过来了，对着他笑意盈盈地说：“爸，我等你回来哦。”
茫茫大海上，一艘快艇停在了水中央，船只突然摇晃起来，像是发生了大动静，不过到底是性能很好的船只啊，只是摇晃了一下，又晃晃悠悠的恢复了平静。
海浪一层层地推着小船，落日黄昏中，有个少年的身影突然跪倒船舱里。
碧空蓝天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云霏：啊~！
声波久久荡漾，海鸥发出和声般的悲鸣：呜啊，呜啊……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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