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转亮,天空由深蓝转为天青色,繁星暗淡,树木葱茏。
桑田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
她先是躺了一会儿,接着把身上周天的胳膊挪开,小心地下了床。
从柜子里翻出半截蜡烛,略显昏暗的烛光下,周天的脸色灰暗,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平常周天只是英俊挺拔,可就在这种情况,竟不知为何显出从未表现过的威严来。
他在昏睡中皱着眉,仅是看着,便能感觉到他正在受着多大的痛苦。
桑田睁大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了屋子。
昨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她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总不能真的一直饿着。
她找了一个小篮子,照着周天之前的做法,在浅水里捞了一点泥鳅,回来颇不熟练地做了。
做好的时候正巧周天转醒,桑田尝了一口泥鳅汤,心虚地过来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天一开始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直到桑田又问了一遍,才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聚起精神点了点头。
他现在根本坐不起来,桑田就端了个小碗过来喂他,周天艰难地吞咽下去,沙哑着嗓子问:“你做的?”
“嗯,”桑田点了点头,紧张地问,“味道还好吗?”
“不知道,”周天摇了摇头,“我尝不出来味道,你没加盐还是……”
是风信堇的作用,毒已经影响到了周天的感官。
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桑田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尝不出来味道就好,太好了,起码能吃进去!
“你得多吃一点,”她认真道,“只有吃饱了才能好起来。”
周天抬了抬嘴角,没有反驳,就着勺子让桑田喂进去他大半碗。
直到这时,桑田才想起来灶台上还有一锅正炖着的野菜。
“你等一下!”她放下碗,手忙脚乱地去火上短锅。
这野菜平时大多用来做生津补气的药材,不过紧急时候拿来吃也没问题。
还好没有熬干,不然就只能吃野菜干了。
可等桑田盛了一碗回来的时候,周天又已经昏了过去,偏着头失去意识。
风信堇一旦被吸入,毒就会顺着血液慢慢浸入五脏六腑,引起无法忍受的疼痛。
最开始的昏厥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可再往后,这些毒积累得多了,会使所有的器官逐渐失去活力。
如果说一开始昏过去还能醒过来,那么之后就……
桑田扁起嘴巴,就那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随后她吸了下鼻子,一言不发地端着碗到桌边,自己吃起来。
第一口她就差点没咽下去。
炖的野菜就算了,不知为何,连泥鳅汤都有一股药味!
总不能是她之前熬药熬得多了,做什么东西都像药。
桑田鼓着腮帮子缓了半晌,终于重新鼓气勇气,又吃了一口。
除了药味,还要没有去掉的土腥味……
她扁了扁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委委屈屈地强迫自己,用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吃了个七成饱。
周天的状态很不稳定,整个上午他都在昏昏醒醒。即使醒来,他的意识也往往模糊,和桑田说不了几句话便又陷入昏睡。
桑田触到他的额头时经常一片冰凉,巨大的疼痛让他出了无数虚汗,浸透了衣服,同时加剧身体里元气的流失。
中午桑田炮制了又一顿饭,趁周天迷离的时候给他灌进去许多,自己一点没吃。
到了晚上,他才重新清明了一会儿。
吃东西还是没有任何味道,周天让桑田一口口喂着,到一半却突然停住,沉下眉目想着什么。
“怎么了?”桑田没由来地突然心慌,放下碗试探着问他。
周天张了张嘴又合上,最终只是摇头:“没什么,难受,疼。”
桑田没动,就这么看着他,知道周天想的肯定不是这个。
“这个毒……”过了一会儿周天开口,说到一半停了停,“能治好吗?”
“能的,”桑田出了一后背虚汗,答起来却毫不犹豫,“我可是楚国最厉害的巫女,你看姜同追我追了这么远——我治不好的东西没人能治好。”
周天勉力笑笑:“这样吗?”
躺的太久,他抬了抬胳膊,想换个姿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手臂枕在头下。
他又等了一会儿。
“话说……”他将头转过来向着桑田,难得犹豫踟蹰。
“要是治不好的话,”一阵疼痛袭来,周天咬紧牙关顿了顿,好一些后放才缓下语气继续说,“要是治不好的话,你能帮我管云梦泽吗?”
桑田愣愣地看着他。
“我是说,”周天道,“如果万一我治不好,我放不下云梦泽。”
“本来是该收个徒弟的,”他说,“这不是没来得及……我就只认识你了。”
他仰面躺回去,不敢看桑田的表情,索性一股脑说完。
“云梦也交给你了,它还在岛上……我第一次带你去的岛。它喜欢吃鱼干,尤其是异变的鱼晒的那种……你要是不会做,放着它自己来也行,它是猫,总不会饿肚子。”
“你的包裹放在那里床底的柜子里,我没有动过,你记得去拿。”
“内湖里停着的船,只要里面没有人,就都是我的……”
桑田终于哭了起来。
哭得比昨天还要狠,还要凶。
“你别哭啊……”周天想去帮她擦眼泪,却什么都做不到。
“老摆渡人留下的书也在柜子里,”他跟着慌乱起来,说话都不再有什么逻辑,“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写点东西……你要是不喜欢了,不愿意了,之后就找个人来替我……来替你。”
“我不会走的,但我……我连游泳都不会……”桑田断断续续地说着,周天在她视线里一片模糊。
“不用会游泳的,”周天说,“等我死了你就自动会了……”
他立刻觉出这句话不妥,摇了摇头:“是万一,万一你没治好我……”
他没有说完,加剧的疼痛让他几乎咬碎了臼齿才没有发出声音,每一寸肌肉都因此抽搐颤抖起来。
那一瞬间周天的脸色如冰面般苍白僵硬,再次缓下来时早已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浑身都沾满了黏湿的汗。
他看了一眼桑田,张口还想说什么,却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再次陷入脱力与昏沉的无边黑暗中。
许久没有等到周天的下一句话,桑田看清周天的情况,反倒努力深吸着气,尽力停下来。
哭得太多了,可是哭没有用。
可她真的忍不住……
桑田抽了抽鼻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早已哭花的脸和红红的眼睛。
风信堇只有一种解药。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她总不能看着周天去死。
她将自己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空茫的夜色。
过了很久很久,她手伸到怀里,掏东西时却发现空无一物。
她常用的环刃还在姜同那里。
桑田起身点上蜡烛,掀开被子摸索周天腰侧,从一个皮革小袋子里抽出了周天的剔骨刀。
她站起身看着周天,怀疑、害怕,紧张又镇静。
吞咽了一下,桑田将剔骨刀的刃放在烛火上灼烧。
她只祈祷周天的身体能足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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