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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面汤


璨如今日刚到,对一切都兴致勃勃的。夜幕降临,她就开始盘算着那口冒着热气的汤池子,本来想着毕竟是打着养伤的旗号来的,必得让李宗仪先。

        李宗仪看她小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暗笑了声就放她去了。

        得了应许,璨如腿撒的极快,从他边儿上过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满院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李宗仪倒是很乐意她这个样子,年纪轻轻的,做什么学那书院里的女夫子,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快乐。

        等人撒着欢儿走了,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霎时敛起笑意,神色凝重。

        他转动轮椅,出了内室。

        李申推着他,穿过一条长廊,在临近湖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停下。门口左右守着府中跟过来的侍从,其中一个打开门,跟着李宗仪进去。

        屋内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横木窗透进来几缕光,隐约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影,绳子五花大绑着,瘫在地上。

        李宗仪神色和缓,毫无浮躁之态,即便地上之人没多久才自以为是的透露了一个秘密。他向后挥手,侍从会意,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与李申,还有那个男人。

        地上的人仿佛才听见声响,抬起眼皮,艰难的看向来人。

        李申上前踢了他一脚,下足了力气。他闷哼了一声,缓缓抬起头。

        李宗仪面无表情,右手理着袖口,清冷的眸子里偷着一丝漫不经心。

        “有人看上了河下,对么”,他随口道。

        男人瞪大了眼睛,自己的筹码就这么被点了出来,心下更是骇然。

        “这……”,他慌慌张张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还有什么是需要他说的。

        李宗仪原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雪灾遍布,各地都遭了秧,怎地受灾的民众偏偏都涌入了河下,直往顺源。就算顺源富庶,也接纳不了这么多流民,到时候控制不好,起了□□,河下以南很容易就能被割据出去,到最后又是顺了谁的意。

        李行台向来走的是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李家又是老臣,当年皇帝建立新朝时,特点了李行台坐守顺源,从这点就足以看出河下的意义。

        “这……小人身份低微,只知前些日子有人找到我们,让我们散出消息去引着人涌入顺源,到时候给小人一笔丰厚的银子”,他不傻,这件事看着目的就不纯,可谁跟银子过不去呢。这年头,手里有些银钱,比什么狗屁良心都强。

        他颤抖着回着话,目光小心地觑着面前之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减气度。

        这事儿现在发展的还不算太严重,要是再过些日子,坊市里传出些什么谣言,再传到皇帝耳朵里,那才是出大事儿了。

        李宗仪也不跟他多废话,抬头看了眼李申,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李申近来已经习惯了这位主子不爱说话的性子,现在几乎是他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自个儿主子想做什么。如今自然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就是不让地上这人渣完完整整的出这道门么,就算他主子不提,他也打算让他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儿。

        李宗仪很满意这小子的眼力见儿,除了有些时候傻愣了些,其他时候用的还是很趁手的。他随手掸了掸袖子上压根不存在的尘土,转动轮椅出去自顾自的出去了。

        那天晚上,临湖的那件小屋子里,惨叫声响了一夜。

        晚上的风比白天冷冽多了,吹过窗子,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声。李宗仪没有唤人来伺候,自己推着轮椅穿过这条人工挖凿的湖泊,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有些孤寂。他醒来已经快有一月,周围亲人仆从环绕,本该慢慢与人熟络起来,融入进这个地方。可事实却是,他对这里始终有所保留,不曾真正信任过这个应该称之为家的地方。

        璨如曾说过他,脾气好,性子也好,越来越像个温润儒雅的郎君。

        李宗仪听后,也只是好笑的摇摇头。小姑娘会这么认为,许是他平日里看顾着她,加上她身边也没什么旁的人,接触的人少了,看到的自然就浅。

        轮椅转的很慢,他也不急,一点一点的往前推。偶尔碰到小石头,膈着轮子,他还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没有人比李宗仪自己更了解他现在的想法了

        淡漠,平和,无悲无喜,才是他如今的状态。府里的一切他都不怎么关心,比如就算是看出了春熙阁里丫鬟婆子拉帮结派,没甚规矩,整日里懒懒散散的,他也没有想管一管的意思。再比如他那远在京城的父亲,继母,意味深长的态度,他都没有想去深入探寻的想法。

        手里的石子黑乎乎的,还沾着尘土。

        咻的一声,石子被抛进了湖里,打出一阵水花。李宗仪拍了拍手,捻过石子的指头顿时落下一些细细碎碎的尘土,随风飘去了。

        坐了一会儿,不远处突然出现一缕光,一个裹得厚厚的丫鬟提着灯走了过来,看见要找的人正坐在湖岸上吹风,屈身行礼道:“郎君,夫人说汤泉水灌好了,让奴婢来问问您要不要现在沐浴更衣”。

        许是外头冷,丫鬟声音有些喑哑。他倒是对她有些印象,像是那个叫絮儿的。那孩子身边的丫头,个个也都裹得粽子似的,跟她一样怕冷。

        想起那个出了门就撒欢儿的姑娘,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看来在府里,是把她关的狠了,之前在家里的小心翼翼,到了外面完全就是个爱玩儿的孩子。

        说起璨如,大概是他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他病的那段日子,也是这个姑娘衣不解带的守在他跟前儿,饮食起居,头疼脑热,她虽照顾的手忙脚乱的,却也没出大岔子。从前这孩子看着端庄温顺,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大家夫人的样子,不过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才发现她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内里软乎的不成样子,稍微强势点的人她都应付不来,也不喜与人打交道。

        罢了,他多看顾着些就是。

        絮儿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犹豫着要上前给他推轮椅,见他没拒绝,胆子才稍微大了些。

        “郎君,其实是夫人担心您在外头受了风,腿会疼,才让奴婢来寻您的”,絮儿想着,夫人关心郎君,那必得让郎君知道才行,“才不是什么让奴婢来问您何时沐浴的呢”,她又补充了一句。

        李宗仪闻言,笑了一声,脑海里已经有那丫头纠结死了的画面。她一定是洗浴完吃了些点心,然后百无聊赖的等他回去换药,外厅坐了一会儿又跑去内室坐坐,东翻翻西看看,就是闲不下来。等不到他人肯定又在纠结去不去寻他,去哪儿寻他,光想想就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

        李宗仪料想的确实没错,璨如哪里都待了一会儿,最后肚子又饿了,跑去厨房要了碗面端回来。如果你问她为什么亲自去厨房,她一定会很认真的回答你:她想要辣,很多很多的辣。

        没错,这个看着娇娇小小,笑起来两个小梨涡的姑娘,很爱吃辣。她吃甜甜的点心的时候,会半眯着眼享受,眼尾微微上扬,甜食能带给她愉悦的感觉。而粗暴的辣,能直接刺激到她的味蕾,酣畅淋漓,将身体的快感都释放出来。

        李家众人饮食以清淡为主,日常菜品也都照顾众位主子的口味,璨如只能偷偷的喊絮儿买些孜然粉和辣酱,洒在平日里的汤面上过过瘾。

        那碗面拿食盒装回来的,她亲自捧着,放到桌上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汤上撒着香油葱花儿,还有她特意叮嘱放的很多的孜然,热气一缕一缕往上窜,香气扑鼻。

        李宗仪从前不爱吃辣的,也不喜面食,所以没有准备他的。

        璨如盯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利落的拿了筷子和汤匙,先搅和了好几下,等味儿融进去了,立马舀了一勺子汤尝味儿。

        “嘶”

        那汤匙子一进嘴,舌头立马反射性的缩了回去,烫的她呲牙咧嘴的,脸皱成一团,险些留下泪来。

        李宗仪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那姑娘仰着头不停的吸气,眼眶红红的,活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好了,别动,那碗面不许再吃了”,李宗仪正低头给他的舌头上药。她端坐在他跟前,张大嘴巴,眼睛是阖上的,两手交叠平放在膝上,像极了一个认错态度良好的学生。

        李宗仪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微抬,让他能更清楚地看见伤口,“要是饿的话吃些糕点,这几日莫要再碰这些辛辣之物”。

        清凉的膏药覆上柔软的舌头,有些舒服,舌头上的灼烧之感顿时少了许多。

        “就吃一点点行么”,她自知理亏,却又想竭力争取一下,声音小的几不可闻。那碗葱花儿面实在太香了,她被烫了那么个口子,最后一口都没吃上,那也太亏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难受,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啊”,璨如不防,立时吃了个爆栗子,捂着被敲的脑门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李宗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事儿没得商量。

        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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