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失忆后的角色扮演
白色的雾气在蔓延，朦胧了月色，朦胧了水光，连带周围的景象，如虚渺的幻象。
偶有潺潺水声响起，是一双纤手将水舀起，缓缓浇在自己白皙圆润的肩头。
忽有鸟儿啼叫，扑棱着翅膀，飞向了雾气弥漫的林间深处。
郑云观乌发披散在肩头，冒着湿漉漉的水汽，她微抬下巴，有一滴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到她的眼角，于是她眼睛微眯，抬手抹了抹眼睛。
郑云观向后微微仰躺着身子，温泉水漫过她的锁骨，在她动作间泛起微微涟漪。
望着不甚清晰的月影，郑云观微微眯了眯眼。
郑云观是北域魔君之女，确切的说，是最不受宠的女儿。
郑云观母亲是人族修士，被北域魔君强迫，生下郑云观后不久便独自逃走。
郑云观在魔族中受尽欺辱，但她身为人魔混血，不管是吸收魔气还是灵气，均是受到万分阻挠，再加上无人教导，竟是连略通武术的普通凡人都比不上。
魔君看不上她，修士也视她为耻辱，她只能在魔域当中苟且偷生，尽学些讨好人的手段。
可是前天，魔君叫人将她带到跟前，说要交给她一个任务，便是要勾得那佛修明悟法师入了魔，再也不能和魔君作对。
魔君承诺，只要成功，便让她成为北域魔族最受人尊敬的公主。
她答应了，魔君尚不放心，给她下了咒术，以此牵制。
魔君给她和明悟法师安排了一个绝好的相遇机会，便是让她在这温泉池子里泡着，再派人将明悟法师引来，叫她扮作那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勾了明悟法师的魂儿。
郑云观觉得有些好笑。
首先，自己绝不可能对魔君的承诺深信不疑，乖乖被下咒术。
明知自己只是一颗毫不被怜惜的棋子，事情不论成功与否，自己恐怕都是活不了的。
其次，明悟法师身为护佑北方边线的仙人，怎可能识不破这小小的诡计，还会被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勾引入魔呢？
郑云观轻笑一声，翻了个身子，于是激起了一层水花。
但她却还是要在这儿，因为她没有修为，受人牵制，魔君给她下了咒，她只能按照指示行事，还不能向人吐露丝毫，否则便要遭受万蚁噬心之痛。
而且，她还被下了那种药——能叫她更好的勾引人的药。
实际上，她现在身上正难受得紧，身体一寸寸发烫发痒，不过是尚能忍受罢了。
郑云观自是穿了衣裳的，只不过那衣裳啊，薄纱一般，轻轻在水中漾起暧昧的涟漪，也不过遮住了身体大概。
郑云观抬头，只见隐约树影，她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是觉得很不对劲的。
一个人的记忆可以被修改，但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和性格确实很难被更改的。
她回想记忆中的自己，竟觉得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共鸣。
还有，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手边该是有一把剑的，可是记忆中的她分明从未学过剑，用的最多的，也只是一把匕首罢了。
真是奇怪呢。
郑云观没有想多久，因为她已经听见了不远处落叶被踩的“沙沙”声，该是有人来了。
或许，就是那明悟法师罢。
郑云观只回头看了一眼，白雾中那人样貌不甚清晰，只见一袭影青僧衣，还有如墨般的——长发？
郑云观微微眯眼，细细看去。
不像什么普度众生的佛子，倒似个翩翩世家子。
那人却并未走近，许是见有人在温泉中，他只是身形顿了一顿，察觉到温泉中人并没有什么修为时，便微微放心，向周围望去。
明悟真人本名秦聿。
他自小修习佛法，被灌输太多佛家思想，几乎无欲无求，只为护佑一方平安。
如今正是魔族猖獗之时，他便负责守护北方边线，不让魔族有丝毫可乘之机。
今日，他知道有魔族故意引他来此，但他并不屑于那些阴谋诡计。
他被带到了一片雾气弥漫的林子，引他出来的两个魔族已被他斩杀，他想看看那些魔族布置了怎样的陷阱。
以上，是他记忆中自己的想法。
可是秦聿觉得很没道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会是一个佛修，实际上，他也不可能做到百年千年无欲无求，现在回想起记忆中的自己，却是好似哪里都不对劲。
但他并未来得及细想，因为他见了不远处似有一个人影。
一个毫无修为的女子。
他没有再靠近，因为那女子正在温泉池中沐浴。
他便把视线移向别处，暗自将神识铺展开，并没有发现其他魔族。
秦聿微微眯眼。
他并不觉得那会是一个普通女子，即便她毫无修为。毕竟，有谁会在傍晚天将暮时，一个人在仙魔交界处沐浴？
秦聿转了身，想走。
郑云观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她心脏开始有丝丝痛感，她知道，那是咒术发作了。
郑云观好气啊。
“等……”只一个字出口，郑云观便顿住了，她默默回想刚刚的声音，缠绵悱恻又勾人，简直不像是她了。
丝丝缕缕的热与痒，混杂着心口处的痛感，着实难以忍受了。
郑云观倚在池边，微微仰了仰面，轻舒一口气。
她不得不开口，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道：“法师，救命。”
救命啊！这种折磨，简直受不了。
秦聿听到了。
他微挑眉梢，却没有回头，只用了颇为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姑娘有什么危险，需要我救？”
郑云观努力压下身体的不适感，心里想着该怎样去说。
她轻轻翻过身子，爬伏在池边，“我被人下了药。”
秦聿歪了歪头，只背对着她，问：“什么药？”
郑云观深吸一口气，想说，让我勾引你的媚药啊。
但是她并未出口，因为咒术仅仅是察觉到她的想法，便开始发作，让她忍不住“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郑云观双手攀附在池边的崖壁上，微微闭了闭眼，她心累般的将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缓了缓，待那一阵痛感过去，她才又抬起头来，“能死人的药。”
秦聿没有说话，大概是在想要不要救一个显然没安好心的人。
郑云观真的要受不了了，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尽量平复自己正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她抬眸，看见不远处一块尖锐的石子，于是摸过来，照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
鲜血流了出来，却好似感觉不到痛。
身体还是燥热难耐，竟让她有一种想要呜咽出声的欲望。
心累。
造孽啊。
郑云观生气了，她半阖着眼睛，咬牙道：“不想救就滚啊。”
哎，竟然真的把心里想法说出来了，郑云观觉得痛快了一些。
谁知站在不远处的男子竟转过身来，笑问：“谁说我不救的？”
秦聿慢慢踱步过来，蹲在郑云观身前，“怎么把手臂划破了？”
他慢吞吞掏出一瓶伤药，轻轻洒在郑云观伤口上，血液便被止住了。
郑云观没抬头，只是额头抵在另一只手腕上，开口，“谢谢。”
秦聿没回话，将药瓶收回储物袋中，然后抬手搭在郑云观腕上。
一丝温和的灵力被送入郑云观体内，于是痛感和痒意一下子减轻不少，郑云观微微闭了眼睛，喉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嗯”音。
那声音娇媚至极，似猫儿呜咽，一下子挠在人心口上，乏痒。
郑云观和秦聿俱是愣了一愣。
秦聿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郑云观低着头，好似僵住了身子。
秦聿轻笑一声，“姑娘不必害羞，这是正常反应。”
秦聿也猜到，这姑娘大概是中了媚药了，不过还好，用灵力疏通一番，倒也就无甚大碍了。
只是，她原来竟是人魔混血吗？怪不得没有修为，想来是修炼十分艰难，如今也是被人利用了吧。
秦聿忍不住又多看她一眼，只是郑云观低垂着头，并不能让人看见样貌。
郑云观觉得身上好受了许多，方才略显急促的呼吸现下也渐渐平复。
她于是抬起头来，又对秦聿道：“多谢。”
一双极为清冷的柳叶眼，因了药性，眼尾正微微乏着红，乌发披散在肩上，有一缕湿漉漉的粘在她的唇角。
明明是极为清冷疏离的长相，此时半伏在温泉边上，就着朦朦胧胧的水汽，竟显出了几分欲来。
秦聿忍不住微挑眉梢，却道这副清冷冷的表情好似在哪里见过了。
郑云观只抬眸一扫，便见了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狐狸眼，然后她便似累了似的重新低伏下头，心里却道，如今的佛子都如他这般没有庄严相了么？
秦聿见她又低下头，便随口问了一句：“姑娘如何称呼？”
郑云观没抬头，“郑云观。”
秦聿“哦”了一声，手上依旧输送灵力，替她平复药力，嘴上却喃喃道：“郑云观，云观”
他皱了皱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郑云观没接话，只当他是没话找话。
一会儿，药效完全消退，秦聿便松开了手，直起身来，道：“云观姑娘，已经好了。”
郑云观抬起头，“嗯”了一声，抿抿唇，终究还是道，“我要跟你回去。”
秦聿挑眉，“云观姑娘，你这是要赖上我吗？可是我怎么能带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回去呢？”
郑云观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不带我回去，我会死。”
秦聿闻言笑了一声，“我救了姑娘一次，难不成姑娘后来死了，还要怨我吗？”
郑云观没说话。
因为自己确实没理由跟着他，本来就是那个该死的北域魔君的错。
郑云观想，自生自灭算了。
自己死之前，还能不能和那魔君拼拼命？
却又听秦聿带笑的声音道：“同姑娘开个玩笑，我辈修士，本就是要帮扶弱小的，对吧？”
郑云观：“”
郑云观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弱小，不过事实好似就是如此。
郑云观最终还是道：“多谢。”
秦聿弯起唇角，微微蹲下身子，“那云观姑娘是否还要再多穿一件衣服？毕竟天气也没有那么暖和。”
仍穿着薄纱，泡在温泉池子里的郑云观：“”
郑云观深吸一口气，“你有吗？借一件。”
“有啊，”秦聿站直身子，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与他同色的僧袍，“只有这个，姑娘穿吗？”
郑云观抬眸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秦聿便将衣服放在池子旁边，“那云观姑娘便穿上吧，”顿了顿，似调侃道，“不需要我再帮忙吧？”
郑云观视线凉凉扫过他，秦聿便后退一步，笑出声来，“开玩笑呢，姑娘别气，”然后便转过身子，到不近不远处等着。
郑云观看了他背影一眼，便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抬脚从池子里面出来。
腿上有细细的水珠滑落，在石头上洇出了水痕，有腾腾的热气。
郑云观抬手抹了把脸，将头发尽数捋到身后，只是发尾仍有水珠“滴滴答答”到地面上。
郑云观拧了拧水，便没再管，直接就着湿衣服，将那件僧袍披在身上。
鞋子呢？
郑云观皱眉回想，自己被带来这儿的时候有穿鞋子吗？
记不到了。
便先这样吧。
郑云观迈步朝秦聿走去，发梢仍滴着水。
秦聿察觉到，便回过头来，看到了郑云观湿漉漉的头发，还有踩在草地上，白生生的脚。
他微微移开视线，“没有鞋？”
郑云观低头看了一眼，“没有。”
秦聿扶额，转过身去，微微仰头，在心里叹一口气。他想，可能自己真要带一个麻烦回去了。
郑云观却满不在乎似的，“能走。”
秦聿好似被气笑出声，“走什么走？想把脚磨烂？”
秦聿转过身来，看着郑云观，问：“知道我什么修为了吗？”
郑云观没反应过来，疑惑问：“大乘？”
秦聿笑着摇了摇头，“能让你不用走路，就可以跟我回去的修为。”
秦聿说完左手握住郑云观手腕，右手掐诀，只一眨眼，便回到了秦聿所在的——澄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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