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谁能不相思

关鸣鸾装傻：“多承皇后盛情，不知皇后看上了微臣哪个侄女？无论是哪个，能得皇后顾盼，都是微臣家门之幸。”

        安澜仿佛没明白，脸上的笑容十分得体，关鸣鸾只好继续装傻，“微臣眼下有两个侄女，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嫡出的三岁了，庶出的才几个月大，想来皇后是看上了嫡出的这个，这真是关家的大喜事，母父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安澜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笑吟吟地看着关鸣鸾，关鸣鸾却也不示弱，同样笑容满满地看着安澜。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

        薛恺悦见状暗道关鸣鸾这样子，应该是不同意把儿子嫁给奕辰了，不然关鸣鸾断不会如此装傻，关尚书既然不同意，自己女儿也不是没有夫郎，他这么想着就出声打圆场，但他知道他不能把关家的小姐和乐安联系起来，乐安的婚事他虽不知明帝和安澜是如何商量的，但看今日陶逸晨坐在第二席上的情形，必定不是想要嫁于关家的，如此他就说些不相干的：“关家的小姐公子自然都是极好的，别说皇后了，本宫也是极喜欢的，赶明儿得闲了，让陶正君带着几个孩子去宫里玩会儿。”

        关鸣鸾听了，忙忙地答应：“多谢贵君殿下相邀，微臣替陶正君谢殿下美意。”

        第二席上的陶逸晨闻言看了这边一眼，没接话。首席的苏澈和向绣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了头装作用膳，他们都是官场上打混的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今日首席乃是神仙打架，没一个肯去做那遭殃的凡人。

        没人跟着打岔的坏处便是事情揭不过去，安澜也不想让事情就此揭过去。关鸣鸾不想将儿子嫁给奕辰，这件事安澜是有心理准备的。他想要与徐关二人结亲家，自然有对徐关二人做过了解，把他所能用到的力量全用上，他打探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可不管是哪一路的消息，他听到的都是关鸣鸾曾经说过将来要给儿子挑个像徐淳这样好的女子做妻主。他当时听了，就知道徐家的这门亲事恐怕不像他和明帝想的那般容易。他家女儿天资聪颖像徐淳一般允文允武不难做到，他家女儿心地善良像徐淳一般温柔细心也不难做到，但像徐淳这般只娶一个，却很难做到。

        果然今日关鸣鸾就不接话岔，安澜看着赔着笑脸装傻的关鸣鸾，心里头翻江倒海一般。他能理解关鸣鸾，他自己就是嫁给了天子的，虽然贵为皇后，万般荣耀，眼下更是姚天大陆唯一的皇后，至尊无上，明帝待他又一直都很亲厚，可即便如此，他也清楚地知道，宫里的日子再荣耀，都不如在民间一妻一夫过得自在，何况徐关二人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没准已经打着将来给儿子招个上门儿媳的主意了。

        安澜知道按常理来说，关鸣鸾不接茬，他就不该再接着提了。可是如果今日不提，说不准关鸣鸾回去就给儿子另外定了亲事，徐关两位尚书的公子想要定亲事，那还不是弹指间的事？便是要女方做上门儿媳，看在两人的权势富贵的面上，肯委屈女儿答应的人家也不在少数，不说别人，就说那个坐在关鸣鸾旁边的苏澈，不就生了个比关鸣鸾的儿子只大几个月的女儿吗？苏澈的妻主李蔚只是个将军，连侯爵都没有，李家更是江州寒门，没准就会同意把女儿给徐关二人做上门儿媳。

        这么想着他就下定了决心，他说什么也得在今晚把事情挑透，便是定不下亲事，也不能让关鸣鸾把儿子许了别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人觉得他霸道，甚至可能会引起徐关二人的不满，把火发到他身上，他没有亲生女儿，得罪了朝廷的重臣，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可是他宁可他的日子不好过，他也要把徐关二人变成女儿的婆婆公公。

        女儿没有强大的外家，想坐上太女的位子，甚至将来能够坐稳这天下，就只能依仗强有力的夫家了。外有帝臣之义，内有骨肉之恩，向来是能够让文武死心塌地效力的最好办法。朝中虽说重臣满堂人才济济，可像徐关二人这般既有武将势力渊源又有文官力量背景的妻夫却很难找到第二对，得到了徐关二人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朝廷过半文武的拥戴。何况女儿本身，也很喜欢徐小公子，这样的人家他怎能放弃？

        安澜的笑容愈发热情，话说得也十分真诚：“本宫膝下的奕辰公主很喜欢令郎，本宫的意思是想请关尚书考虑一下，可否将令郎许给奕辰做正君？”

        关鸣鸾的笑容僵住了，看样子是没想到安澜这么锲而不舍。薛恺悦在一旁看了，倒有些同情关鸣鸾，他开口调和：“辰儿真能给关尚书做儿媳，是辰儿的福气，若是关尚书另有考虑，也不必勉强。抬头嫁子，低头娶婿，女家求亲，男家不答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薛恺悦这话一出口，他就见安澜的笑容不似方才那般灿烂了，不过仍旧维持着礼貌的笑意。皇后生自己的气了？气自己胳膊肘往外拐？可是女家求亲，男家本来就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啊，他不能因为和安澜是一家人，就说违心的话啊。

        “承蒙皇后和英贵君看得起小儿，奈何小儿生来顽劣，我和他母亲又只得了他一个，难免养得娇了些，怕是难以承担公主正君的职责，还请两位殿下另选别家公子吧。”关鸣鸾盯着安澜的眼睛，话说得郑重又坚决。

        “徐尚书和关尚书的亲生儿子，便是小时候性子娇了些，长大了也必定是知书达理的好男儿，岂有配不上公主之理？关尚书过谦啦。”安澜笑呵呵地坚持，丝毫不肯松口。他今个儿既已露了口风，就得把此事坚持到底了，倘或松了口，那徐小公子铁定就归别人了。

        大概没想到安澜这般强硬，关鸣鸾白皙的俊颜沉了下来，“皇后这是要强娶强聘么？”

        关鸣鸾的声音有点大，不仅邻近的这几桌男子席一下子静了下来，就连女子席上都有不少人向这边看了过来。苏澈轻轻扯了扯关鸣鸾的袖子，“鸣鸾你说什么呢？”

        薛恺悦看看安澜，轻声劝谏：“皇后啊，女婚儿嫁，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关尚书不乐意，咱们就算了吧。”

        对薛恺悦的话，安澜根本不予理会，只看着关鸣鸾，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声音比方才更加亲切热络：“本宫不过是觉得令郎资质端淑，堪配公主，心思热切了些，哪里就谈得到强娶强聘了？关尚书这么说本宫，本宫可有点承受不起。”

        关鸣鸾一张俊脸上神情变化不定。

        安澜继续趁热打铁：“关尚书是不是对辰儿有成见啊？不是本宫夸口，本宫这辰儿实在是个不错的孩子，关尚书日后了解她了，就知道本宫所言不虚，辰儿和令郎必是一对佳偶。”

        关鸣鸾黑了脸，冷冷地道：“皇后请不必再说了，皇后便是说破天，微臣也难以从命。”

        首席的气氛越发地僵了，女子席上的文武都在往这边看，安澜的脸色也不大好了，淡淡的笑容之下明显有怒火在压抑，却仍在强撑：“本宫是诚心结亲的，还请关尚书再考虑考虑。”

        薛恺悦有些着急，辰儿是他亲生的，他又在安澜边上坐着，有责任调和气氛，奈何看这架势，他根本管不了，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御席，这边闹成了这样，陛下怎得还不出声？

        明帝在薛恺悦看过来的时候，方才发现这边情形不对，她之前神思缥缈，只顾想江澄了。她原本不怎么想江澄的，准确来说，江澄出京赈灾的这二十来天，她除了看奏报，关心一下他在东境的公事进展，压根儿就没想起过他，她身边人多，每日里承欢侍宴不脱空，这个月又值顾琼和薛恺悦出门料理生意，她偶尔得闲的时候想的大多是薛恺悦。可是今个儿看着满堂济楚衣冠，她忽然间就觉得这样的场合，江澄应该在的。这种感觉在宁眉到来之后，越发地强烈。她不断地在心里跟自己说，澄之应该在场的，这是他担任左相以来她第一次过生日，也是天下太平以后朝廷第一个大庆典，这样的场合，他理应在的。

        他若在场的话，多半会时时望向她，脸上还会挂着痴迷的笑，让她时时刻刻感受到被倾慕的感觉。江澄不是一个容色过人的男子，性子又内敛，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沉默的，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主动、热情又大胆的男儿，这几条他一样都不占，可是他也有一件让她一想到就心头软软的做法，大概是他对她太过一往情深，这份感情无可藏抑，因而他常常在人多的场合，在她注意不到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还有些不屑，心里嘲笑了他好久，可是后来知道了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她就嘲笑不起来了，再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平心而论，被一个男儿时时刻刻喜欢着，这种感觉本身就挺不错的，何况他不是一个丑八怪，性情也不惹人厌。

        澄之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啊？她下次不能放他出这么久的差了，这种思念的滋味不好过。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见薛恺悦向她看了过来，目光中全是忧急。她忙收了心神，观察了一会儿左边首席上的情形，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索性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向全场劝酒。

        “一祝姚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无饥馁，国无荒歉。”

        “二祝凰朝江山永固，帝臣同心，上下和合，万年无忧。”

        “三祝各位女得贤夫，男得佳偶，生女生孙，欢乐百年。”

        明帝亲自劝酒，各席都欢然雷动，开始频频饮酒，安澜和关鸣鸾也不得不跟着频频举杯，方才的剑拔弩张，被掩盖住了。

        宴席过后，便该去看烟花了，虽然大殿中人很多，但在御前亲军的指挥下，大家秩序井然地随着明帝出了大殿，而后按品级高低，在台阶上和院子两旁排得整整齐齐地站着，准备看烟花。

        薛恺悦和安澜一左一右地随着明帝站在第一排，手上一个揽着长乐皇子，一个揽着奕辰公主。奕辰还好，长乐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很有些兴奋，不断地问薛恺悦：“烟花几时放啊，怎么还不放啊？”

        薛恺悦耐心地拍拍长乐，“马上就放了，你看那些筒子，里面装的就是烟花。”

        礼部的官员很快就带着御前亲军，把烟花筒全部摆好。高莹看向明帝，请示道：“请陛下下旨，臣好点放。”

        明帝朗声一笑：“放。”

        然而明帝话音一落，一阵狂风没头没脑地就吹了过来，吹得每个人都站立不稳，吹得长乐撇了薛恺悦往顾琼身边躲：“父君我怕。”顾琼自己都立不稳了，想要抱儿子，更加困难。薛恺悦见状，一伸手就把长乐抱在了怀里。

        高莹和御前亲军被吹得踉踉跄跄，尚且努力地想要把手中燃着的长生香杵到花筒前面去点烟花。

        哪知道狂风越吹越猛，吹了片刻，暴雨就跟着到来了，姚天像是被人捅漏了，刷刷地往下倒水，烟花没点燃的是再也点不着了，点燃的也都被浇灭了。

        台阶上的文武们开始窃窃私语，院子两旁站着的男儿中，有人开始惊叫。

        烟花看不成了，众人匆匆忙忙地回了宫，一起进了安澜的麟趾殿。

        每个人身上都湿淋淋地，安澜心里也不痛快，手一回就把众人全放回去了。

        薛恺悦回到碧宇殿里，顾不上别的，先去洗沐换衣服，洗完换好，他看了一眼殿外，思量着明帝今晚多半不过来了，就一个人进内殿去睡，才刚躺下，侍儿们就报说皇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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