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无可忍
早上出了热水的事,明帝今日不大高兴,赶上今日朝政事多,她散朝后就留着柳笙说话,同柳笙一起在睿思殿用的午膳,两个在用膳时又讨论了一番对楚昀的安排,对越州知州及其女儿陆婵畅的处置。
准备让楚昀以吏部尚书出任奉礼使,名义上统领此次祭天大典的所有事务,以此为理由,不再让楚昀署理吏部公务,待大典过后,让其直接出任修史大臣,将吏部尚书位置空出来。把越州知州就地免职,将其女陆蝉畅流放两千里。
谈完了这两个,帝臣二人又谈到郑岚,柳笙对于郑岚居然走楚昀的门路,把大女儿郑凌烟塞到兵部任职的做法极为看不惯,明帝对此也很不悦,她之前早就说过纨绔女妹不能往六部里塞,六部中只吃饭不干活的女儿已经太多了。因而帝臣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大典之前勒令郑岚致仕,至于理由,便说是祭天大典时天气严寒,不适合体弱年迈之人。
把郑岚的事商量过了,明帝又提出来之前想到的把杜方娜遣去女神庙典管祭祀的事,柳笙对此极为赞成,只不同意把杜方娜官升一级的主张。柳笙道:“杜方娜身为左谏议大夫,职司言路,居然巴结淑君,妄图兴风作浪。这等心术不正之人,纵有查办越州案件的功劳,也不应假以颜色。而且,楚昀都不曾升职,郑岚以原职致仕,这个杜方娜贪婪不下于楚昀,谀佞仅次于郑岚,岂可独得宽宥?”
明帝对这个杜方娜本来也十分不满意,见柳笙坚持要原职遣出,她便依了柳笙。
帝臣两个商量了这么半天,董云飞在紫宸殿外跪着,跪得双膝生疼。今日虽未下雪,但是天气相当寒冷,北风呼呼地吹,吹得紫宸殿上的门帘都不断飘摇,地上更是硬邦邦的,那丽湖石的地面冰凉刺骨。
董云飞身上虽然穿的是冬装,但他只是穿了冬装的长袍和外衫,里头的裤子仍旧是秋天的单裤,他又没有跪在地上请罪的经验,下跪的时候把袍摆一撩将那夹絮的袍摆撩到了膝盖前方,这么一来,他便是双膝跪在了单裤上,单裤直接接触了地面。
才一跪下,他就感觉到这地面的寒凉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觉得这地面上的凉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的身体当初在打白虎的时候,是受过重伤的,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寒凉?除了冷之外,这地面是丽湖石铺成的,极其坚硬,硌得他如同跪在冰刀上一般。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他的膝盖和腿伤处就开始钻心地疼痛,他咬牙忍着,心里头的怒火和哀伤铺天盖地地袭来。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嫁给明帝是不是个错误。
他想起当初他想要避子,被明帝发现了停了他承恩牌的事。那一回,她甚至连他父亲的生日都不曾给赏赐,尽管他当时还在骑射营教男兵骑射,为她的江山出勤出力。
他还想起明帝看上了宸雨公子,想要纳宸雨公子进宫,他同着江澄前去劝阻,明帝勃然大怒,扬言要将他拉出去痛打二十军棍的事。
是的,他早就该知道,她是个既能温柔多情又能冷酷无情的帝王,平日里不管有多宠他,一旦惹怒了她,她就能立刻翻脸。
只是她不经常翻脸,平日里又过于温柔体贴了,让他误以为她是个越来越好脾气的妻主,把她狠戾薄情的一面给忘记了。
实则,温柔宽厚的是她,冷酷无情的人也是她。没准,她骨子里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温柔宽厚只是表面上的假象。他只看她待江澄的情形,就应该知道她绝不像她看上去的那般重情。
阻止她纳宸雨公子那回,她是没有当真让护卫们打他的板子,可那多半是因为他的母亲和姐姐在军中极有势力,并不是因为她舍不得。她当日怎样让江澄跪了大半夜的,她今日就会怎样让他跪上一个中午,或者不止是一个中午,没准她装不知道,故意让他跪上一个下午都有可能。
可是知道了她是个狠心薄情的女子,那又能怎么样呢?眼下姚天一统,她是天下最高贵的女人,他便是想要离开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而况,他若是离开她,她会不会追究他的母父的责任呢?
就算是她放他走,他就真的能离开吗?他不足十六岁就嫁给了她,她对他发过火,可也给过他温柔。他在她的支持下带兵打仗,实现了儿时驰骋疆场的梦想,她知道他不愿意天天拘在深宫里,在天下一统后,尚且准许他出外巡视,他不愿意生女育儿,她就自己服避子的药。
这样懂得尊重男儿的她,让他怎能舍得一走了之呢?他之前跟她说,若是他像江澄那般遭受冷落,他铁定是要一走了之的,可是等他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做不到一走了之。
她这个狠心的女人,不知道究竟用的什么样的手段,让他明知道她不如他以为的那般美好,却仍旧离不开她。
心里头有事情思量,时光反倒容易打发些,等董云飞把他和明帝的关系梳理清楚了,他已经跪了足有两刻钟了。
然而明帝仍旧没有来,不仅明帝没来,就连那个倩儿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那个最初引他到这里来的侍儿仍旧站在一旁监督他,许是要看他跪得端正不端正。
又过了一刻钟,他的双腿疼得几乎要麻木,觉得自己再坚持一会儿,怕是双腿要废掉了,他便问那个侍儿道:“陛下怎得还没来呢?她这会子不在宫里吗?”
那个侍儿仍然鼻孔朝天:“圣上方才在同柳相国商议军政大事,这会子不知道结束了没有。”
董云飞放缓了语气道:“你帮本宫去哨探哨探如何?”
那个侍儿冷冷地道:“有什么好哨探的?圣上忙完了,自然就过来了。”
得,碰了个软钉子,董云飞心里头几乎要按不住火,他扬了声音问这侍儿道:“你叫什么名字?敢在本宫跟前如此托大?本宫不过是让你去看看陛下忙完了没有,你推三阻四地是要给本宫脸色看吗?”
那侍儿没想到董云飞安安分分地跪了三刻钟之后,居然再次发起火来,倩儿又没告诉他若是董云飞发火,他要如何应对,因而他很是怔了一怔。
董云飞瞧他愣怔,立刻又跟了一句:“便是陛下让本宫跪候,陛下也不会准你为难本宫的。你速去禀报陛下,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不然等本宫见到陛下,一定会把你如何刁难本宫的情形全都告诉陛下。”
那侍儿听他这么说,就有些怕了,但是面子上还要撑住,色厉内荏地道:“奴才过去瞧瞧,在奴才回来之前,还请嘉君主子好好跪着,一会子圣上来了,瞧见嘉君主子偷懒,凤颜大怒,那可就怪不得奴才了。”
董云飞没有接茬,这侍儿不说,他也会继续好好跪着的,他已经跪了快半个时辰了,倘若这跪候真的是明帝的旨意,他可不想功亏一篑,如果不是明帝的意思,他更要继续跪着,好把倩儿和这个侍儿一起告。
“倩儿哥哥,嘉君主子让弟弟过来哨探哨探,看圣上忙完了没有?”这侍儿到得睿思殿前,没敢进去,先来廊下请示倩儿。
“等着,我这就进去禀报圣上。”倩儿方才已经想过了,他没有旨意,让董云飞跪候,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适可而止,既能让后宫众人怕他,又能讨好到天子,倘若事情做得过了,可就容易引火烧身了。毕竟董云飞圣眷尚隆,背后又有董家,如果董云飞不依不饶,那天子会不会把他推出去平息董云飞的愤怒就未可知了。
此刻柳笙已经离开,明帝独自坐在凤案前批阅奏折,倩儿走上前来躬身奏道:“启禀圣上,董嘉君递了牌子求见圣上。”
他说着话,把董云飞的宫牌从袖子中掏了出来,双手举到明帝跟前。
明帝伸手接过宫牌,还以为董云飞是有巡视处的差事要向她奏禀,刚要说请董嘉君到睿思殿来的话,倩儿便继续奏道:“嘉君主子此刻在紫宸殿外跪候圣驾。”
明帝霍地站起身来,边向外走边询问道:“谁让他跪的?”
“嘉君主子自己要跪的,他说他昨个儿违逆了圣上,今个儿是特地来赔罪的,奴才看他诚心诚意的,就没敢拦他。”倩儿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明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董云飞今个儿怎得如此乖顺?居然会跪着给她赔罪?但她此刻心疼董云飞的情绪占了上风,顾不上去思考倩儿话中的真假,她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以最快的速度往紫宸殿赶。
进了紫宸殿的院门,她就远远地瞧见了跪在地上的人儿,心里头越发疼惜,飞一般地跑了过去,伸手就去拉人:“云儿快起来,地上这么凉,跪坏了可怎么好?”
明帝的语气不像是作假,董云飞有些怀疑这跪侯不是明帝的意思,他借着明帝手腕的拉劲儿,努力从地上支撑起双腿,然而还没等他刚一站起来,便听明帝贴着他的耳朵笑着言道:“云儿真是不恭顺的时候太不恭顺,一恭顺起来就比别人都要恭顺得多,让朕爱也不是恼也不是。”
董云飞瞬间就觉得自己今日的判断是正确的,明帝固然心疼他会不会跪坏了,可她也很乐意看到他跪在地上等候她的场景,她不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很享受他难得一见的恭顺。便是跪候不是她下的旨意,但她认可这个做法,这便跟她亲自下旨没什么区别。
他侍奉的的的确确是个狠心的女人!
不想在她跟前流露出可怜的姿态来,他咬牙保持着平衡,抬着疼痛不堪的腿迈过一道又一道的台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安无事,只是心里头不高兴,他就不想理她。
他随着她进到紫宸殿的外间,同她一同坐在坐榻上,听她连着问了两遍,云儿过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朕说么,他都没有搭理她。
明帝瞧着薄唇紧抿脸上有着明显怒气的人,很是疑惑:“云儿,你怎得又不高兴了?你跪了好一会儿了是吗?你怎得这么傻呢,做做样子,给朕瞧瞧就行了,哪里需要真跪那么久啊。”
这女人也太假惺惺了吧?他跪得时间越长,她怕是越高兴吧?董云飞狠狠地甩了明帝一个眼刀:“臣侍若只是做做样子,陛下怕是要凤颜大怒吧?臣侍可不想再惹陛下不高兴。”
明帝揽住人的肩膀,柔声哄人道:“宝贝云儿你说什么呢?朕怎么会动不动就凤颜大怒?朕瞧见你肯递牌子来见朕,朕欢喜得很。咱们进里头去,嗯?”
董云飞警惕地看看她,大白天的让他进内殿去,这意思昭然若揭,她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看他昨晚上不肯侍奉她,就要他今个儿中午补上!
她把他当什么了?以色侍人的小男儿吗?
从未有过的委屈涌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就握紧了拳头,想着她要是真的敢动手拉他去内殿,那他就必须反抗了。
“云儿?”明帝瞧着人如临大敌的神情,心里头越发疑惑。但她是个待人宽厚的天子,对董云飞更是真心喜爱,因而董云飞不肯进去,她也就不勉强他,又往他身边挪了挪,贴着他的身子,柔声道:“宝贝不想进去,那咱们就不进去。宝贝没有别的事情同朕说的话,那朕就明白宝贝的意思了,朕晚上会好好疼爱宝贝的。不过宝贝下次不要跪着等朕了,朕与宝贝之间不用这些个虚礼。”
这人真是惯会虚情假意,董云飞用力瞪了她一眼,冷声道:“陛下没别的话说,臣侍先回去了。”
明帝哪里肯放他走,将他箍在怀里,用抱怨的语气轻声言道:“宝贝你急着做什么去?难道中午也要玩木牌吗?”
这个木牌是过不去了吗?董云飞忍无可忍地道:“臣侍玩个木牌而已,又不是筹谋造反,陛下管得也太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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