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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相扶将


自己一来就领了份差事,林从好不郁闷,他原本想着他回来后还没见到赵玉泽呢,今个儿过来正好同赵玉泽闲聊一下,哪知道一来就被拴住了,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努力做。好在这份差事比他想象中的要简单,他连侍儿们的动作手势都不用盯,只要等他们研好了,拿支笔搅动一下,再蘸点墨汁在纸张上写一写画一画,看看他们研制的墨水是不是均匀,浓淡程度合不合适,再根据每个人所耗费的时间来给个等次就行了。

        安澜让他挑出三个最好的,他先数了一下,排队等着研墨的今个儿一共有十五个,这么多人他怕自己弄混淆了,就也学着赵玉泽的做法,让侍儿们每人拿一个小碟子过来,研好的墨汁就放在小碟中,这样他可以根据存留的墨汁前后对比。

        林从鉴定过第三个侍儿的时候,薛恺悦向着他这边看了一眼,隔空问他道:“小从你可要吃什么?我这边匀给你一些。”薛恺悦说着话就让侍儿把他面前的十几个盘子碟子往他这边送两个来。

        林从连忙摆手,指指三个紧挨着摆放的小墨碟和笔搁毛笔、摊开的纸张,示意桌子上摆不下吃的,但明面上他却只道:“谢谢恺哥,我来时用过晚膳的。”

        他今个儿早上离家前,父亲好生嘱咐了他,说是以后遇事宁可吃亏,不可较真,便是朝廷上下有十分对不起我们的地方,也不可与之计较,只有收敛脾气,言行恭谨,才能够平安终老。父亲的话说得语重心长痛心疾首,他如何能不动容?

        更何况还有江澄的劝导。江澄在东境修河忙成陀螺,却还惦记着他会不会因为脾气太硬而闯出祸端,话说得极其真诚又有理有据,他若是全然不加理会,岂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薛恺悦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倒是安澜一直留心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听他们两个这么讲,便对宏儿道:“去让人瞧瞧花胶鸡好了没有,好了就让人端上来。”

        宏儿应声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带了四个专管御膳的侍儿进来,把四大碗热腾腾的花胶鸡给安澜四人摆在桌案上。

        安澜待侍儿们放好,便对林从道:“小从喝口汤,夜里寒气重,喝口汤御御寒。”

        林从连忙道谢:“多谢皇后关心。”

        安澜莞尔一笑,笑容大气明艳和善真诚:“都是自家兄弟,小从无需客气。”

        林从拿起勺子用了口汤,心中暗道今个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怎得安澜比往常还要和善许多?他疑惑地看看薛恺悦,薛恺悦正在专心看侍儿手上形如阶梯的插花,一时间没有功夫理会他。倒是赵玉泽向着他眨了眨眼睛,可是他还没明白过来敏君这眨眼睛是什么意思,那第四个研墨的侍儿已经把墨汁和好了,很是紧张地请他品鉴,他只好放下心里头的疑惑,专心判断墨汁的成色。

        顾琼今个儿忙了一天,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陪着儿子长乐用了个晚膳,再自己简单的洗漱了下,还没来得及洗澡,侍儿们就告诉他皇后今个儿在蕊珠殿对侍儿们进行才艺大考,已经派人来说过了,让他得闲了就过去,他没明白怎得忽然弄这么一个才艺大考,侍儿们就跟他说倩儿被天子罚跪的话,又有个消息最灵透的告诉他今个儿天子传了太医到皇后殿里,当时薛贵君也在,虽不知道是给谁诊脉,但是诊脉之后,皇后就让人赏赐两位太医诊银各百两。

        顾琼把这些消息串联到一起去想了一会儿,推测安澜和明帝多半是让太医给薛恺悦诊了脉了,而且消息应该是让天子满意的消息,明帝昨个儿驾临熙和殿,今个儿就有了蕊珠殿这么一番举动,那多半是要把倩儿的主管职位给撤掉了。

        这样的事他怎能不在场呢?他立马换了今年新做的冬装,快步如飞地赶往蕊珠殿。

        一进门,先到安澜面前报道:“臣侍来迟了,让皇后受累了。”安澜抬手邀他坐在自己身边:“哪的话,你忙完外面忙宫里,已经很辛苦了,快过来坐。”怕顾琼推辞,他还直接补了一句:“小恺三个各有负责的事,你只管坐。”

        顾琼瞧了一眼殿内的情势,也没多客套,径直坐在安澜身边,主动把梳头的差事揽了过来:“臣侍盯着他们梳头,皇后总控全局吧。”

        薛恺悦肚子里的是皇子,宫中的局面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他仍旧要协理六宫,差事既然在肩上扛着,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推三让四的。

        安澜满意地点头,把梳头这一关向着顾琼交接,又把自己拿不住的地方同他商量:“这已经是第五个了,每个人都是拆了梳,梳了拆,慢的很。我把他们分成四拨,每一拨挑出最好的三个,小玉那边好像最快,眼下是第八个,小恺那边跟我这边差不多快慢,小从来得晚,眼下也是第五个。你说这梳头的比完梳头,还让不让他们再比插花呢?我是想着,侍儿们的才艺要全面,都比一下,好一些。”

        顾琼听了,立刻向四下里扫视,脑海中迅速地计算出每个人还剩余的活计,他自幼在判断工匠们的差事进度和剩余量上就极有天赋,这两年总司天心楼的生意,这个眼看心算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他计算完之后,就果断地回复道:“今天只比一轮吧,想要比别的,明天再比吧,光这一轮应该就要进行到亥时二刻了。”

        安澜这边队伍还有十四个人在排队,目前只进行了五个,就算比赛是从酉时七刻才开始的,那到现在也至少过去三刻钟了,三刻钟进行了五个,余下的十四个怎么也得八刻钟,算下来就该到亥时二刻了。

        亥时二刻,虽不算极晚,可他们每个人殿里都有小孩子要照料,说不定还有人要去服侍天子,这怎么看都不能再进行一轮了。

        安澜点点头,继续讲他的顾虑,“我原本也是这么说,今个儿只比一轮,可是方才宏儿说,宫里还有不少人想要来参赛,今个儿犹豫了一下没能报上名,我想明个儿是不是安排今个儿没来比的人比呢?”

        顾琼思量了一下,果断否决了这一条:“皇后宅心仁厚,想着尽量给到每个人上进的机会,可是朝廷考进士,误了时辰的,必定不让进,咱们虽不是考进士,可是过于疲缓胆怯的,想来也不能胜任宫里的差事。”

        安澜听了,彻底放下了心头的顾虑,释然一笑:“还是你想的透彻,是这么着,你在这里看着,本宫去瞧瞧那三处。”

        顾琼连忙欠身相送:“皇后请便,这里有臣侍呢。”

        安澜起身向外走,到得外面,宏儿和梦儿全都迎了上来,安澜低声吩咐宏儿两句,让他把在院子里候着的已经比过的侍儿都遣回去,让他们明个儿再来别的,凡是今个儿没有来比的,明个儿也不许再来比了。

        吩咐完宏儿,他方才带着梦儿前去偏殿更衣,嘱咐梦儿去打探一下圣上今个儿翻的谁的牌子,眼下人在哪里。

        待他从偏殿出来,梦儿也打探消息回来了,说是圣驾眼下在玲珑殿,今个儿翻的是果君的牌子。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自往殿内看赵玉泽几个。

        把薛赵三个所负责的差事,挨个儿看了一遍,安澜小声叮嘱林从道:“陛下今个儿翻的你的牌子,小从你待到戌时六刻就回去吧,考察不完的由本宫接手便好。”

        林从越发地惊异,他方才已经在安澜出去更衣的时候,假作要喝茶,起身到赵玉泽身后转了一下,赵玉泽把侍儿泡的茶拿了一杯给他,用手指了指薛恺悦的肚子,小声向他说了个“六”字,他立刻便明白,安澜今个儿为何如此高兴。

        可是安澜怎么高兴是安澜的事,作为同样有公主的君卿,他却没有安澜那么高兴。薛恺悦没能够再生一个公主,这固然意味着薛恺悦的实力不会再增加,但对于他和赵玉泽来说,这也同样意味着,安澜的地位从此之后是不可动摇的,本来冷清泉协理六宫出了差错被罚,安澜的实力就比之前只有更强没有更弱。以后,他和赵玉泽以后怕是得在安澜跟前更加小心更加恭谨,才能够平平安安。

        然而此刻他看安澜的神情,那么的柔和那么的真诚,那媲美姚天星辰的大眼睛中看不到一丝不悦与嫉妒的情绪。他不由得怀疑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或者眼前这个男子比他想象的要大气得多。

        安澜哪里知道林从是怎么想的,他嘱咐完林从之后,仍旧坐回到正中的坐榻上来,此时梳头的侍儿已经进行到第八个了,他也不再盯着那梳头的侍儿看,仰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他深深地记着尚然兮的话,得暇时勤自保养,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让自己过劳,这样才能青春永葆。

        直到董云飞的到来,安澜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董云飞匆匆而回,他一进来就问安澜道:“皇后哥哥,还有吃的没有,臣侍还没用晚膳呢,简直要饿坏了。”

        安澜连忙让侍儿们把余下的那两碗花胶鸡全都给他端上来,董云飞坐在林从对面的方背椅子上风卷残云般地用完,这才前去给安澜行礼,又笑着问他道:“皇后哥哥,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吃食这么好?”

        安澜大气一笑,和颜悦色地道:“今个是庆祝你恺哥女男双全的好日子。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董云飞不甚在意地笑笑:“原来如此,那是该庆祝一下。”

        他对此事是真不怎么在意,并不是他不关心薛恺悦,而是在他心中薛恺悦这一胎怀的是个皇子已经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他从最开始听明帝说薛恺悦这次有孕反应与前次不同多半是个儿子,就认定了薛恺悦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他自己没有生养过,又对明帝十分信任,觉得明帝说的一定是事实。

        因而他说完,就不再管这个事,他起身往薛恺悦所坐的坐榻上走,到得坐榻上坐下,向安澜解释自己今个儿去做什么了:“陛下不是让我去当铺里当银子嘛,我就去了,结果这一去就忙到现在才回来,好在忙完了,银子给了,人殡葬了,该判的也判了,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

        安澜听他说得这么轻松,很有些好奇,“人已经葬了?是怎么判的?”

        董云飞点点头,想到京兆尹冯紫菱的果断干脆,不由得用了有些佩服的语气道:“葬了,臣侍亲眼瞧着安葬的,棺椁银子都是臣侍出的。冯大人说死者是个婢女,婢女不能在主人家停灵,敦促家属今晚就下葬,家属同意了,冯大人又把案子剖析了一番,判定死者的死因主要是体质特殊,臣侍要负的责任有限,冯大人判臣侍缴纳罚铜二十斤。臣侍出了罚铜,冯大人出具了结案文书,这事就了结了,算得上干脆利落。”

        安澜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但董云飞神情轻松,这罚铜二十斤的判决也是宫廷主位犯了律法之后常有的判决,他便没有再往深了想,笑着对董云飞道:“事情了结了就好,天不早了,你去接手小从的差事吧,让小从夜里跟陛下说一声,省得陛下挂心。”

        林从原本不知道董云飞在南郊医馆打死了白府婢女的事,但他是个聪明的男儿,经历了林络的案子,已经知晓重大案子的审判结果不会只由有司说了算,听安澜和董云飞这么简单地说了几句,他立马就意识到这个判决怕是过于轻松了些,事情没准会有反复。但他并没有当场讲出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殿内还有二十来个侍儿,这显然不是说案件相关的话的地方,他准备夜里一见到明帝,就把结果讲给明帝听。虽然他不认为明帝会格外偏袒董云飞,但他作为董云飞的兄弟,只有把该讲的讲了,才算是做到了和兄弟互相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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