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有点过
“澄儿有事?”
昨晚同陈语易胡闹了半宿,今早陈语易没起来,明帝自己也起得迟,巳时初方才起床,见陈语易睡得正香,就没惊动人,自己随意穿戴了一下,去后院看了一眼两个儿子。弘文和永和都已经用过早膳,正一起坐在书桌前练字,明帝陪着两个儿子练了会儿字,夸赞了两个儿子两句,让儿子们不要去房里打扰爹爹,再让人给陈语易殿里的厨郎传话,今个儿给陈语易做几道滋补的菜肴,就快步出了筠华殿,准备回紫宸殿去洗漱用早膳。
玉辇才行了一半路,她就被江澄拦了下来。她挑开辇帘,看了一眼辇下这个位置,这个地方介于明心宫和碧宇殿之间,倒也在从丽云殿通往筠华殿的路上,她有些弄不清楚江澄是要去筠华殿看儿子顺便拦下她还是有什么事要找她。
“陛下,臣侍有话要同陛下讲,陛下方便吗?”江澄抬头看她,当然瞧见了她灿如春华的玉颜上那享用过大餐之后的餍足舒缓的神色,暗道这应该是个好时机。他家陛下繁忙疲惫的时候脾气容易不好,像这样神清气爽的早上,是最好说话的。
明帝却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顺着他品味的目光看向他。今日天冷,呵气成霜,江澄却穿得很薄,身上既不是官服也不是宫装,而是一件用来出外的玄色绣花的束腰便衣。宽广的袍袖下藏着四根冻得微红的手指,头上也没戴帽子,两只耳朵耳尖透青,在寒风中可怜巴巴。
这人是一早出了门?还是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能同这人在风地里站着说话,明帝打消了与人就在这空地边上简单说两句的念头,将手伸向人:“澄儿上来。”
江澄轻声拒绝:“臣侍自己走路就好,陛下要去哪里?”
“紫宸殿。”明帝见人不肯上辇,也没坚持,这人向来谨慎,又有朝职在身,不会轻易授人以柄。她抬手把辇里备着的纯金手炉拿出来,让随行的侍儿给他递了过去。手炉温热却不烫手,有露儿打理琐事,她这几天的衣食起居都很合心意。
江澄把手炉捂在手心里,随着天子的玉辇往皇仪宫行走。他其实不怎么怕冷,但天子给的就是心意,他也没必要拒绝。
紫宸殿的侍儿们瞧见他这个时辰随着明帝过来,倒是有些惊讶,每个人都用讶异的眼神瞧了他一眼。江澄明白这些侍儿是把他当成大白天来邀宠的了,唇角扯出了一个苦笑。
要不是想着晚上顾琼生日宴,明帝必然要在琳琅殿留宿的,明个儿又是大起居,他今个儿不把话说明白,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了,说不定安琪新增的兵力已经杀向浮云山了,他何至于今个儿跑过来在侍儿们这里现眼?
他今个儿一早出去,到了政事堂下了公文,让通往东北境的兰州妙州筑州箜州四州加强道路巡逻和关卡盘查,凡有官职品级的男子要前往东北境的,一律劝返,普通男儿有往东北境的,亦需登记姓名妻主母家。
下达完公文,他想着要把这件事告诉明帝,并且同明帝谈一下他对攻打男子国的意见,就像往常一样,让贴身侍儿绍儿去往皇仪宫递牌子,然而负责值守睿思殿的镜儿回话说,天子还在筠华殿,不知几时才到睿思殿来,问他有无急事,有急事的话他们便去禀奏天子,没急事的话,请他明日上朝的时候再上奏天子。
他这件事说急也不是那种十万火急的急,他又处理了两刻钟公务,就从安乐门折返回宫。才走到半道上,就瞧见了明帝的玉辇,他想着既然撞上了,那就同明帝讲一下吧。
他的本意是想让明帝在他拦驾的那块空地旁边的长亭画廊中同他说两句,哪知道明帝看他穿得薄,不肯在外面同他讲话,要他跟着回紫宸殿。
明帝倒没功夫理会这些,她方才刚起床还不觉得,这会子明确地感觉到饿了,一进殿门就催促露儿摆膳。
在等待早膳的短暂空闲中,琴儿带着鹇儿进来,伺候明帝洗漱净面,又给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江澄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没有插手,他是来谈公事的,而且这件事关系甚大,他不想让自己有一丝邀宠的嫌疑。
琴儿把明帝那鸦羽般顺滑的长发挽好,露儿也带着侍儿们把早膳摆了上来。明帝坐下来用早膳,也招呼江澄:“澄儿同朕一道用。”
江澄不肯:“臣侍已经用过了,陛下请慢用。”
这个时辰了,这人确实应该已经用过早膳了,明帝也没多想,径自用膳。只是一顿早膳用下来,动手给她盛汤夹菜的都是露儿,江澄就在一旁站着,却连一下子都不肯动。
明帝微有些奇怪,忍不住向着人瞧了一眼。
这一眼,她就瞧见人蹙着眉头抿着唇片,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人这次回京后,一直都是笑容饱满坦率直言的新面貌,眼下这情形,像是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这可不妙。
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得让她连猜都猜不对心思的人。
她飞快地从露儿手里接过漱口的水,两下漱好,把露儿几个都打发了下去,长臂一伸,将眼前仍旧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的人揽在怀里,凤眸盯着人的脸颊询问道:“澄儿要同朕说什么?澄儿一早就拦朕的驾,是想朕了吗?”
她一边问,视线一边在人的脸颊上脖颈处打量,回京几天,这人大概是每天都有敷养颜的膏脂,肌肤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是还不够,不够莹白也不够水润。
看来得让乔绮真继续努力,她默默地地在心里定了个催促乔绮真研究出效果更佳的膏脂水粉的计划。
江澄趁她思虑的空档,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把两人之间隔开了点距离,而后用正经的语气道:“陛下,臣侍听说,北境有批深受原来玄武奴侍之苦的男儿,逃亡到东北境浮云山一带占山落草,陛下知道后,就派兵马去攻打他们。臣侍想问问陛下,能不能不急着攻打,先让人招安劝降,给这批苦命男子留个活命的机会。”
这件事虽是公事,但这里是紫宸殿而非睿思殿,他还是选择了自称臣侍,这也是为了向明帝这话是私下所说,不是朝堂表态,希望明帝不要因此生他的气。
他以往比较介意公私不分,但在天下一统之前和他刚做左相的那段时间,明帝偶尔召幸他,两个在寝殿里谈的大多都是公事,有了以往的传统,他这回倒也没觉得太过违和。
明帝眉头微皱,她方才问的时候,还抱着很大的期望,以为这人是回来之后比较渴盼她,特意在半路上等她,来与她甜蜜厮混的,岂料这人是实打实地跟她谈公事,而且谈的是这件她最近最为在意的事。
好心情全被打扰了,好在她这会子饱餐了一顿,脾气还能够克制,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澄儿,不管女子男子,敢在国境之内占山为王,朕就不能忍,遇到这种事,朕首选的就是派兵把他们平定掉。至于招安劝降,他们若是愿意投降,朕可以考虑接受,但让朕派人劝他们投降,那是门都没有。”
天子没有冲他发火,立场也是他意料中的,江澄心里头的紧张不安消散了些,他想为这批男儿再努力一下:“陛下,臣侍知道陛下对于所有的反叛都不会容忍,臣侍在这点上同陛下的想法是一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凰朝刚刚一统了一天,决不能够让新的小国小朝廷冒出来,可是陛下,这些人终究是受苦受难的男子,与那些争权夺势的女子不同,他们一个个都是因为受了太多的苦,对女子生了不满又没有别的出路,才在荒山落了草的。那个为首的男儿叫严凛,他原本是玄武的将家子,高敞昏暴,抄了他的母家,把他罚做奴侍,他受不了折磨,把他妻主推下了山,没了生路,这才逃到深山里去的。咱们若是能派一两名能说会道的人去劝说他,再赦免他的罪过,臣侍想他应当不会坚持与朝廷抗衡的。”
明帝耐着性子听人说到这里,心头微有些失望,她之前知道江澄偏袒男子,却没想到他偏袒得这般过,遇到这样自立为王搞惊世骇俗的男子国的男子,他居然还想让她派人劝降,还要她赦免他们的罪过,这可真是有点过了。
可是失望归失望,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冲他发火,这人才从外面回来不足七天,她也才宠幸了一晚,柔情蜜意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多少,就为这件公事吵起来,有点不妥。
明帝沉着脸色把怒火吞在喉咙里,自行走到远处的宝座上坐着,她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江澄瞧出来她快要发火了,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了过去,没敢在她另一侧的宝座上落座,欠身站在她身旁,向着她低声表忠心:“陛下,臣侍知道臣侍这么说陛下会生气,可这是臣侍的真实想法,臣侍不想骗陛下,而且臣侍真的想为那批苦命的男儿争取一下。陛下不同意招降,臣侍虽然替他们难过,可只要是陛下做了决定的事,臣侍就遵从陛下的决定,绝不会与陛下有二心。”
他说到这里,索性屈膝蹲跪在地上,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扶着明帝宝座的扶手,仰头看着明帝,用那清柔如水的声音言道:“陛下的决定,不管是臣侍理解的还是不理解的,臣侍都会无条件地支持陛下,忠于陛下。臣侍想跟陛下说的是,若是陛下哪天愿意接受他们的投降,臣侍自动请缨去做那个劝降的人。”
他这个身段实在是够低,明帝心里头的怒气消了许多,却也不急着让他起来,只讲自己在意的:“澄儿,你要记住,你是我凰朝的宰相,不是男子们的宰相,你考虑问题安排事情,要从朝廷的利益出发,为凰朝的长治久安着想,不能只考虑男子如何。”
她这话说得不算重,没有威胁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告诫,然而江澄听在耳朵里,仍旧是心头一凛,后背不自觉地就起了一层汗,他几乎是颤着声音答应:“臣侍明白,臣侍绝不会只顾男子的利益,不顾凰朝的大局,谢谢陛下教导臣侍。”
明帝听出来人声音中的畏惧了,有些心疼,抬手摸摸人的脸颊,轻声道:“澄儿明白就好,地上凉,赶快起来吧。”
江澄此刻哪敢违逆她,立刻便站起身来,恭敬地侍立一侧。
明帝在他站起来之后,也没有什么话要同他说了,她与他本来就很少聊那些有意思的话题,此刻她心里余怒还在,脑海中也在飞速思量,是不是要像他说的那样在打仗之前先派人劝降,一心难以二用,看上去就有些沉默了。
江澄看她沉默了,心里头就有些不安了,他记起岳飘的话,当妻主沉默的时候,男儿决不能跟着沉默,聪明的男儿要懂得想方设法地逗妻主开心。
然而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趣的人,哪里有方法逗明帝开心呢?可是他也不敢放任明帝这么沉默,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在东境听到的民间小调,硬着头皮道:“陛下,东境那些干活的女子忙累的时候,都爱唱些民间小调解乏,臣侍天天听她们唱,也学会了一两支,陛下想要听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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