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等到天都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一觉醒来，时至中午。
苏云飞先是盯着帐顶发了会儿呆，才起身走出卧室。守在外面的红月见她起床，忙上前见礼道：“郡主醒了，奴婢来伺候您洗漱穿衣吧。”
苏云飞半阖着眼，点点头。她现在扮的是娇生惯养的郡主。
红月拿起手帕在水里浸湿，拧干替她擦手。
苏云飞问道：“殿下呢？”
红月道：“殿下一早来过，见郡主还睡着就先回凤栖阁了。”
苏云飞转了转眼珠子，不怀好意道：“丹阳阁那位走了许久，殿下怎的还住凤栖阁？”
红月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道：“主子的心事，奴婢不知道。”
苏云飞见她低眉顺眼，顿觉无趣，环顾一周问：“我的侍卫呢？”
红月替她擦完手又拿一块帕子浸湿递给她，道：“景护卫在楼下。”
苏云飞接过帕子擦脸。红月一边帮她穿衣，一边道：“待会儿殿下会过来同郡主一同用午膳。”
苏云飞没作声，过了一会儿，问道：“殿下伤势如何？”
红月道：“殿下每日都要喝药，宫里的方老太医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咱们王府中，以便随时请脉。”
待一切收拾妥当，苏云飞喝了点银耳羹垫垫肚子，才走下楼。抬首看见柯景然倚在柱子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走过去拍他的肩，道：“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杀尉显之。”
苏云飞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你整天脑子里难道就这一件事吗？”
柯景然奇怪地反问，“不然呢？”
苏云飞突然很想知道，等柯景然报了仇，他会想做什么。
“你整天这么想不累吗？”
柯景然酷酷地撇过脸，懒得理她。
苏云飞突然道：“你说，炎陵国如果被昌平国给灭了……你恨的人都会消失，会开心吗？”
柯景然显然不理解她为何要问这种问题，道：“我只想杀尉显之。”
苏云飞却自顾自道：“昌平国富力强，炎陵无法比肩，黎峥若是不去昌平，白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只是不太明白，从要人头到改成质子，他为何非要黎峥去昌平，仅仅是因为皇子的分量比公主重，为了展现他大国威仪吗？”
“又或者这是缓兵之策，待黎峥去了昌平便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届时炎陵皇帝失去唯一得力手足，昌平挥师南下攻城略地，炎陵亡矣。”
柯景然不解，两国之战如此严肃的事情，为何苏云飞说得如此轻松。她现在的态度就仿佛一个旁观者，对于炎陵的生死存亡丝毫不感到关心。
忍不住开口道：“炎陵不会轻易亡国，你想得太多了。”
苏云飞笑了笑，“那可未必，区区一个败仗就能把西南关上升到拿质子作为谈判的筹码，你猜这西南关和黎峥在皇帝的心里，孰轻孰重？”
“这个白泽不容小觑，兴许他已经掐住了蛇的七寸。炎陵皇帝现在估计是左右为难、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你看起来很关心这场战争，却又不在乎炎陵国的生死，为什么？”柯景然的问题很尖锐。
“……”苏云飞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关心的是你们关不关心战事。”
柯景然被她这句话绕晕了，“何意？”
除了自己，其他人就算心怀再大的仇恨，也都是个人恩怨，没有哪个人希望自己生长的土地踏入别国的侵略者。
苏云飞对着满园的花草无声地站了一会，转身欲上楼，走到楼梯处，忽然道：“我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王爷？”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借着秦邈邈的身份进王府，打的是探望黎峥的幌子。可从昨天到现在黎峥来了望月楼两次，而自己一次都没找过他，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柯景然转过头，看表情似乎很认同她的建议。
于是，苏云飞带着护卫去往凤栖阁。
谁也没注意到阁楼拐角处，露出的一抹玄色衣角。
靠近凤栖阁，对面的丹阳阁便也犹在眼前。往日种种浮现脑海，鼻尖的血腥味似乎还没有散去，苏云飞立在凤栖阁大门前，久久迈步进去。
柯景然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云飞深吸一口气，摇摇头道：“没事。”
俩人走进凤栖阁，院中有几名侍女看见苏云飞，忙停下手中的活，上前见礼。
里头伺候的红月听到动静走出来，见是“秦邈邈”，眼中阴沉一闪而过，而后又自然地迎过来。
她脸上的笑容天衣无缝，柔柔福身道：“郡主。”
苏云飞淡笑道：“我来看望殿下，劳烦红月姑娘引路。”
红月站在原地未动，道：“此时方太医正在室内替殿下换药诊脉，不如郡主先到偏厅等候片刻，待——”
红月还未说完，里面走出一名侍女，道：“殿下让郡主进去。”
苏云飞目光在红月和那小侍女的脸上转了一圈，抬脚往里走，到玄关时，对柯景然说：“在这里等我。”
柯景然点点头。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只一束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越往里走药味越浓。
床的一圈布着帷幔，只有一条胳膊露在外面，黎峥身形影影绰绰，苏云飞大概分辨出他是靠在床头。方太医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神情凝重。
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殿下的皮外伤已经基本没有大碍，可内伤……唉，必须得心无杂念细心调养才行。殿下听老臣一句劝，莫要再思虑过度，能不走动便不要走动，更不要运功。”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提上自己的药箱告退。
屋内一时就剩下他二人。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苏云飞没少逢场作戏，可此时此景却演不出来，因为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帐子里头传来黎峥的声音，“本来是要去和你一起用午膳的，眼下却是不能了。”
苏云飞面无表情，垂目道：“殿下身体才是最主要的，吃饭什么的不打紧。”
黎峥又道：“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人把午膳端进来，在这儿吃。”
苏云飞眸色微沉，这黎峥真是猪油蒙了心，都吐血了还不忘看女人。都说女人恋爱智商为零，没想到男人也是半斤八两，不逞多让。
于是压着火气，道：“刚才方老太医说了，殿下需‘心无杂念’静养才行。”她把‘心无杂念’四个字咬得甚重。
结果换来的，是里面传的一阵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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