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差不多快到出口的时候，周围换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

        凌兆道：“不好，他们已经进来了，我们赶快出去。”

        众人脚步加快，不一会儿来到先前的入口处，依次爬出去，隐在暗处。不多时，山腰的那些守卫收到集合的号令全部撤走。

        远远望去，矿洞口的火光从半山腰一直蜿蜒伸展到山脚下，看样子他们恐怕已经发现秦啸的尸体。

        几人速速撤退，回到城中天边已经泛起光亮。城中的军队早已整装待发，只等白泽一声令下即可离去。

        苏云飞晓得马上就要出发，所以连忙牵来一匹快马，对白泽道：“先前定做了衣裳留新正的时候穿，这些日子忙昏了头我都忘了，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白泽点点头让她小心点儿。眼下陈峰正跟他汇报一应事务，确实走不开。

        苏云飞翻身上马，嘚儿嘚儿的马蹄声响彻寂静的街道，冰冷的寒风将她的脸冻得通红。等找到那家裁缝铺，苏云飞下马抬手敲门，连喊了十几声的老板，才听得里面传来动静。

        开门的人是上次那个掌柜，苏云飞忙道明来意，并把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到桌上，掌柜立马眉开眼笑，让苏云飞稍等。

        不到片刻，掌柜捧着两件衣服走过来，一件淡粉一件大红。没时间细看，苏云飞让他包好，便提着出门。牵过缰绳准备上马，她忽然有所感应地回头，看到站在两丈开外的人。

        她想笑一下，想往常对待普通朋友那般，从容随意地问个好。可是，她做不到。

        苏云飞抿着唇望着黎峥，后者也在沉默地看她。两两相顾无言，苏云飞最终忍不住率先开口道：“有事吗？”

        黎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送送你。”

        苏云飞喉咙有点发紧，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黎峥目光从她的脸落在手中的包裹上，往前走了两步，“新做的衣裳？”

        苏云飞点点头。

        “再过几天就是新正了，确实该除旧迎新，换身漂亮衣裳。”

        苏云飞嗯了一声。

        默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

        “你——”

        黎峥也同时开口，两声“你”字撞到了一块，又相互谦让没了下文。

        黎峥道：“你先说。”

        苏云飞道：“从今往后，昌平不会再妄动干戈。白泽更不会像他的父祖辈那样，对你们无尽剥削、要女人，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我希望双方都能够好好的维系。”

        黎峥道：“你总是这样，恼恨的时候说话比谁都狠，实际上心比谁都心软。”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苏云飞有些汗颜，怕白泽等着急，她不敢耽搁太久，说了最后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有些人、有些事放下方得自在。黎峥，我走了。”

        说完，苏云飞翻身上马，喝了一声驾，马儿四蹄如风，很快消失在青年的视线里。

        秦啸一死，八万大军群龙无首，黎峥作为当朝亲王人中龙凤，自然名正言顺地接管下来。他早已打好招呼，为表诚意，守在城外的大军左退十里地，让昌平军安心撤离。

        苏云飞心中五味杂陈，对凌兆道：“师叔，我走了，等过一阵子我再回来看您。”

        凌兆默默地点头，他也张不开口问“一阵子”究竟是多久。他的两侧站着常小豆和张宇宁二人，虽然换上了新衣服，苏云飞仍能从他们苍白的脸上看出强忍的痛楚。

        俩人带伤送别让她心中更加歉疚，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才导致他们被秦啸盯上身陷囹圄。苏云飞不愿再拖延时间增添他们的痛苦，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都回去吧。”说着转身跳上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来，终是忍不住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西南关。

        黎峥一身玄衣站在城楼，好似一棵静默的松。

        “小师傅！”苏云飞对顾宁挥了挥手，“好好照顾我师叔和师兄们啊。”

        顾宁皱眉道：“师傅就师傅，为什么要加个小字？”

        “已经很抬举你了。”苏云飞哈哈笑了两声，缩回马车内。

        白泽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目光打在苏云飞陡然垮下的侧脸，“舍不得？”

        “稍微有点儿。”苏云飞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他们。”

        “这才刚走，好吗。”白泽翻了个白眼儿。

        苏云飞突然一怕大腿，“哎呀，还有件事忘了。”

        白泽斜晲着她。

        苏云飞瘪了瘪嘴，道：“黎鸢啊，我还没教训她呢！怎么办？”

        白泽道：“你要是真想报仇，我派个人杀了她便是。”

        苏云飞叹了口气，“算了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武家倒台，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昌平军队从西南关外绕过最后一道屏障——牧城，便是炎陵境外一马平川的平原。白泽决定与驻守在金阳城外的大军会合。因这一路全是荒野平原，行军速度较之往常要快上许多，七日后傍晚，顺利到达金阳城外，并与大军会合。

        驻守在金阳城外的大军是由昌平老将傅崖统帅，已年过六旬，可谓是老当益壮。傅秦同时也是昌平已故战神傅云天的胞兄，因三十年前傅云天死于赵元明之手，他对炎陵可谓是仇视异常。凡昌平与炎陵交战，必有他的身影。

        苏云飞还在军中见到了曾使节等一行人，她率先问候了文、于两位先生，方才同曾使节说了两句客套话。至于那个方持，自从她与白泽一道后，对她则是敬而远之避讳不已，生怕遭到责难，所以苏云飞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

        白泽在主账中与军中大小官员议事，傅崖早就听闻白泽在西南关与黎峥签下协议文书的事情，当即问了起来，说当下他们占尽上风，委实在不明白白泽为什么要退这一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苏云飞。

        苏云飞听着他咯咯作响的后牙槽，再看他怒而不发的模样，心想这位也是个暴脾气。

        只听白泽淡淡说了一句：“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想。”

        傅崖的脸顿时由一阵青一阵红的，吹胡子瞪眼，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苏云飞生怕他突然心肌梗倒地不起。

        刘谷豫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傅崖只好就此揭过，不再言语。

        苏云飞坐在里面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找个借口出去透气。这里的温度明显更低，她裹紧身上的狐裘踩在被冻得发硬的黄土上，抬头便能看到屹立在不远处的金阳城。

        上一次，她是站在金阳城的城楼，从里面往外看，而这次她是站在外面外面遥望金阳城。

        蓦然回首，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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