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从临仙洞府回来之后，长生好一段时间都没来阮居寻我，反倒是鸳衾老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长生上神今日怎么了怎么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趁着她在沏茶的时候溜了出去。
正如我此时躺在这育果树下，吹着这风，也无甚不好。
“姑姑，姑姑！”景云跑过来，嘴里还衔着一截枯枝。
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景云幻为人形坐下，拉着我的手，小脑袋还一直往我怀里蹭。
“姑姑，姑姑！”景云喊个不停。
我摸了摸景云的头，笑道：“姑姑听到啦，景云今日怎么这么开心呐？”
景云将手里握着的枯枝献宝一样的递给我，“姑姑你看，这个枯枝发芽了！”
我接过枯枝，拿着手里仔细地瞧了瞧，枯枝的枝梢处还真长了一点翠绿，想来是受了这谷内的灵气滋养，才使得这枯枝逢春。
“还果真是发芽了，想来再过不久就能长出新叶来。等回阮居后，再找个好的花盆将它栽养好，景云你可要好好的照顾它。”我将枯枝递回给景云。
景云没接枯枝，小手放在我手上，仰着头道：“景云想把它送给姑姑，姑姑开心吗？”
“开心，姑姑一定好好照顾它。”
“好。”景云抬起头，扬了扬手上戴着的手钏，奶声奶气的腔调听得我心都化了，“姑姑你看，这是归婆婆给我的，她还说景云很乖。”
手钏通体呈墨青色，中间还含着一根一根细长的红色毛发，这正是从景云身上脱落下来的毛发。
景云的真身便是一只小红狐，是我一百年前带回涉谷的。如今想来倒也觉得颇不好意思，百年前我出谷去了趟冥界，路过沧澜山时从一众小妖的手中将景云抢了过来。
本是不该管这闲事的，可我远远望见小妖怀里的小狐狸委实长得可爱，便动了这念头出手抢下了。
景云那时刚出生不久，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也软软的。我猜应是那群小妖趁着这小狐狸的父母不注意时将这小狐狸从哪个狐狸洞里偷出来的，小狐狸不见了，他的父母也定是急的四处寻。为此，我还特意在沧澜山逗留了好几日，直到长生来找我，这才抱着小狐狸回了涉谷。
初到涉谷的景云整日里都是奄奄的，我曾一度以为养不活他，整日里一颗心都扑在景云身上，细细的照料了好几个月景云才见好了些。
至今，已过了一百年，彼时的小狐狸也已化成人形了，我也时不时去沧澜山寻过景云的父母，但都毫无音讯。长生说，景云大概是那群小妖从别的地方偷去沧澜山的。
时间一久，我也就不再执着找景云的父母了，可心里还是希望能找到景云的父母，也无关其他事，起码也要知道自己从哪来的。
我摸了摸景云的脸，怜爱道：“好看，景云戴着很好看，姑姑也知道景云很乖。”
景云红着脸往我怀里蹭。
“姑姑，不好了！姑姑！”
远远地就听见了鸳衾的声音，我拍了拍怀里的景云，抱着他站起来。
我看着满头大汗的鸳衾，皱着眉问她：“你干嘛呢，阮居到这才多远的路，你这满头大汗的，是围着涉谷跑了几圈吧。”
“不是的不是的姑姑！”鸳衾猛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姑姑！”怀里的景云也跟着摇头学舌。
“景云，你不要闹了，姐姐有事要跟姑姑说的!”鸳衾皱着脸，对着景云无可奈何的道。
我拍了拍景云的屁股，“景云，不要捣蛋。”
景云对着鸳衾吐了吐舌，蹬着腿要下来。我放下他，景云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好了好了，鸳衾你说吧。”我瞧了瞧手里拿着的枯枝。
鸳衾急切地道：“姑姑，煦禾，煦禾姐姐找你。”
煦禾，这个名字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过了，久到我也已经忘记了到底是多久。
顿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问鸳衾，“她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三百年前，煦禾才刚历完劫成为地仙。
“姑姑，煦禾想出谷，煦禾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煦禾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惬意的躺在藤椅上，鸳衾在我旁边摇着羽扇。我闭着眼睛，也没问她缘由，只是问：“你可想明白了？”
煦禾走过来，蹲下身握住我的手，语气里充满了坚定，她肯定的道：“姑姑，煦禾想明白了，想的很明白。”
我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她，不由得叹道，该走的还是会走的，心不在这里，硬留也已然是徒劳。
我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煦禾，你已经长大了，也已飞升成为地仙了，你想留下，还是出谷，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以，姑姑也没有硬要留下你的道理。人间繁华，你对它有向往也是必然的。你若是想走便走吧。”
煦禾松开我的手一把抱住我，声音带着哭腔，哽噎道：“谢谢姑姑，姑姑，以后煦禾不再您的身边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煦禾……煦禾会回来看您的……”
我拍了拍她的背，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道：“走吧。”
旁边摇扇的鸳衾停了下来，她与煦禾相处了这么久，煦禾打算离谷她是极为不舍的，她红着眼睛，“煦禾姐姐，鸳衾舍不得你……”
煦禾抬起头，站起来抱了抱鸳衾，道：“鸳衾，替姐姐好好地照顾姑姑，也好好地照顾好自己。”
鸳衾使劲地点了点头，回抱住煦禾，抽噎道：“我会的，我会好好照顾姑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煦禾放开鸳衾，又看了我一眼，抬手擦了擦眼泪，离开了阮居，也离开了涉谷。
我伸手拿过鸳衾手中的羽扇自己摇了起来，闭上眼睛小憩。
煦禾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是三个月后，她跪在我面前，看起来满脸的疲惫，她恳求道：“姑姑，求您帮帮我，帮帮煦禾好不好？”
我被她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询问道：“煦禾你怎么了？你要我帮你什么？”
煦禾抬起头，满脸泪痕的望着我，抽抽噎噎地答道：“煦禾求姑姑帮我救一个人，救救他，救救他……”
我点头，答应了煦禾，与她一起去了人间。
煦禾求我救的那个人当真是人，凡人。
一个就快要死了的凡人。
那个凡人脸上毫无血色，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已然是时日不多了，药石无医，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他。
他如今这尚存的一丝气息，也不过是煦禾用自己的灵力吊着的。
我摇了摇头，安慰道：“煦禾，姑姑也无能为力。”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煦禾突然大哭起来，趴在躺在床上的人的身上，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才和他在一起两个月……我同他说好了的，我们明明说好了的……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看着眼前哭的撕心裂肺的煦禾，我心里不忍，心疼的上前劝道：“煦禾，你别这样，姑姑知道你很痛……”
煦禾抬起头，摸着男人的脸，惨笑道：“姑姑你不会知道，这种噬心入骨的痛旁人怎么会懂……旁人不会懂的……”
“姑姑，姑姑，您救救他，您救救他，您想办法救救他，好不好？好不好？”煦禾突然起身，在我面前跪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她哀求道：“姑姑，姑姑，我知道您有办法的，您是上神，您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看着煦禾痛苦的神情，第一次有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我没有办法，纵然我身为上神，我也没有办法去掌控一个凡人的生死。
“煦禾，对不起，姑姑没有办法能救他，帮不了你……”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姑姑您救救他吧，求求您救救他！我知道仙凡相恋是不对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姑姑，姑姑您只要帮我救活他，我宁愿……我宁愿此后与他……与他……永不相见……”说完最后四个字，煦禾已然是泣不成声。
“煦禾，姑姑真的无能为力……”
煦禾突然疯了一般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床边，悲伤到极致的凄厉的哭喊声响了起来，“不要，不要啊！阿予，阿予你回来！回来！”
青绿色的灵气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中，跟着一起消散的，还有这个躺在床上名叫阿予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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