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姬鹤川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姬文轩呢?姬文轩喜欢你做的食物吗?”
“啊,姬文轩……”
“我为什么要给他做?”兰初尧有些莫名其妙,他用眼神示意桌上的糕点,轻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为人下厨,只可惜太仓促了些。”
“不仓促……”听着兰初尧的回答,姬鹤川心里动了动,一时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道:“只是……你为何没有给姬文轩做过?”
“……你们不是,私下里互许终生了吗?”姬鹤川心里万分挣扎,还是艰难地说了出来。
互许终生?
兰初尧几乎要气得拍案而起,告诉姬鹤川根本没有这回事……
但,在自己更早更懵懂的时候,被姬文轩诱骗,确实有这么回事,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开始解释。
“王爷,不论你信与不信,我与姬文轩,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回事。”
兰初尧言辞恳切,在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甚至流露出了刻骨的厌恶与恨意。
姬鹤川看在眼里,他很想相信兰初尧,但又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最后究竟是对是错。
毕竟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兰初尧昨日才在茶馆与姬文轩私下见过。
并且似乎并没有闹得不愉快,而今日兰初尧便主动登门示好,如此这般很难让人不多想。
姬鹤川戍边多年,麾下铁骑一向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因为他的存在,北方边境互市一直友好和平,他的军队也早已成了北方百姓的保护神。
姬鹤川为皇帝守江山,皇上这么多年来也不曾亏待过他,但边境已经休战繁荣已久,姬鹤川便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上找借口召他回来,大抵就没打算放他回去了,朝堂上各色居心叵测之徒,恐怕都在为皇上出谋划策,想尽办法让他放放血。
其中最突出的还要数三皇子姬文轩,为了进一步得皇帝青眼,他定会不择手段地与姬鹤川针锋相对。
兰初尧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转变态度,姬鹤川不得不有所顾虑,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北方数十万将士……
但对上兰初尧一双纯洁无害的眸子,姬鹤川又不愿将他与那些阴谋诡计放在一起加以揣测。
“王爷,王爷?”兰初尧见姬鹤川眼中空无一物,便推了推他的手,“……你怎么了?”
姬鹤川这才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
兰初尧渐渐敛尽笑容,神色间流露出了些许落寞,一说话便微微红了眼眶:“王爷,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心有芥蒂,不喜欢我了……”
若姬鹤川这一世不喜欢自己了,兰初尧简直不敢往下想,胸口闷闷的要难受死了。
“不是这样的。”姬鹤川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兰初尧面前,伸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我满心喜欢你时,你对我满心厌恶,我想放过你远离你时,你又主动示好……”
“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了。”
“还有姬文轩,你和他……”
“不要提这个人!”兰初尧像是对这个人名充满了抗拒和怨恨,凶巴巴地喊了一声,却像只小猫似的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因为他下一瞬便张开双臂搂住了面前男人结实有力的腰,埋进了姬鹤川怀里,眼眶滚出的泪水润湿了男人腹部的衣料。
姬鹤川心里一软,伸手轻轻扶住他因为啜泣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道:“可是你从前拒绝我时,不是这般说的……”
怀中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即便兰初尧偷偷伸手把眼泪抹掉了,抬头时还是因为未干的泪痕,显得可怜巴巴的。
他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软着调子轻轻喊着姬鹤川的名字,解释道:“姬鹤川,我从前年少无知,确实被姬文轩的花言巧语诓骗过,但从今往后不会了。”
“我知道王爷现在一时难以全然相信,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你信我。”
你信我……
这是兰初尧今日第二次说出这三个字。
姬鹤川不禁伸手碰了碰兰初尧软嫩的脸,露出了一抹温和的浅笑,“好,我信你。”
他珍惜万分地感受着兰初尧此刻的温柔以待,像极了一个押上自己余生的赌徒,心底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尧尧,别骗我。
“我还道王爷今日事忙没那么快回府呢,不成想一听说兰公子来了便赶回来了。”老朱和蔼慈祥的笑声从回廊处响起,正由远及近朝偏厅靠近。
兰初尧忙将面前的姬鹤川推开些许,脸颊也不觉烫了两分。
见他这副害羞成鸵鸟的模样,姬鹤川莫名愉悦了些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动作间老朱已经走进偏厅向两人行礼问安了,兰初尧惦记着老朱方才的话,便问道:“我来府里时,您特地遣人给王爷送了信么?”
老朱道:“自然是,王爷对兰公子可是……”
姬鹤川突然掩唇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老朱也是心领神会,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哦!”兰初尧刻意拉长了调子,眼波在姬鹤川身上流转,颇带了几分玩味。
明明就是刻意赶回来见自己的,还道是凑巧,大骗子!!
“咳咳。”姬鹤川回避似的侧过脸去,问老朱:“你急着找来,是有何要事么?”
老朱双手递上一份精致的册子,“王爷,再过不久便是万寿节,这是草拟出的万寿节备用礼单,还请王爷先过目才能定下来。”
姬鹤川将册子打开扫视一遍,摇摇头说都不太好,吩咐老朱打开库房自己稍后亲自挑选。
老朱便要领命下去。
万寿节……兰初尧想起,这便是上一世姬文轩联合自己给姬鹤川挖的第一个坑,便是从这里开始,姬鹤川一次性被削半数兵需,楚王府从此走向衰落。
姬鹤川一心拥护作为皇兄的当今圣上,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守卫好大顺疆土,愿将余生献给极寒北地,只要大顺百姓安居乐业。
兰初尧知道他从未对皇位动过半点心思,否则他手握数十万重兵,随时可以揭竿起事,也不必因为皇上一纸召令,便冒着未知的万千风险眼巴巴的回来,让自己陷入如此僵局了。
只因他对大顺太过忠诚,相信自己的皇兄会顾及手足之情……
但姬鹤川毕竟是沙场中人,心怀黎民胸有信念,行事磊落坦荡,哪里知道朝堂之上风云诡橘,谁还顾得上什么骨肉血亲。
只一件小事,便能成为有心之人攻奸他的利器,比如上一世万寿节的贺礼……
姬鹤川正面临裁撤兵需的困境,皇上虽让他挂着摄政王的名头,做足了面子上的功夫,让他在人前显赫无比,但实则手头上并未见得多么宽裕。
可姬鹤川本着对皇兄的敬意,同时也是希望能唤醒皇帝些许血脉亲情早日放自己回北疆,特地让人快马加鞭从北方运来了一座世所罕见的佛像。
佛像上镶满琳琅珠宝,夜间熠熠生辉堪比天上明月,还是他早年间凑巧在边境处救过一个外邦富商,那富商赠与他的谢礼,恐怕这也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珍宝了。
姬鹤川用心准备的一切,上一世却被兰初尧提前透露给了姬文轩,继而姬文轩上禀皇帝。
父子俩一合计,寿宴当日站三皇子一派的大臣们板板正正地跪了一地,义正言辞地痛斥摄政王奢侈,甚至有人死谏怀疑姬鹤川往日军需的用途。
皇帝装模作样地怒斥群臣诽谤摄政王,却也未经过查证,便痛心疾首地道为堵悠悠众口,不分青红皂白地裁撤了五成军需。
姬鹤川心系北疆,此后却再难得到归期了……
兰初尧一想到自己上辈子干的蠢事,气得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不行!这次他坚决不能让姬鹤川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等一下。”兰初尧突然出声制止了老朱,看向姬鹤川问道:“王爷对礼单不满意,不知是否已经有了钟意的贺礼?”
老朱一愣,虽然看得出王爷心里有这位兰公子,却没料到兰公子会这般直接过问王府之事,一时竟不知合不合规矩。
姬鹤川倒不觉得有什么,也没打算避讳:“皇兄身为一国之君,寻常俗物怕是看不上,我准备去信给义兄,让人从北疆运送一件过来……”
兰初尧眉头一皱,果然如此。
老朱迟疑道:“莫不是数年前,王爷偶然得外邦富商所赠的佛像?”
“那佛像如何珍贵稀奇暂且不提,可供奉那佛像的殿宇,同时供奉着太妃娘娘啊,若是挪动恐怕不太好……”
王爷在北疆时大多在军中与将士同寝同食,从未贪图过什么奢侈富贵,近年皇上屡屡动着裁兵的念头,也是王爷一力反对,甚至用自己的私银贴补军需,这尊佛上恐怕是王爷最后能拿出来的至宝了,老朱不免有些为姬鹤川心疼。
“再珍贵也不过只是身外之物,若能得皇兄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呢。”
姬鹤川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份礼单,微垂的眼眸带着些许惆怅,叹息道:“母妃生前一向不爱珠光宝气,那佛像原也不是用来供奉母妃的,想来她老人家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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