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
尸横遍野，血河蜿蜒，穿梭在枯树之间，八百里不绝。
千千万万只鬼聚集在一起，煞气冲天，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掀翻。
宋迎手中已经握上了匕首，沙尘蔽光，锃亮的刀刃在黄沙之中丧失了自己原本的光芒。
不远处的鬼怪们踏着整齐的步子，每一步都让地面随之震动，碎石迸裂，地面的黄沙飞扬，涌起一阵阵的风浪，直面呼啸而来。
向死，而生……
风卷起他的碎发，在空中漂泊不定，却有种凌乱的美感，他如在风尘中降落的美人，黄沙在他周遭旋转，但他却孤身站着，仿佛周围的不堪都不能侵蚀其身。
他就那么孑然一身地站着，壮烈而又唯美。
这样的情形就像是生在局中，明知前路是死路，却又不得不向前走，非要拿命闯出一条路来。
随着风尘越来越大，和百鬼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小，四周都隐隐约约出现鬼影。
人形的影子落在沙子表面，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
只有影子没有真正的实物。
宋迎微皱了皱眉，随即握紧了手里的匕首，甩手将匕首扔了出去。
匕首的末端穿过了银白色的细线，被他提前缠在手指之间，扔出去的刹那，他立刻调整之间的细线，控制住它飞出去的方向和速度。
看起来像是凭空穿过，但却在匕首回转的下一秒，血液迸发了出来。
像喷泉一下子飞溅出来，有几滴还落在了宋迎的脸上。
匕首重新回到宋迎手上的时候，地面上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绝不只这么简单。
风声擦着耳朵而过，身后一只手猛地掐了过来，只冲着他的脖颈。
那手上全是血液，黑的一块、紫的一块，没有一处是完好正常的。
还向外散发着缕缕黑烟。
直冲着宋迎而来。
发丝扬起的刹那，他猛地侧过身，躲开攻击，同时抬手将刀刃狠狠地刺进手臂当中。
“嗞——”
血液迸发，溅了他满脸。
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坠落进空气的怀抱当中，落进沙子里，渗透进去，一滴又一滴，汇聚而成小血洼。
但当他真正抬眸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想要掐他的只是一只手，准确来说是一只断臂。
就在前几秒，匕首穿过的空气里实际上站着一只鬼，匕首穿过鬼的手臂，将它的手臂和肩膀彻底分开来。
在宋迎看不见的某处，手臂坠落在地，断臂处的血管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向外迸发出血液。
而在影子消失的时候，鬼消失了，但地面上的断臂还没有完全消失，它重新动了起来，就像是被重新赋予了生命，独自存在。
紧接着，躲开宋迎的视线，从后朝他发起攻击……
不对！
断臂既然还在，那只鬼不可能就这么消失！
它一定还在某处躲避着……
念头还没有完全落下，一柄剑凭空出现在他的右边，又猛地落下，宋迎微微偏头看过去，落在视野当中的是刀刃在空中挥舞，留下一阵白色的残影，他还没来得及后退避让，刀刃就擦着他的腰身而下。
划破最外面的黑色皮衣，往里硬生生地划开一道口子，霎时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尽数染在他的衣服上，猩红的血液慢慢扩散。
痛感逐渐蔓延，像大树生根一般，找到一寸又营养的土地便肆意生长、四处扩散。
撕扯感蔓延开来，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破开的皮肉，都仿佛要将他的精神撕成碎片，扬在风中。他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却抹到了一手的鲜血，顺着手掌心的掌纹慢慢延伸，整只手上都是刺激的血腥味。
再加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宋迎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但迫于鬼的攻势太过于猛烈，他也来不及再去管伤势，只能顺势将手里的匕首扔出去，挡住鬼的二次攻击。
鬼手中的剑还在挥舞在空中，却猛地被飞出来的匕首挡了回去。
刀刃与刀刃相互撞击，金属发生碰撞，发出“嘭”的一声。
同时还有些金属的刺耳的摩擦声，像一柄无形的剑，朝着耳膜刺过去。
宋迎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却在一瞬间对上了鬼的那一对猩红的眼睛。
黑色的眼珠子却很小，像一颗芝麻镶嵌在眼白当中。有些诡异和恐怖。
而眼睛整个向外凸出，再加上表面上的血丝，仿若充血，侧面看过去，仿佛一个不留神眼珠子就会掉下来。
眼珠背后牵扯着密集的血管，随着眼珠子的坠落，也同样耷拉下来。
被挡了一下的鬼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只是一瞬间，紧接着他没多犹豫，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想要劈下来。
剑刃还悬在空中，要落不落，本来挡了他一击的匕首依旧向后冲去，飞向他的身后，原以为会飞向更远的地方，却陡然一转，方向变化，瞬间回收，从后向前，刺进鬼的身体，穿膛而过。
空中悬着的剑猛地脱力，落在地上。
鬼无力地向后倒下去，鲜血咕咚咕咚地从伤口流出来，流落在沙面上，融进泥沙中。
他头戴着武士的帽子，是银制的，还在隐隐约约地发亮，身上的铠甲闪耀，无一不揭示着他生前是个血性的战士。
却因为未了结的仇怨没有照常进入黄泉轮回，留在了世间。
直到他成为鬼，现在又彻底死在了宋迎的剑下。
永远消失了，不存在任何机会。
匕首穿过胸膛，同时后端带着的银线也穿过鬼的尸体。
宋迎干脆将手指间的银线褪下，扔在了地上，飞沙呼啸而过，将它埋葬起来。
眼前的这只鬼实际上并不是不入轮回之物，之所以看不见它大概是因为，它在出现之前在这里率先设下某种阵，将自己的踪迹隐藏了起来。
能够做到这样的，大概只有中阶的鬼怪。
第一个派出来的就是这样的鬼怪，还不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
百鬼齐上？亦或者是不入轮回的鬼怪出现？
不管是两种的哪一个，宋迎都没有什么胜算。
鲜血已经将他的衣服染红了，几乎是浸透，还在向下不断地滴着血。
他痛得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嘴唇也越发白，几乎丧失了血色，长睫打在眼睑下，落下一层阴影。
皮肤过于白，和脸颊上被溅到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红与白互不相融。
却有一种盛大而灿烂辉煌之感。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刀锋擦着地面而过，磨的久了，闪出些火花。
接下来又是什么？又是什么鬼神？
他淡然地向前走着，视线定在朦胧的远处。
那个由百鬼组成的黑点，如墨水遇水般，逐渐被稀释，朦胧了世界。
现在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些轮廓，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
鼓声响了。
“嘭！”“嘭！”
三下为百鬼出战，两下为鬼王出征。
宋迎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鬼王出世，尸横遍野，八百里血海蜿蜒，一切生机盎然的东西全都被蒙上一层灰雾，枯萎、凋谢……
灰色蔓延，不留下一片净土。
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世界万物，像片死水，波澜不惊。
他一现世，便是凶神降临。
无一活人能够幸免。
还给世间的是被黑烟笼罩的人间地狱。
以至于世人一听见这两个字，便闻风丧胆没了脾气。
鬼王藏于阴暗当中，没人见识过，能在死之前看一眼也算是有幸。
但他，不想死。
他想活着。
刹那间，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冷酷，像是蒙着层霜，透着点点的寒意。
清澈的瞳孔里反射出面前的场景——灰雾当中一个身影飞跃而来，几乎是跨过山河百川，奔着他而来。
煞气迎面而来，像骷髅头张大嘴巴，仿若要将他整个吞噬。
黑影越来越大，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接近。
宋迎将长剑拿了起来，剑锋指着那道黑影，他自上而下想要将黑影劈散，让它成为一滩黑水，落进地狱里，再也不要出现。
但剑在劈过黑影，随之触地的刹那，突然脱手。
宋迎本来是死死握着剑的，但却在那一刹那，剑落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差点没有意识到。
黑影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那剑劈过，就好像劈在了空气上，什么反应都没有。
眼看着黑影越来越大，宋迎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去，双脚却像被锁住了一般，不得动弹，更没有向后退的余地。
没有时间了！
但他却根本没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挣扎。
下一秒，黑影冲了上来。
黑烟一缕一缕地围了上来，将他一圈又一圈地围绕在中间。
他以为这些黑烟会紧紧地将他束缚住，但却没有想到那些黑烟只是在慢慢地围绕着他转。
而且，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还有一种安慰的意思。
距离缩小，他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他带着银色的面具，一道道划痕落在面具上，看起来就像是久经战场后留下来的荣耀。
面具隐藏了他的真面目，却藏不住他的一双眼睛。
眼里有星星闪烁，仿若盛满了星河，眼角在阴影中微微泛红。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所谓残暴至极的鬼王飞奔而来，狂风将他的头发吹散，扬在空中，但他却一点不在乎，眼中似乎只有自己。
然后，所谓凶煞至极的鬼王猛地抱住了他，将下巴埋在他的颈窝当中，还蹭了几下。
熟悉的气味蔓延开来。
宋迎眼里的冰霜瞬间融化，像是落进了春天的河中，点点桃花瓣漂荡在其表面，顺着微风，慢慢地旋转。
“哥哥。”鬼王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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