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滞留
迷雾重重，深色的浓雾将一切掩盖，将秘密埋进其中。
段域没回答，反而抬眸看向窗外的太阳。
太阳被云彩遮盖，褪去了大部分刺眼的光芒，在此时格外柔和。
暖暖的阳光照着，宋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时间久了，他又再次陷入了睡梦当中。
唤醒他的是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叩叩叩……”
又急促又快速，仿佛敲门的人在害怕什么，在紧张地敲着门。
由于手上锁链的原因，宋迎不能碰到门把手，房间里段域的身影也消失了，门是从外用钥匙锁上的，没人能去给他开门。
“您在吗？”软软糯糯的声音传了进来。
声音还有些颤抖。
“小芝？”宋迎下意识回道。
房间的隔音其实很好，但因为他们之间有灵媒和灵体这一层的关系，联系也就更强，相互之间的感应也更加强烈，也许就算是隔着千里，也可能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
“他，他出去了，我才找到机会来找您。”小芝紧张道，“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能久待。”
“您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宋迎道，“你去客厅的茶几的柜子里找一下符咒。”
小芝下意识就要动，脚步声响起来之后，又走了回来，“什么符咒。”
“火烧咒和隐身咒。”
他平常有储存符咒的习惯，在家里也经常会存放一些。再加上符咒本来就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他也没有藏起来的必要，只是放在了客厅。
只是不知道段域有没有发现过，有没有拿走。
他现在能出去的希望也就靠着那些符咒了。
不过多久，脚步声就再次响起了。
一张张黄色的符咒被一下子塞进了门缝里，小芝个子矮，凭着这优势，他俯下身，朝着门缝里轻轻一吹，空气的流动带动着符咒飘向宋迎的脚边。
他两指夹着拿起，放在手心。
火烧咒是他用血画的，放在锁链上，心里念着咒文。
不出三秒，一团火焰便轰然升了起来，将锁链烧焦，渐渐断开一条裂缝，他用手轻轻掰开，瞬间，束缚住他行动的锁链便断裂了。
小芝在将符咒吹进门里的时候，便急急忙忙地钻回了自己的角落。
也就在他回到角落的时候，玄门的锁被打开了。
宋迎揉了揉自己终于解除了禁锢的手腕，却在下一秒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他抬眸的瞬间就对上了开门而入的段域的视线。
视线接触的刹那，他觉得空中似乎有火焰燃起。
“哥哥。”段域移开视线，看向了床上断裂的锁链，语气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你在哪儿？”
宋迎手心里紧紧攥着隐身咒，站在他面前。
看着他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断了的锁链，那上面还有刚刚火焰灼烧剩下的余温。
他明显看见他咬紧了牙，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隆起，眉头也皱在一起。
他愤怒至极，有些说不出话来。
再开口的时候，眼里带了些泪光，嗓子也有些沙哑，“哥哥，别离开我。”
他说的其实是示弱的话，却让人觉得有些威胁的意味。
宋迎攥着手里的符咒的力度渐渐加大，指尖也微微收拢，捏紧了。
他现在应该离开，不能再留下来。
留下来不能解决任何事情，更有可能重蹈覆辙，他藏着不说的秘密，必须得他自己行动去发现。
那些迷雾，必须得他自己吹散。
……
他狠了心，抬脚走了出去。
脚腕的黑线却慢慢锁紧，勒出了一道红色的伤痕，没有到流血的程度。
段域眼角微红，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手中依旧拿着那一段锁链，余热从指腹传到了全身，心口却一阵阵地犯凉，他低头将脸埋进臂弯。
他喃喃道:“哥哥，别走……”
声音微弱的像是轻风拂过，挠着人的心口。
走出门口，宋迎扔了手里的符咒，身影也一下子暴露在空气当中，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套早就被段域收拾起来了，此时寒风凛凛，刺骨般地拂过，他下意识抖了抖。
抬脚走出大门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看一眼卧室的窗户。
阳光的反射模糊了窗户里面的情景，但他却能感受到窗户里透出来的寒意。
他现在一定气的不轻……
想着，他微微垂下眸去，快步走了出去。
他身上常备的匕首和段域给的鬼眼都没有被他拿走，匕首还在腰间戴着，鬼眼也安安稳稳地在眼睛里。
看到的街道情景上一半染着鲜艳的血色，一半是正常的光线。
戴在眼睛里的话，眼里的水分会浸湿鬼眼，和单独拿出来的话不同，并不会直接熔化。
现在最紧要的就是解开老宅的秘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被暂时放在一边。
他影影约约地觉得前几天晚上出现的那道裂缝一定有什么蹊跷，他在外面看到的那片火海或许只是一段记忆，属于段域的记忆。
既然有段域的记忆，里面一定有他的一部分灵魂。
那个身影的真实身份还没有完全解开，或许还会和段域扯上关系。
千丝万缕，重重禁制。
让他觉得他所做的这些都是禁忌。
但这也怎么样，就算是触碰了禁忌，他想要的也只是真相。
经过了前几天的事情，教堂的人去过老宅了，除了他留下来的血迹，应该一无所获，宅门前还残留着符咒的痕迹，一条白色的线划过了宅门，紧贴着门槛。
他感受到身后有视线投射过来，便下意识转过头去看。
对上的是一个有些慌张的视线。
那人的胸口上挂着教堂的工作牌，眼神慌张，明显是教堂新来的灵媒，平常帮不上什么忙，就把他放在了这里看门。
对上视线的刹那，他还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一瞬间，宋迎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缓缓伸出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刹那间，他就像是遇上了绝顶的魅狐，注意力一下子被吸了过去，反应不过来，只能看着那张美得让人下意识呼吸一滞的脸。
竟也忘记了去阻止。
宋迎重新回到了后院当中，站在原来的位置，脚下还有没有完全消失的血迹，干涸了，留下痕迹在地上。
周围的房间还是和之前一样，全都被锁锁上了，关门太久，没什么人气，此时空中似乎都还浮着沉寂已久的灰尘，在阳光直射下，更加明显。
他没多犹豫，立刻将匕首拔了出来，却在刀尖抵上手掌心的时候，迟疑了。
在上一次，他还对段域说，就这一次。
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
他扯了扯嘴角，却有些苦涩，随即指尖用力，刀锋划了下去，留下一道新伤口。
血液很快就流了下来，覆盖在那块血迹上。
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空中凭空裂开了一道口子，口子的色彩斑斓。
但却又有些不同。
里面的情景不再是火海，而是一棵桂花树。
大雪纷飞，屋顶都积满了雪，雪花一片一片地飘下来，却落在了盛开的桂花上。
桂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微仰着头，去看树上的桂花，不时伸出手去，捞过树上飘落下来的桂花瓣。
他是个小孩儿，面孔有些熟悉，但宋迎却叫不上来名字。
场景落在身侧的时候，宋迎才看见周围的场景，那明显不是现代的建筑，而是古代的建筑。
红墙绿瓦，透着些富贵和奢华。
下一秒，一阵马蹄震耳欲聋，只冲着耳膜撞来。
吵吵闹闹的声音，越过墙头传了进来。
小孩儿被这阵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向身后的墙看过去。
马蹄踏着地面，整个地面似乎都在上下起伏，整面墙似乎都在跟着摇晃。
紧接着，大门被猛地打开，马蹄声瞬间响彻整个府邸，杀戮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血色染尽了空气和画面，腥气直冲着鼻腔而入。
血液汇流成河，蜿蜒而过，像条血色的长龙蜿蜒在长廊当中。
骑马之人垂眸看向了躲在树下的小孩儿。
眼里的戾气还没有消失，双眼通红地瞪着小孩儿。
小孩儿和他对上视线的刹那，眼珠猛地缩了一下，惊恐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他喃喃道，“是谁？”
余光之中，四处都是新鲜的尸体，横七八落地倒在四处。
他乌亮的瞳孔里倒映出锋利的剑锋，在灯笼下面闪耀着光芒，残影在空中滑落，一剑劈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瞬间，胸口便破开了一道口子，残忍的血流不止，小孩儿瞬间就倒在了血泊里，奄奄一息。
被血朦胧的视野里，四处都是尸体，都是他的亲人，都是他的朋友。
随着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场景也换了。
他死的无缘无故，更死的悲惨，连杀了自己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炼狱里，他睁开了眼睛，周围都是尸体，只有他一人坐在尸体堆中间。
茫然地向周围看。
周围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就在这里生活，在尸体堆中生活，踩着尸体，踏过血泊，他过了二十年。
直到他长大，宋迎才认出他来。
——他是钱首。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被人打破了，漏出了一条缝隙，让光照了进来。
“你是谁？”来人被光镀着，仿佛天神降临。
钱首坐在血泊里，仰头望着他。
“我，不知道。”
他早已经把年少的事忘记了。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停留在这里，只知道自己似乎有仇恨和遗憾留在人间，却不知道为什么。
过了二十年，他被永远地滞留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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