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一天
千代笑而不语，她能清晰地看到，妓夫太郎那双低沉的眸子中，泛出欣喜的神色来。
十五岁那一天，应该不会太远吧。
时光更迭，春夏又交替了几次。
这一天寒风凛冽，棉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将千代白嫩的脸颊扑打得透红。
真冷啊，千代忍不住朝手心哈了口气，肩膀微微缩起，向京极屋的方向快行了几步。
“千代姐姐！”迎面而来的两个女童朝千代微微鞠着躬，是京极屋新来的孩子们。
千代只好放下紧缩的肩膀，挺起已经有些起伏的前胸，温柔从容地笑问：“去哪啊？”
“今年是大年初一，老板娘特意放了我们一天假呢！”
是啊，是大年初一呢，千代倒是差点忘记了这么个大日子，伸手在两个孩子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去吧。”
看着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千代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京极屋的老板娘却是一脸寒沉如冰，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千代，用食指的指节一下一下，压抑地叩在柜台的台面上。
“大年初一，你说要替惠子赎身？”老板娘冷哼一声，“你可真会挑日子，多等一天都不行呢！”
“嗯，一天都等不了啦。”千代将手中的木匣高高举起，手里微微倾斜，盒中的铜币和金银珠宝便哗啦啦地落了满桌。
然后千代慢悠悠地从腰间摸出一枚铜币，稳稳当当地放进了散落的满桌珠宝之中。
“算上这枚，一共一百两，不多不少。”千代得意地翘起下巴。
老板娘嘴上一直没好气地嘟囔着，但还是从厚厚一沓的卖身契中，翻出了惠子的那张，心不甘情不愿地扔给了千代。
“我当京极屋老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不愿意在我手下当众星捧月的花魁，非要自己苦巴巴的攒钱赎身。”老板娘短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个荻本屋的丑八怪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千代却对老板娘的碎碎念没什么反应，伸手将那纸卖身契撕的粉碎，然后故意扔在靠着大门的风口上，纷扬的纸屑被风一吹，落了老板娘满脸。
“呸！呸！你这贱人，故意的是不是！”
老板娘举起手中的木扇，就要朝千代的头上打去，却在离千代额头不到一寸的距离时，被千代抬手生生接住。
“老太婆，你在和谁说话？”
“我和惠子现在可不再是京极屋的人了，你个老鸨子，放尊重些！”
“对了，刚刚接住你的这一下，就是你口中荻本屋的丑八怪教的，他还教过我怎么把人打得起不来床，要不要试试？”
老板娘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可千代的确已经不是京极屋的人了，因此她也只敢用狠狠瞪着千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千代已经踏出了京极屋的大门，才听到身后远远传来的老板娘的咒骂声。
帮惠子赎完身后的千代，抬头挺胸地走在热闹的花街上，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恼人的风雪也不再刺骨了。
那么现在，去找妓夫太郎吧！告诉他，以后自己和京极屋再也没有半分关系，千代，妓夫太郎，梅，惠子，他们四个可以离开吉原，去京都，或者随便哪里，开始新的生活！
光是想着这些，千代的脸上便忍不住浮现出欣喜的笑容，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想到妓夫君身边，一刻都等不及了！
吉原花街被远远地甩在千代的身后，眼前就是那个虽然破败萧瑟，却承载着许多美好回忆的罗生门河岸。
千代越跑越快，她听不见身旁凄厉的风声，感受不到打在脸上刺骨的冰雪，她的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声音：跑快些，再跑快些！
“快跑啊——”
突然，身后一声凄厉的嚎叫刺痛了千代的耳膜。
千代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是那个荻本屋的年轻的妓夫！千代虽然不喜欢那个妓夫，可看着眼前触目惊心的场景，仍然惊地站在原地。
那个妓夫原本英俊的脸皮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胳膊不见了一只，肚子被戳烂了，皮肉之下的内脏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掉出来，整个人想一具破碎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往千代这边狼狈地奔来。
差点忘了他也是罗生门河岸出生的人呢。
千代胃中一阵翻腾，痛苦地皱起眉，见那妓夫才走了几步，就已经摔倒在地，可即使已经站不起来了，仍然艰难地向前爬行着，在茫白的雪地中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爹！娘！弟弟！快跑啊！”
风中全是他痛苦破碎的嚎哭声。
“那家伙，那家伙吃了荻本屋所有的人！那些欺负过他和他妹妹的人，都会被他们吃掉的！”
那具爬行的躯体嘶喊着。
“快跑啊！他……他是怪物，他已经不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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