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驾车时的许渊很专注，他放着舒缓的车载音乐，开车不疾不徐，不会猛踩刹车，也不会超速行驶，让乘坐的人觉得很舒服。黎晓东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又开始眼皮打架。
“马上就到了。”许渊笑着提醒他，商业街离协会宿舍并不远，连打个瞌睡的距离都不到。
“嗯。”黎晓东瓮声瓮气的，抬眼看了看路，“谢谢。”
“客气了，黎老师。”许渊将车靠在路边，转过身看着他。
黎晓东微红的眼和唇，都在抗议今晚主人吃得太辣，他的手一直放在胃的位置，隐隐的不太舒服。
黎晓东下了车，对着摇下的车窗跟许渊说了再见。
“路上小心。”
许渊挥挥手，车子驶离宿舍楼下。
黎晓东回到宿舍，三两下冲了个战斗澡，胃痛得厉害，他本来胃就不好，吃了辣更加难受。
以前方磊在的时候，会在这里给他放一些常用的胃药，可是分手后，黎晓东清空了所有跟方磊有关的东西，包括那些药。他其实对感情不是一个很拖拉的人，之前方磊说要走，他没有想要留。一方面是感情确实不深，还有一个方面黎晓东不愿意苛求一个已经决定要离开的人留下。
情感上没到那个点，自尊心也不允许。
沙发上盖着薄毯，枕着他的大白兔靠枕，额头上开始发汗。可是他实在也无力再出去买药。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黎晓东捂着胃去开门，被门外的人着实惊着了。
“你怎么……？”
“胃药。”许渊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脸苍白的人。这附近药店都关门了，他跑了两个路口才找到一家24小时的药店。立马买了送上来，还是晚了些。
“谢谢。”黎晓东接过，苍白的脸露出一个苦哈哈的微笑。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许渊进屋把门带上，又把药袋拿过来，“去躺着。”
黎晓东躺到沙发上，看着许渊在屋子里忙活。
烧水，拿热毛巾给他擦脸，喂他把药吃了。“要不要扶你去床上休息？”
许渊看他蜷缩成一小团，样子看起来难受极了。
“嗯。”黎晓东哼哼一声，拽着许渊的手坐起来，眼前忽然一花，他有些头晕，靠着许渊的肩膀缓了一会儿。
“很疼吗？要不去医院？”许渊没照顾过病人，过去倒是被人照顾过，他看到黎晓东这样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医院。有医生的诊断，总会好一些。
“不去。不去医院。”黎晓东摇头，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害怕挂水打针，从来不愿意去医院。
“老毛病了，躺一下就好。”黎晓东撑着痛感趴到床上，眼眶红红的看着许渊。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要……帮你揉一揉？”许渊想，或许按摩一下，会舒服一些。他有时候觉得胃不舒服，也会自己揉一揉。
揉一揉，就好了。
揉一揉？
黎晓东眨了眨眼，眼泪珠挂了一小滴在睫毛上。
“那，麻烦你了。”
他觉得脸上烧得慌，可是，又好希望那双手，可以纾解此刻的难受。
许渊坐到床边，大掌覆在黎晓东胃子的位置，轻轻的帮他揉着。
许渊的手掌心很热，而且是很绵软的那种，掌心传过来的热度让黎晓东的胃真的稍微舒服了那么一点，他看着许渊，一双桃花眼眼尾带着粉红，唇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让人心疼。
“以后，别吃辣了。”许渊看着他，“别逞强。”
黎晓东鼻子一酸。不知道是不是人在生病的时候会更脆弱，许渊这句话让他一直伪装的坚强猝不及防的被打碎了。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告诉他要勇敢，男孩子要坚强，要努力，要做到最好。成为父母心中，最完美的儿子。
可是，从未有人告诉他，黎晓东，你别逞强。你也可以示弱的。
那没什么大不了。
黎晓东看着许渊，上下嘴皮一碰：“你呢？不也是一样么？”
黎晓东视线看向许渊的手，再回到他脸上，许渊嘴角微微扯了扯，“黎晓东，把你能的。”
许渊收了手站起来，“不早了，我回去了。早点睡。”
这是……又生气了？
黎晓东看着许渊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他的手，果然是不可触碰的高压线。
胃部还有许渊残留的温度，吃过药后缓和了很多，黎晓东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两天后，许渊差人将培训学院需要的绿植送了过来，同时安排了工人来改造学院门口的小花园。
“你们老板没来？”黎晓东张望着门口，没看到许渊的身影。
“老板那么忙，这点小活儿哪能来啊。”工人们倒是热情，一路干着活，一路聊着天。
小活儿？
嗯。他这边确实是庙小。
黎晓东站那儿看了一会儿，邵东阳给他来了个电话，“晓东。”
“东哥。”黎晓东转身往办公室走，他和邵东阳名字里都有个东字，他有时会揶揄的叫他东哥。都是随性的人，邵东阳从来也不介意这些。
今天有阳光，晒了一会儿，他觉得懒洋洋的，想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然后去教室上课。年底协会宣传部有一个跨年的晚会，他这边有好几个学生有节目。
毕竟是挂职在这边任校长，虽然具体的教学事务都有专门的老师负责，但是这些表演活动，参赛曲目的把控和练习，都在他这边直接负责的。就像上次去协会填的比赛申请表一样。这种事务，他不愿意假手于人。
邵东阳在电话里公事公办的说：“你上次不是来申请了明年初的百里香钢琴大赛的初选资格赛吗？这边协会批了三个名额给你们培训学院。你有时间过来拿一下回执和流程时间表。”
“才三个？”黎晓东皱眉，“我以为凭我和你这种关系，怎么你也得给我五个吧？”
“嘿，黎晓东，瞧把你给能的。我俩什么关系？咱俩关系再铁也铁不过制度啊。三个已经是最多的了。”邵东阳这个人不怎么喜欢绕弯子，制度范围内，他能帮的，肯定会帮，说不能再多，那也就是真不能再多了。
把我能的？
黎晓东想起了某个人气呼呼离开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他是挺能的，已经把许渊气走好几次了。
“行，我明天过来拿吧。”黎晓东挂了电话，回了办公室，刚准备闭眼睛休息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方磊。
他捏了捏眉心，打开手机按了免提往桌子上一放，并没有说话。
“哥。”方磊的声音是很细腻的那种男声，听上去是很甜的那种。可是就是这种往日听起来很甜的声音，如今在黎晓东耳里，却带着一股子腻味。
他不知道方磊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说得足够清楚。难不成还真要拉黑了电话才算清楚吗？
“哥。”方磊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怯懦，“哥，我知道你在听。”
“说吧。”黎晓东本打算一直不吭声，可是他真的想休息一会儿，他待会儿还得去上课。想早点结束这通电话。
“哥，我……”方磊在那头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意。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方磊，我挺忙的。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追求你的梦想。不用再想着给我打电话。”黎晓东手指抠着椅子的扶手，不太耐烦了。
他不想闹得太僵，是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刻意不接电话，或者干脆将他拖入黑名单，但是他也希望彼此是对方电话中不再打扰的那一个。
分开也是干干净净的，不在对方生活里留下一丝一毫的污点。这是黎晓东这种艺术家的洁癖。
“我想你。哥。”像是怕黎晓东会真的挂电话，方磊很快的开口，“哥，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哥，你别生气，我回来陪你好不好？我以前觉得在国外很好，可是出来了才发现，有你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哥，我想你了，我不想分开了。我们和好吧，我立刻就飞回来。我们重新在一起。在国内我也可以实现梦想的。哥，我想你哥，我爱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末了，竟是带着哽咽的哭腔。
“方磊，你……”黎晓东惊呆了。换做是过去，他也没能从方磊口里听过他说这么多的情话。
什么想你，爱你。
他和方磊之间，从来没有说过这些。
他也觉得，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他们之间，更像是彼此陪伴着的朋友。互相关心着，让对方不在这个城市里感觉到太孤独。可是，没有那种脸红心跳的感受。
脸红心跳，黎晓东倒是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人。
“哥。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这么软软糯糯的哀求，谁都会心动吧。
可是黎晓东没有，在他这里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他是真的对方磊没有任何的感情了。
“方磊，不累吗？”黎晓东叹了口气，“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我。”
方磊估计没想到黎晓东会这么说，愣住了。
“方磊。”黎晓东似乎是自嘲似的笑了，“知道为什么我们俩在一起两年，除了简单的亲吻，什么都没做过吗？”
“哥……”方磊在那头咬着唇，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比谁都清楚。他们对彼此没有感觉，黎晓东甚至对这种亲密行为是抗拒的，浅尝辄止的亲吻，那都是在哄着自己。
“我对着你硬不起来。”黎晓东说，“方磊，面对着我做那些亲密的事情的时候，你心里头想的也是别人，咱俩非要把话说到这份上吗？”
“哥……”
黎晓东不想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有些事情，说穿了便是对彼此的一种更深的侮辱和伤害。这是在分手的时候，黎晓东不愿意撕破脸去面对的问题。
他想给彼此保留一些颜面，这种太过私密的事情，原本他是说不出口的。可是，他真的不想再纠缠下去了。他不知道明明分开对他和方磊来说，都是一种解脱，为什么还要如此纠缠不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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