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明暗
“总算是把这位难缠的主儿送走了,怎么今日这么倒霉轮我当值,添水的时候,连手腕没放低都被挑剔了一番,也不知道树威信给谁看……”
“嘘,小声点,你这话叫公主让听见打趣过去也就罢了,要是让那位“真”娘娘知道了可有你好果子吃。”
慈宁殿的麟阁内,两个七嘴八舌的女宫娥正议论着刚送走的公主嫡母——高江漓,但却毫不避讳的七嘴八舌着。
那个起先抱怨的小宫娥,看见了从内殿中提着食盒走出来的高涵宜,忙上去殷切道:“公主金安,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吗?”
高涵宜将手中母亲送来的果盒递了出去,亲切道:“这宫里如今人少些许了,你们当值自然是辛苦了些,去歇歇吧,我给姨母请安去。”
那两个宫娥听了自然是欢天喜地,忙谢恩退下了,高涵宜看着她们兴高采烈离去的背影,弯腰把靠在花圃边的的扫帚放回了廊下,然后独身走向了正殿。
这几日逢着京中鼠疫一事,正殿内常是有皇上及后党一派的大臣们进进出出,高涵宜识着眼色,这两日没去恼她姨母,却偏巧这会,太后正看着柳延玉请罪的折子,忽的听见高涵宜来了,便把此事往后放了放。
太后被搀扶着从内寝出来后,看到的正是高涵宜蜷着腿在塌上,对着一局棋盘愁眉莫展的模样。
太后随即上前拿起了一枚黑子点在棋格上,娓娓道:“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
高涵宜抬起了脑袋,眉眼弯了弯,对姨母请安道:“还请太后娘娘不吝赐教。”
“你这小猢狲,开盘布局都下错了,那如何能挨到中盘实战?”太后轻责道:“走一步前先观三步,这敌手的心思你要摸清了,才好动作。”
高涵宜拨了拨盘里的白子,苦恼道:“可如是此人实力深不可测,故弄玄虚怎么办?”
太后抬眼看了看犯愁的高涵宜,宠溺一笑道:“任何行动只要有了谋划,便绝不可能万无一失。”
高涵宜没接话,而是脑中思衬着姨母说的话,重新来认真的布这一盘局。
不一会儿,高涵宜趁着姨母修剪窗边桂花的功夫,便转头布好了局,恭请道:“姨母能看出宜儿的玲珑巧心吗?”
高涵宜往窗边的位置上凑了凑,双手搭在太后的肩上,轻轻揉捏着。
窗边那柱养在白玉瓶里的花离了树根的营养,明明是将要败了,却还贪婪地向窗外边摄取着阳光,渴求着汲取滋养。
太后沉思着看着棋盘,不一会儿眉头便凝重了起来,抬手按住了高涵宜按摩的动作,轻言浅笑道:“哀家差点是掉进了你这小猢狲设下的迷魂洞里,这棋局好似杂乱无章,内里却大有玄机,你倒是提醒了哀家。”
“姨母,这一式叫无招胜有招,与其费尽心思的琢磨敌手,不如看看在自己身上的哪处下功夫,管什么诡谲技法,只要是让尝到了点甜头,那此子便会无处遁形。”
高涵宜伸手点了点那颗故意暴露弱点的白子,把它下在了整个棋局中最中心的位置,随后扬了扬眉,示意该太后下了。
宫里响起了申时一刻的钟声,高涵宜想着宫里的嫔妃们该来请午安的旨了,便抓紧了手中收放棋子的动作。
太后看穿了高涵宜的小心思,便发问道:“那些个儿人不打紧,哀家且问你,前些日子你看京兆尹折子的拓本,可看懂了什么?”
高涵宜这会脸上便立时收了笑,交思片刻后答道:“姨母,愿听我这个小猢狲的一道胡言乱语吗?”
“旁观者清,你皇兄身在局中却自诩运筹帷幄,哀家不会问你此局何解,但若白子是拿在你手里,你要怎么下?”
高涵宜收棋子的手顿了顿,随后从善如流道:“刚刚那局输给了姨母,便自认技不如人,但这局对弈宜儿可是恢恢有余。”
“这黑子若全心要置我于死地,便会不留余力地去找我在棋盘上所犯下的细小过错,从而在这点上做文章,以此来咬死。
所以,凭着这点,宜儿便断定了这黑子是没有了后路可走,只能放手一搏,那棋面便成了困兽之斗,与之相抗自是无力,倒不如自露后颈,任其啃咬,宜儿倒高兴这黑子会来一口咬死,因为这样的莽撞的猛兽不会留有后招,只会眼着于一件事,但也就是这一件事暴露了他自身最大的弱点,任何谋划都不可能是万无一失的。”
太后看着高涵宜一点点的布着棋盘的样子,眼神中更是慈祥了些,但却叫人听不出喜怒哀乐:“自露后颈,任其啃咬,可若是他气急败坏,想与你殊途同归,这岂不是成了死局?”
高涵宜点了最后一颗白子,没有因为太后提出的问题而分心,反倒神情自若道:“不会,因为宜儿要的不多,棋局上只要落了最后一颗棋子,便是输赢已定。”
唐鹤刚上位时,太后就曾假惺惺地劝诫皇上多充实后宫,能够的上名分进宫的,自然都是些朝中大臣的子女,最不济的家中父亲也是地方太守,所以虽说是选秀,可这第一眼看的却是品级,于是待选嫔妃的名次便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排了出来。
闺中女子既要比家世又要比才学样貌,进了宫廷不仅要日日祈求着族人安分守己,还要祷告皇上长命百岁,可尽管如此,个个的还是愿意挤破了头去坐那中宫之位。
可惜深宫高墙,没有多少人见过皇后娘娘的凤仪,就连唐鹤也极少去坤宁宫。
久而久之的,后宫自然就多了些闲言碎语,一传十十传百,宫中人见着连皇上都对此充耳不闻,便越描越黑,议论当朝皇后竟成了粗使役人的饭后闲谈,慢慢的极少有人肯往坤宁宫走动,深怕沾染了晦气。
而这自开新朝后,后宫实行行简制,那天降的皇后一日宫务都没打理过,而这六宫协理之权反倒是落到了高家女的手上。
太后甚至是魏甫阁,都曾旁敲侧击或明言过唐鹤废后之举,参议院说皇后无德的折子日日能堆满案台,可唐鹤却从未有过一次正面回应,便都道皇上是对太后忌惮,对高家恩威并施。
而高家女掌权来,则大量遣返适龄宫女太监,整肃宫规,开源节流,那些过惯了安稳生活的宫人们虽然明面不露,但私下里自是对这位“真”娘娘怨声载道。
结果怨言传着传着就进了慈宁宫,于是太后勃然大怒,责令高家女每日来慈宁殿内抄经礼佛。
这下宫里人自是心下明了,却也只能努力干活,祈求不落入高家女的名单中,慢慢地人口的流动性渐渐大了起来,大梁也不再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
但说到头来,这从简制的布署实际是由唐鹤亲自操笔的,但递给务院盖上的印章却是高家女的署名,太后见此慢慢地也就把废后一事搁置了下来。
旁人看来这高家女颇有皇后那般权势滔天,又有皇上的青睐,大族的撑腰,但论架势,她出门却连步撵倚仗也未传唤,跟着的也只有一两侍从。
“小荷,我昨日让你送到长春宫的份例你送去了吗?”
“早早便送了,那内务府的一帮奴才每每都克扣掉中宫的份例,坤宁宫的主儿也不敢声张,还不都是娘娘您费心惦记着。还有啊娘娘,奴婢昨日进了坤宁宫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一路走到正殿才听见些声响,像是在行那□□……”
小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拐弯处的来人扇了一记耳光,那手上两支镶着金玉的护甲,把小荷的脸刮出了一道红通通的划痕。
“不要脸的东西,青天白日里便敢祸乱宫闱,未央宫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
那小荷没听懂这人嚣张跋扈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来辩驳自己的说法。
“徐荣妃饶命,徐荣妃饶命,奴婢的污言秽语脏了徐荣妃的耳朵,只求您饶奴婢这一次,但奴婢确实……”
那磕在石阶上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惹得过往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压低了脑袋,生怕殃及池鱼。
这宫中人心里门清儿,皇上选秀,高家送闺女进宫并不奇怪,可这徐家非要对着干,也送了秀女,都知道徐家一向依附高家,而这徐荣妃却自进宫起就步步为营,不断打压高家女,从简制三番四次阻扰成效。
使得高徐两家不和的传言越来越兴盛,宫中人是爱见风使舵的,见着皇上没因为这传言不高兴,反倒是去凤钗宫的次数更多了,便都自然的倒向了徐荣妃。
刚从慈宁宫出来的高涵宜更是明白这一点,只给蝉衣使了个眼色,彼时耀武扬威的徐荣妃气焰马上便被浇了下去。
正值此时,高家女才找着机会用帕子给小荷擦脸,却被晚到而来的高涵宜伸手拦了下来。
“高姐姐这是怎么了?虽说宫中的这些粗实布衣手脚确实会不干净些,可怎好委任给荣妃来管教,这不是乱了礼数?”
说着,便扶起了行礼的高家女,又一手接过蝉衣递来的圆扇,侧身靠在高家女的耳边,用扇子挡住了两人的秘语,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一贯不苟言笑的高家女此时也嗤笑出几声。
见着身边的小荷被蝉衣带走了,高家女方才放心下来,上前扶起了行礼着的徐荣妃,握着她的手温声道
“是我管教下人不周,惹得妹妹不高兴了,明日我便带着这罪奴还有几缎尚好的衣服料子,给妹妹登门谢罪。”
徐荣妃眼瞅着这高家女的一副惺惺作态,讥讽道:“姐姐您爱赏些小玩意儿,但臣妾可没这强人所难的性子,皇上近日来凤钗宫勤了,怕是换了件衣裳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妹妹可是担当不起。”
徐荣妃圣眷正浓,自是不稀罕这别人的东西,就说是内务府的总理太监,每次捡着些宝贝也都是先送进凤钗宫挑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不合规矩,徐家虽是新起之秀,但也不能与如日中天的高家相比,可宫内不比宫外,大家都是看皇上的脸色过活,高家女是个懂规矩的,没有出言激化这矛盾。
眼看着雨慢慢又起了,闷闷的乌云压过了头顶,而这徐荣妃却还一脸热切的对着高涵宜嘘寒问暖。
“……看这天煞的雨,别是让公主受凉了,这前些日子织造局来了个关外的绣女,绣的一手芙蓉出水那是巧妙,到是和郡夫人的技法能堪比一二,不若涵宜来凤钗宫玩耍一番,全当避雨可好?”
若是不提这茬倒也罢,那做事一向游刃有余的高涵宜听此立是变了脸色。
冷冷道:“算算几日没见着荣妃娘娘了,登基礼那日的火烧了近四个时辰,您倒是跑的快,躲到了今日,这慈宁殿的宫门一直敞着,您也实在不必一直向我旁敲侧击姨母的近况,娘娘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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