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荆州
沈勋翼进荆州城时,没得到老鸨们的一众青眼,他在前面大摇大摆地带着队,后面的和朗和哑奴暂且不论,后头却领着一众穿着花红柳绿的姑娘们。
这样子看着虽有些滑稽,但在老鸨们眼里自然是好生羡慕,这些姑娘都是上等的货色,定是花了些大价钱的,她们便不免对这位“领头羊”也尊敬了几分。
沈勋翼没去找荆州太守浪费口舌,他只在几间装饰华贵的楼阁内,挑中了那座最不起眼,最寒颤的破窑子。
那些个被掳掠来的良籍妇女,自是不会置喙什么,他们心里感激着沈勋翼的救命之恩,可是轮着那几位行首的花娘就不一定了,他们不在乎被卖身到哪里,只要还有命活,总归是能混口饭吃的。
“姐姐,我就说了不应该跟那沈公子下船,你非不听,姐妹们从来都是在船上讨生活的,这下到了陆地,还不是成了任人宰割?”
“你以为这是英雄救美的话本吗?我们对沈公子是有益,他也必会对我们有恩,话本里不是还有那一报还一报?”
荆州城内的气温不同于江面上,他们背靠朔北,隔着巍峨的雪山,和无边际的牧地。
堂内,那个别着金钗的老鸨,起先以为沈勋翼是什么大客,于是忙听着他的安排,给这些姑娘们裹衣和热水,虽然她心里也称奇,现在的皮条客都是如此的慈眉善目?
“婶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等甲级货色的花娘,在荆州的行情里怎么算?”
老鸨听后霎时间愣了愣,他没想到这皮条客这么不懂规矩,他们的市场岂是能让邦外人来随口打听的,立时脸上便起了愠怒,作势要赶他们走。
沈勋翼立时便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沉了沉气,没有对老鸨恼羞成怒,反而是离开了柜台,找了个干净的长椅上坐着,起了碗水喝,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
那老鸨见着这泼皮不好惹,正打算吩咐跑堂去找程太守时,却被沈勋翼一句堵住了嘴。
“没想到这毓秀阁内的生意如此红火,婶子,您的这支金钗子都能抵毓秀阁一月的流水吧?都说财不外露,你觉得她们没有个识货的,便自顾自地抢了自家姑娘那陪嫁的金钗。”
那老鸨愣在原地没敢作声,掉了漆皮的木柜挡住了她那颤抖着的身姿,沈勋翼说的话不全对,但还是让老鸨心惊,她怯懦道:“你是梁京人?柳尚书,柳尚书来了。”
沈勋翼瞧见老鸨慌张的神色,内心便又自信了几分,回道:“你把大人给卖了,还有脸在这给老子狐假虎威,我此行就是奉柳大人的命令来接任你。”
“不,你是昨日九江上的那帮人,你是想诈我!”
沈勋翼早料到她会有这么一问,便气定神闲道:“约至辰时,婶子你接了个大客不是,他肯定问了你方女子,这人是从太守府里走出来的,所以你信他是柳尚书的人,觉得大人给了你第二次机会,可惜人的信任是有限度的。”
这句话倒叫沈勋翼给蒙对了,这老鸨以为程太守至今还一直是柳家的人,却没想到昨日九江之事的影响如此深远,程太守已经倒向了皇党!
老鸨此时已经站不住脚跟了,她跌跌撞撞的跑向了沈勋翼,在他面前跪着狡辩道:“背叛柳家非我本心,一切都是程太守教唆的,我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贵人,贵人救我一命。”
“婶子慌什么,是我们都被皇党的人给骗了,九江之事我被那人所害,丢了尚书大人的货,我也怕,不如我救婶子一命,婶子也救我一命可好?”
沈勋翼笑着起了碗水推到老鸨跟前,那老鸨哪敢犹豫,于是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站在木帘后的郭通判从始至终都在看着这场戏,而如今戏已落幕,他也转身便离开了去。
沈勋翼坐在长椅之上,手里把玩着那支金钗,老鸨不敢抬头看他,只用双狭眼偷撇着沈勋翼的神色。
沈勋翼之前猜错了,这金钗不是方女子的陪嫁,而是柳延玉给方女子许的定情信物,那方女子估计是珍视的紧,不知怎么哄骗着柳延玉在金钗下刻了个他的绶印。
沈勋翼估摸着这其实是方女子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她信了这老鸨,却没料到她贪财如此,这钗子也成了石投大海。
这件事搜查至今,沈勋翼其实已经可以打道回府了,他从未有过想要帮柳家的心思,而柳延玉身上的私养和结交外邦这两条大罪也都已经落实。
方女子的生死与他无关,他从不信柳延玉有那个胆量来谋鼠疫一事,傅连云也就更不必说。
沈勋翼闭了闭眼,柳延玉的案子和鼠疫之间分明是两件事,可每一个疑点却又恰好地交合到了一起,所以人们才会认为这黑手无外乎柳延玉或傅连云,可实际上,这一直都是被布的一盘局,包括那个执棋之人,他也身在局中。
沈勋翼脑中霎时间回想起了沈戎说的话“这是天下人的事,不忌讳什么得不得罪”,沈勋翼没敢再想了,他觉得他爹似乎一直在意有所指,这事还没结束,方女子不能死!
那老鸨似乎也估摸出了点沈勋翼的心思,她把方女子的下落全盘托出给了沈勋翼,却在他临行前,老鸨伸手扯住了他的袍子,沈勋翼没有厌恶,而是又坐了回去,听老鸨把话说完。
“您一定要记得我的恩情。”
沈勋翼出了毓秀阁后,便吩咐和朗道:“你去把这荆州的太守赶紧带来,他要是不从,直接把他打晕,捆了了事。”
和朗应声走后,便只剩沈勋翼带着哑奴两个人,他先前一直觉得这小孩是个倔脾气的闷葫芦,可今早小白飞来的时候,他那会还在忙着清点两船的人和货,却瞧见这小屁孩在那细心地喂着小白吃食,于是现在,心中便自然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小蝌蚪找娘亲,那我也来当一回护花使者,来送你去找主人。”
沈勋翼实在不想再费劲地去和老鸨们周旋,于是便用了这下流手段,他在镶着金边的楼阁外挑了那间最素雅的窗子,跃身翻腾了进去。
沈勋翼的一声扑腾,打扰了此时正对峙着的三人,宴祈转头看了看沈勋翼那略表歉意的脸色,对床上的女子嘲讽道:“方姑娘的熟客还真多,又勾来了一个。”
沈勋翼看着那以身挡剑的郭通判,不禁觉着有趣了起来,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便顺着宴祈的话道
“哪能啊,我和这小姑娘之间正所谓是愿得一心人,这是在闹什么笑话呢?哎呦,郭通判,我还寻思着你是投身九江去陪葬了呢,怎么一转眼,就在背后捅了兄弟我这么一把大刀子。”
那郭通判听后,瞪了沈勋翼一眼,像是觉得他坏了自己的事,又对宴祈赔笑道:“宴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吗?这姑娘怎么会是方女子,她身契还被人压着呢,那白纸黑字的总不能作假吧?”
那床上的女子似乎是真怕的紧,一句话都说不明白,扯着身上的被子直往郭通判怀里钻,郭通判见着宴祈被说动了,便伸着两指怯懦地挑开了他那直指着的剑刃。
宴祈握着剑的手一回,背在了身后,对着旁边一直倚着窗看笑话的沈勋翼玩笑道:“世子殿下好心胸啊,眷侣受人欺辱恼不到你,连我在这恃强为恶也是于你无动于衷。沈世子以后可要看准了窗翻,下次捉奸别再走错了地。”
“我都来深入虎穴了,肯定是看准后走的,这情爱哪比得上手足,我把遂生当朋友,她若与你结怨,我肯定是第一个不乐意。”
郭通判听后,立时火冒三丈了起来,他护着怀里的姑娘离远了些,对沈勋翼叫骂道:“你们若狠心要取这弱女子的首级,就先把我杀了吧,好让我们来做一对亡命鸳鸯。”
“可别,这人命关天的事,郭大人可不能呈口舌之快啊,这位遂生先生可是一贯狠厉的紧,您别惹着他一个不痛快,那小命转眼可就被咔嚓了。”
郭通判立时便不敢作声,他抱着怀里的女子颤抖了起来。宴祈穿的富贵,长得又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脸,看着活像个是出来偷腥反被沈勋翼逮住的小公子。
可这小公子不认错,反倒叫嚣起了好心好意地沈勋翼:“您抬举我了,这方女子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不外乎再多两条人命罢了,世子想试试吗?”
“遂生和这姑娘结了什么怨,我不过问,但我此行是来公事公办的,你杀不得方姑娘,我要带她回梁京候审。”
说罢,沈勋翼便把那支金钗推到了宴祈跟前,那床上的姑娘一见这金钗像是突然有了胆量,便一个劲儿的要从郭通判怀里挣脱出来去抢。
宴祈拿起了那金钗细细琢磨,沈勋翼看着他上钩了,便相劝道:“你只是来收拾京兆尹的烂摊子,他办事不力,误了你们的计划,使得你们没借着鼠疫彻底咬死柳延玉。此次荆州之行,你身在其中,私养,通敌,一应罪证全是板上钉钉。我们现下回京把这禀告给你舅舅和刑部,我担保柳延玉活不过三日。”
宴祈没接话,他似乎在思考着这话的可行之处,但沈勋翼也没罢休,又对着宴祈坦言道
“我只是个提刑官,这一趟我靠着九江的货船摸着了油水,便不会再插足案子,我把方女子交予你,不论太后还愿不愿意再保柳延玉,她都会是你们手里的一张底牌,一张你们可控的用来咬死柳延玉的底牌。”
天色将晚,他们该回梁京了,沈勋翼没等来程太守,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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