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守灵
三姨娘初时有些慌张，很快便镇定下来，抚了抚阿淳脸上的巴掌印，脸色十分难看地说道：“柔姑娘，二老爷在灵堂祭拜呢，你不跟着一起，到这里来欺负阿淳做什么？”
“三姨娘说笑了，我怎么会欺负他，只是我耗了一晚上亲手给大哥哥做的点心，都叫他给毁了，我不过让他长长记性。”阿柔说着弯下身子，对着阿淳摆出一张甜美笑脸，“阿淳，以后万不可再这么莽撞了，毕竟不是谁都像姐姐这么仁慈的，再有下次搞不好你连小命都丢了。”
阿淳似乎是对她那张脸有阴影，一见她靠近就浑身打哆嗦，直往三姨娘怀里躲。
三姨娘将阿淳护在身后，回道：“那点心我会赔给你，但柔姑娘也请搞清楚，就算老爷去了，这府里还有夫人、还有大少爷，教训阿淳还不至于劳烦柔姑娘。”
这柔姑娘轻蔑地哼了一声：“脑子不好就看住了，少出来丢人现眼！”说完又瞪了一眼林烟，满是不屑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大哥哥院子里跑，回头好好清理你们！”
林烟不想跟这柔大小姐争辩，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柔大小姐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快，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点心匣子，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待她走了，阿淳才敢探出头来，仰头看着三姨娘道：“娘，你给大哥放——”
三姨娘一把捂住他的嘴，忙道：“阿淳乖，我们走，回去娘给你做甜羹吃。”
阿淳似乎真是脑子不太好，一提甜羹就把什么都忘了，当即喜笑颜开，蹦蹦跳跳地喊着甜羹，自顾自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林烟见他们要走，便礼节性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三姨娘看她一眼，目光有些躲闪，终究没说什么，拉着阿淳走了。
一通闹剧终于落幕，林烟找来扫把，将那倒霉的点心都收拢了，刚收拾妥当，便听有人唤了她一声。
一回头就见临池大步走过来，一脸的不忿，不由分说地将一个食盒塞到她怀里，说道，“你去给少爷送饭！”
林烟忙抱住食盒，不解道：“怎么了？之前不都是你去送吗？”
临池一把将外套脱下来，那白色衣衫上不知怎的染了一大片污渍，他随意团了两下夹在腋下，不耐烦道：“那叶柔一直缠着少爷，我见她就烦！”
林烟想说我见她也烦，但看临池这样子，明显已经苦其久矣，便只好勉为其难，将这倒霉差事接了过来。
叶老爷的灵堂就设在叶家祠堂里。
尚未走到门口，林烟便听见争执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个低沉又带了几分虚弱的声音说道：“大嫂何必如此激动，我也是看您骤逢巨变，心神交瘁，而阿彦年岁尚轻，于持家一道并无经验，这才想替大嫂分担一些劳苦而已。”
“分担劳苦？”叶夫人的声音里压着气愤，“老爷病重的时候怎不见你来分担劳苦，他人一去你就来了，到底是来分担劳苦，还是来分担产业？”
林烟走到祠堂门口，便见一个中年男人由叶柔扶着，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嫂这话怎么说的，咱们本就是一家人，将来柔儿嫁与阿彦，更是不分你我，何来分产业一说。”
“二叔，阿柔终身大事，不可随意许诺。”叶彦扶着叶夫人，对那叶二叔说道。
“大哥哥。”叶柔低垂着头，脸颊一抹红晕，娇羞地说道，“柔儿愿意的。”
林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还是那个对阿淳掌掴脚踹的叶柔吗？
比林烟反应更大的是叶夫人，她当即斥道：“简直儿戏，婚姻大事，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作数的！女儿家的，也不知羞！”
“柔儿冒失，此事须得大人三媒六聘，你多什么嘴！”叶二叔声音虽严厉，语气却柔和，一听就不是真心训斥叶柔。
叶夫人懒得再跟他虚与委蛇，直接撕破脸：“二弟不必做样子给我看，叶家产业也不需你费心，老爷下葬不过这几日，你若还当他是大哥，就好好陪伴这最后几日，莫再打其他主意。”
叶二叔脸色一黑，捂着心口一阵咳。
“二叔既然身体不适，不如去客房歇着吧，守灵有侄儿在就行了。”叶彦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二叔杵在原地不动，脸色阴沉得像黑云压城的天空。
“爹，要不您先回去，我在这陪着大哥哥守灵。”叶柔一边给亲爹抚背顺气，一边劝道。
叶二叔就坡下驴：“那柔儿就留在这陪你堂兄，爹爹先回去安歇。”
见这两人狗皮膏药一样非要留一个赖在这，林烟用力一撞房门，直接进了祠堂，堂中几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了她身上。
“少爷，我给您送饭来了，哎呀！”林烟故作惊讶，看着叶二叔和叶柔道，“二老爷，柔姑娘，我不知道您二位也在，没给二位准备膳食，您看您是回客房自己用膳呢，还是在这里看着少爷和夫人用膳？”
“没礼数！哪有让客人看着我们用膳的道理。”叶彦急忙接过话头，挥手招来几个家丁，吩咐道，“你们领着二叔和柔姑娘去客房，定要好生招待。”
这下叶二叔和叶柔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好继续赖着了，只能跟着家丁离开了祠堂。
叶夫人在座位上缓了片刻，对叶彦说道：“阿彦，虽然你二叔一直对叶家产业虎视眈眈，但只要娘在，就还镇得住他。这几天你在这里守灵多留点心，等你爹下葬之后，你便去书院专心读书，不必理会这些繁杂琐事。”
说完这些，叶夫人又提点了一些守灵、丧葬的细节事宜，最后替儿子整了整衣衫，然后看了林烟一眼，倒也没说什么，由丫鬟扶着离开了。
这些人一走，林烟就放松了很多，大喇喇地坐到小凳上，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边摆边道：“少爷，你们这叶家，还真是复杂，各色人等，啥样的都有。”
叶彦在她对面坐下，应道：“林子大了，可不就这样，所以你在叶府……”叶彦一顿，本想说“平时要多留点心”，可不知怎的，他看着林烟手脚麻利地布置饭菜，话一出口竟成了“适当收敛一些，别太出格了”。
林烟噗嗤一笑，把筷子递给他，回道：“少爷，那我可不能保证你，我要是见了不平之事，必然是收敛不住的，定是会管上一管的。”
叶彦接过筷子，拨了半碗米饭放在林烟面前，“一起吃吧！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壮举，有这番感慨？”
大少爷赏饭，林烟一点也不客气，当即捧起了饭碗，“我见着三姨娘的小公子了，让柔大小姐欺负得够呛。”
叶彦动作一顿，一瞬后回道：“阿淳……他先天不足，十三四的年纪了，心智仍像个四五岁孩童，以前跟我在学院的时候就总是容易被人欺负。”
怪不得，林烟回想阿淳小少爷的种种异常行为和表现，一切都有了解释。
叶彦接着说道：“至于叶柔，她是被二叔宠坏了，从小就跋扈的很，若她欺负你，不必对她客气，打不过喊人就行，她在叶府，仇人很多的。”
“咳咳咳！”林烟听了他这地痞流氓似的建议，差点被一口汤呛死。
这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少爷么？
“喝这么急干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叶彦伸手给林烟拍了拍背。
好容易缓过这一阵咳嗽，林烟忽然抬起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彦问道：“少爷，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能罩着我吗？”
叶彦放下筷子，双肘撑着小案，微微倾身，对上林烟那双亮闪闪的眼睛，低声道：“怎么，信不过你的主子？”
当此时，月上柳梢，静夜寥寥，晚风卷着清幽的兰花香，连同流银一般的月色，一同洒进窗子，倾了满室缱绻浮光。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叶老爷下葬的日子。
林烟一大早就帮着叶彦忙前忙后，直到把叶彦送进出殡队伍，又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叶府，她才得以喘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回去睡个回笼觉，半路就被叶府管事拦下了，说是请她去帮忙收整叶老爷的房间。
想想也是，叶府有身份的都去送葬了，她这个大少爷贴身侍女，在剩下的仆人里，竟还算地位高的。
既然占了这个位置，林烟也不推辞，当即就来到了叶老爷房间。
重要的遗物都已经打包封装，剩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杂物。
林烟便将掉落的物品一一规整好，把散乱的衣物一一叠放整齐。
就在她收整书册的时候，忽然一张纸从书里掉了出来，林烟把它捡起来，随意扫了一眼，不由得愣住了，这竟然是叶老爷纳四房姨娘的备选名单。
看着这满满一张纸的少女名字和背景信息，林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老牛吃嫩草，还这么挑挑拣拣！
吐槽完林烟发现一个事情不对劲，将这张纸反复看了一遍，又拿起那几本书一一抖了抖，没再发现其他名单。
不对呀！
这上面怎么没有李春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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