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身边究竟有没有正常人

孙无恐与唐森跳上白龙车的时候，火光已经从犒劳庄的大门里蔓延出来。门口身着黑色西服的保安们来回奔走，乱作一团。孙无恐踩下油门，白龙车飞也似地驶离。唐森坐在副驾驶，神色晦暗，满头是汗。

        “怎么，吓破胆了吗？”孙无恐有所察觉，轻声问道。

        “我太天真了，一直觉得妖怪都和你一样，可以一起聊个天，吃个饭什么的。”唐森的双手簌簌发抖，他用力合拢双手成拳，狠狠砸了下车窗。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可是第一个站出来挑衅他们的。”孙无恐忍不住笑道，“我们所有人都各自戒备，不愿轻举妄动，只有你，毫不畏惧地拖着凳子冲上去。”

        “我那是无知，我狗屁都不懂，完全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唐森摊开双手，将脸深深埋在掌心里。

        “并不是。未知的才可怕，记得吗？你明知道他们是妖怪，哪怕最弱的妖怪也能轻易弄死你，可你还是堂而皇之站到了这两个陌生妖怪面前。你的心中并不惧怕他们，也许你什么都不怕。”

        唐森苦笑。“别安慰我了，我就是个傻瓜，把妖怪，神仙当成了一起过家家的玩伴。我亲眼看见你和排骨夫人战斗，但是我不害怕。我被林蝎儿抓走囚禁在地底，我不害怕。你和巨婴神，那托，杨剑战斗的时候我甚至还觉得很有趣。我以为妖怪神仙不过如此，虽然整天嚷嚷着要把我吃了，其实不过像是在开一个玩笑。可是今天，他们，那个降神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真能干出来。”

        孙无恐没有作声。也许唐森站到赵白象面前的时候确实是无知者无畏，可是当赵白象将杀无尽制服在地，自己拉着他飞速后退时，他没有发抖。当舞池崩塌，自己和他并肩从消防通道撤离时，他没有发抖。有些许后怕很正常，可是最关键的还是面临危机时的第一反应，唐森文弱的外表下藏着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勇气。

        “我们这是去哪？”唐森抬起头问，孙无恐的驾驶路线即不是回公司，也不是回公寓。

        “去城郊那片荒地，我想看看你操控白龙车是不是足够熟练了。”孙无恐回答，“最近晚上我一直忙着追查金刚琢的下落，对你的训练成果一点都不了解，也许你很快就用得上。”

        白龙车行驶了个把小时，抵达了荒地。孙无恐率先跳下车，换唐森坐上驾驶位。他环顾四周，确定周围空无一人后，朝唐森点点头：“启动装甲形态，然后朝我射击。”

        “用什么子弹？”唐森把头伸出车窗问。

        孙无恐给他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废话，当然是普通子弹！”

        唐森揉着脑袋缩回头，嘴里咕哝：“很疼的好吧，你当我是你么？”同时按下操控台的按钮，白龙车开始转换成装甲形态。孙无恐飞速后退，足足拉开五百米左右才停下，朝唐森招招手。轻型坦克的两挺航向机枪瞄准了他，突然冒出火舌，唐森射击了。孙无恐开始飞奔，以坦克为圆心绕大圈躲避子弹。航向机枪随之变换射击角度，流星般的弹道紧紧咬住他的身影，如跗骨之蛆。孙无恐足足奔行了三大圈，才扬手致意：“停，停，够了。”

        唐森停止开火，将白龙车恢复成正常形态，坐在车里等待。孙无恐从远处走回，拉开车门跳上车，他左臂的袖子上有一个枪眼，冒着轻烟。

        “哎呀，衣服又打坏了？还有没有其他坏的地方？”唐森扯起孙无恐的衬衫来回检视，被孙无恐一巴掌把手拍开。

        “打中我一枪，已经算你狗屎运了，你还想找出几个枪眼？”孙无恐笑骂。

        唐森也笑了。“怎么样？我练得还行吧？就一个窟窿问题不大，回去我给你补。”

        “水栖形态是不是也一样熟练了？”孙无恐问。

        “嗯，就是还没真正下过水。”

        “机甲形态呢？”孙无恐又问。

        唐森摇摇头。“不行，我始终发动不了机甲形态。”

        “为什么？”

        “我哪知道？杨剑自己似乎也没弄明白，他也懒得对我解释。”唐森话刚说完，口袋中手机响起。他接通电话，是黄总的来电。

        “小唐，赶紧到公司来，今天要加个班，大生意上门了！”黄总的声音显得既兴奋又焦躁。

        “什么大生意？黄总你慢慢说。”唐森心中诧异，黄总可好久没让自己加班了。

        “临时接到市长的委托，点名要你。他孙子明天参加模拟考，今晚需要拿到考试大纲。你马上赶回来，我在公司等你。”说完黄总挂断了电话。

        “现在去公司？不去不行吗？”孙无恐听见了电话的全部内容，开口发问。

        “当然不行，这是工作，不然咱们俩喝西北风？就算明天就会被妖怪抓走吃掉，今天的饭还得照吃。回公司的路我熟，我来开。”唐森将手机塞进口袋，踩下油门。车开得很稳，车速适中，唐森确实已经非常熟悉白龙车的驾驶了。

        他们抵达唐朝国际大厦的时候，已经过了傍晚六点。两人在车库停好车，搭乘电梯去公司。下班时分，上行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一踏进公司大门，没等前台小金开口，等候已久的黄总快步过来，迅速把唐森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将他一把按倒在座椅里。

        “小唐啊，这是本公司有史以来最重要的客户。”黄总来回不停踱步，热切地搓着两手，“你知道，政府官员从不光顾我们这类公司，因为怕被说闲话。当然，也许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的小孩可以通过各种其他途径进入理想的院校。可是咱们这位市长不同，他为官清廉，绝不动用任何关系为自己谋私。这不，他最疼爱的孙子要升学考了，他竟然让他孙子硬碰硬去考试。市长夫人心里干着急，却毫无办法，只能偷偷找到我，让我给出一份考试大纲。这件事要绝对保密，除了你我两人之外谁都不能说。你赶紧把大纲准备好，一会儿给市长夫人的邮箱发送过去。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直到完成为止。”

        “黄总，准备大纲没问题，要多少符合率你只管说，我都能办到。不过这件事必须得让我表哥一起参与，我的很多院校关系来自于他，没他我干不了。”唐森边说边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玻璃向外张望，想看看孙无恐人在哪，却没看到人影。

        “你表哥不是清洁工吗？他哪来的关系？”黄总吃惊得张大嘴巴。

        “别看不起环卫工人，他们的关系多着哪。”唐森只能随口敷衍一下了。

        黄总皱着眉头想了想，看到唐森态度坚决，最终点点头。

        “那我这就开始。”唐森推开经理室的门出来，四处找寻孙无恐，但是踪迹全无。整个公司空无一人，其他同事都已下班，只有负责锁门的前台小金陪着黄总在留守。他走到前台问：“金妹子，孙无恐去哪了？”

        “哦，他接了个电话就坐电梯下去了。”小金指了指大门外的走廊说。

        这个节骨眼上，你上哪瞎转悠去了？唐森很是恼火，没有孙无恐帮他黑进教育局系统，他哪来的大纲提供？唐森正想抄起电话拨打孙无恐的手机，手机上跳出一条来自孙无恐的短信：我去去就来，在公司等我。

        就在唐森被黄总拉进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孙无恐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是杀无尽。”电话那头说。

        孙无恐一愣，他和杀无尽认识那么长时间，通电话倒是头一回。“什么事？”

        “我们摸清降神会的底细了，祝舞能让我立刻当面转告你，电话里说不方便，我们得马上见面。”

        “祝舞能人呢？”孙无恐不由皱了皱眉头。

        “犒劳庄算是毁了，他正在那里善后，今后几天怕是开不了门了。”杀无尽答道。

        “你到唐森公司来找我吧，他人在这里，我不能离开。”

        “不能去公司说，那里有其他人在，更何况降神会与唐森有莫大关系，绝不能让他知道。你走到窗前，就能看到人工湖的湖心亭，我在那里等你，离公司很近，唐森不会有事的。”

        孙无恐依言来到窗前，唐朝国际大厦边上确实有个人工湖，一条细细的堤道伸向湖中一个孤零零的亭子，此时一个健壮的身影正在那里里朝他招手，不是杀无尽是谁？

        孙无恐转头看了下，唐森依然在经理办公室和黄总交谈。他不再犹豫，收好电话搭乘电梯径直下楼。祝舞能和杀无尽必定是收获了重大线索，孙无恐不由略感兴奋，掌心竟然微微出汗。他从唐朝国际大厦的边门出来，穿过一片绿植，面前豁然开朗，人工湖就在眼前。此时天光微微发暗，夕阳悬在天边，在一片霞光中，他穿过堤道步入湖心亭。

        “说吧。”孙无恐冲亭中等候的杀无尽点点头。

        “孙无恐，虽然咱俩打了上千年，一直彼此看不顺眼，但是实话告诉你，我对你印象其实一直不坏。”杀无尽开口说道。

        “你叫我来难道是论交情的？赶紧说正题，查到什么了？”孙无恐不耐烦地挥挥手。

        “带消息来的人要亲口告诉你，他还没到，耐心点，我们一起等会儿。”

        孙无恐拉下了脸。“你在搞什么鬼？我可没时间等，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杀无尽满是横肉的脸竟然露出了笑容，他摊开一只手前伸，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祥的预感在孙无恐心中升腾，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他掉头走向堤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挡住了去路。那是个黄衫老人，吴公！

        “来都来了，不多聊聊？”吴公迎面走来，气度雍华，从容不迫。

        孙无恐凝视着吴公，又回头望向杀无尽，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夹在正中。“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水里“嗤啦”一声响，一个俊俏青年身着泳裤钻出水面，优雅地坐在堤道边沿，甩了下湿漉漉的长发。孙无恐认出了他，曾经贴身保护油锅羊，后来被龙东海一个电话逼出油锅的那条水龙，龙东海的三儿子龙傲兵。

        “嗨。”龙傲兵朝孙无恐挥挥手。

        “我们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把你留在这里一会儿。”吴公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笑眯眯地说。

        “所以并没有什么降神会的情报，这是个圈套，你们派人去对付唐森了？”孙无恐心中已经明白。

        “不错。”吴公直认不讳，“降神会太厉害，凭我们是斗不过的。所谓先下手为强，真把唐森给吃了，生米做成熟饭，他们也没办法不是吗？孙无恐，加入我们，唐森可以分给你一大份，你弄伤油锅羊的事也一笔勾销，如何？”

        “杀无尽，为什么这么做？”孙无恐转头问掘墓人，杀无尽沉默不语。

        “还有你，龙傲兵。你父亲是东海龙王，你也是个下界仙，为什么帮这个妖怪？”孙无恐指着吴公问。

        龙傲兵耸耸肩膀满脸不在乎地回答：“我乐意呗。你偷了我老爹的孝子棒，我要拿回来。小时候我可没少挨那破棍子的揍，到手后我就把它藏到一个永远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孙无恐沉下脸说：“现在让开路，我饶你们三人不死。”他的周身涌起一股浓烈的妖气。

        “何必拼命呢？真是的。”吴公摇摇头，“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上面已经动手了。”吴公话音刚落，唐朝国际大厦上方传来轰响。孙无恐仰头望去，考试大纲咨询公司所在的楼层浓烟滚滚，无数碎玻璃从天而降，整层楼都被烟尘所覆盖。除孙无恐之外的其他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了一条，三人张大嘴巴注视上方。

        “我说老吴，你不是说手到擒来吗？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龙傲兵忍不住出声询问。

        “没事，上面的人可是他，他自有分寸。”吴公不慌不忙地回答，心里却也忍不住嘀咕，公司里就一个唐森，怎么会搞得如此惊天动地，发生什么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唐森事后回味的时候依然觉得恍惚，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他来不及反应。他在收到孙无恐的短信后心里一踏实，既然孙无恐说去去就来，那么必定不会有错。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整理需要会同考试大纲一起发送的相关文档。等孙无恐回来的时候，只要他把试题黑到手，自己稍作修改，这活儿就算大功告成。黄总从他桌旁路过，对着说干就干的下属满意地点点头。黄总来到前台，关照前台小妹：“小金，先回去吧，今天我来锁门。我和唐森估计得加班到半夜，你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还得上班。”

        前台小妹喜笑颜开，黄总肯开恩放自己走人真是稀奇。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包，一路小跑到走廊，进了电梯。边上另一扇电梯门随即开启，五名窈窕女子从里面出来，走进考试大纲咨询有限公司，笔直来到唐森桌前将他团团围住。

        唐森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五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问：“你们是谁？”

        “我是接盘女。”其中一名女子答道。

        “我是托盘女。”

        “我是崩盘女。”

        “我是砸盘女。”

        女子们纷纷自我介绍，最后开口的是操盘女：“我叫操盘女。哎呀，仔细看看模样长得可以啊，真希望你可以做一回我的男朋友呢。”

        “发什么骚。”崩盘女重重拧了她一把，“我们是来吃他的，不是来跟他谈情说爱。”

        “别吓着他了。”黄总从大门口返回，织女们立即让开。黄总坐到唐森面前说：“唐森，我叫黄书郎，名字你早就知道了，可是真实身份你并不知道，我也是个妖怪。”黄总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二话不说朝着唐森的喉咙咬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仿佛一口嚼在铁上，唐森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铁环，把黄总的满口利齿崩飞了好几个。几名织女立刻后退，剩下黄总捂着嘴发愣。

        “孙无恐的双截棍？”一名织女认出了那道铁环，尖着嗓子说。双截棍首尾相接呈环状，沿着唐森的身体不断上下移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中间。

        “黄总，你……”唐森只觉得喉头发紧，心中五味杂陈，话都说不下去。老天！我身边还剩几个正常人类？

        “我警告你们，孙无恐马上回来。一旦他回来，你们就跑不了了。”唐森镇定心神，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嗓音不要颤抖。

        “他回不来了。”砸盘女说。

        “没准这会儿已经死在下面了呢。”操盘女笑面如花，“不光他，今天你也死定了。”

        “别废话了，还不动手？”托盘女绷着脸大喊。五名织女从掌心一齐吐出蛛丝，牢牢缠在双截棍上，用力向外拉扯。在强力蛛丝的带动下，双截棍构成的铁环被逐渐拉开，唐森的屏障眼见就要被破。忽然，一道人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驰而来，刀光闪烁，将蛛丝全部切断。唐森定睛一看，前台小妹金白梳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站在他身前。

        “黄总，你对待公司员工还真亲切啊。”金白梳咯咯笑着说，“我可都看见了，你刚才想亲唐森。”

        唐森的头“嗡”地一声变得老大。大姐啊，他那是要亲我吗？他的牙对准的是我的喉咙，不是我的嘴！

        金白梳的现身让黄书郎和五织女大吃一惊。虽然己方的计划事起仓促，但是也足够严密了，想不到依然百密一疏，而这一疏恰恰就在黄书郎眼鼻子底下发生。

        “还不动手？”黄书郎捂着漏风的嘴大声命令。时间紧迫，他顾不得弄清金白梳的身份，先把唐森拿下才是第一要务。织女们立时舞动双手，不断从掌心喷发蛛丝，射向金白梳。蛛丝看似柔弱，实则坚硬逾铁，将碰到的任何物事切得粉碎。唐森好在有双截棍护身，近身的蛛丝都被挡开，安然无恙，可是他的电脑，座椅都瞬间成了一堆残渣。金白梳晃动身子，从密集的蛛网中硬生生挤过去，贴近一名织女，手起刀落，将那织女的双手斩落在地。她足不点地，犹如一道幻影，左冲右突，然后突然顿住身形。五名织女齐声惨叫，惊骇地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双腕，她们的十只手掌已被金白梳悉数斩断。

        “她们动不了手了，放我们一马好吗？”金白梳冲黄书郎说道，匕首在她指尖打转。

        黄书郎笑笑。“我本来没打算要唐森的命，只是想尝一口金身的血而已。但是现在，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黄书郎深吸一口气，张大牙齿残缺的嘴，一股沙流从他口中喷出，弥漫在空中。黄沙不断积聚，围绕着黄书郎不停旋转，仿佛微型沙尘暴。办公室里的纸张被席卷进去，雪片般飞扬，玻璃受到黄沙侵袭，接二连三震碎。

        金白梳变了脸色，低呼一声，拽起目瞪口呆的唐森向门外冲去。唐森试图去按电梯按钮，但却被金白梳直接拖向防火楼梯。“现在还坐电梯，有没有脑子？”金白梳大喊，声音差点被风声盖过。唐森回头，黄沙犹如滔天巨浪，裹挟着风声从公司大门涌出，向他们追来。两人玩命似地沿着楼梯向下奔行，风沙紧随在他们身后，只有一步之遥，眼看就要将他们吞没。唐森腰间的双截棍突然散开，化作一道铁墙，将身后的楼道堵死。巨大的风声骤然歇止，黄沙被堵在门那头，一粒都没有漏过来。

        “孙无恐把双截棍留给了你，他自己恐怕会有危险，我们得赶紧去找他。”金白梳拉着唐森一边飞奔一边说。唐森心中一沉，孙无恐，你可千万别出事！

        大量的沙粒从大楼破碎的窗户涌出，散落下去。天空中仿佛下起一阵沙雨，湖心亭旁的几人都淋到不少。孙无恐抬手摸摸头发，掸落了少量沙粒。什么鬼？哪来的沙子？

        “孙无恐，你的双截棍呢？怎么不掏出来？”龙傲兵赤着双足站在堤道上说，“要不这样，你把孝子棒给我，我立刻退出两不相助，怎样？”

        没等孙无恐回答，吴公咳了一声。“小龙，现在拆台有点早了吧？”

        “哪里哪里？”龙傲兵连连摆手，“老吴，你知道我的目的，怎么谈得上拆台呢？”

        “你帮我们打倒他，孝子棒照样是你的。”吴公说。

        “我这不是下手重嘛，万一把他弄死了，损失可就大了。”

        “你们有完没完？”孙无恐的耐心到了极限，唐朝国际大厦这么大的动静，唐森不知道安危如何，让他心急如焚，“我最后说一遍，让开路，不然我就地除掉你们。”

        “哎哟，我好怕，看来没得谈了……”龙傲兵话讲到一半，孙无恐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奔向正前方的吴公。吴公飞快扯开黄色长衫，露出胸口数只眼睛，金光迸裂，射向孙无恐。孙无恐早有防备，高高跃起在空中，他可是吃过这金光大亏的。脑后风声飒然，杀无尽的铁铲从身后搂头砸下，封死了他的退路。孙无恐在空中拧腰，一把抓住铁铲，抡起一个大圆，试图将杀无尽抛离。没想到杀无尽放开了铁铲，双臂一伸，拦腰将他抱住。吴公的金光再次射到，孙无恐尝试挣脱，可是杀无尽有力的臂膀像铁箍一样环住他腰间。眼看着金光射到眼前，孙无恐双足在空中虚踢，硬是翻了个身，将身后的杀无尽甩到身前，吴公的金光尽数击中杀无尽的后背，杀无尽吃痛，发出一声低吼。龙傲兵见状摇摇头，现出真身变成一条透明的水龙，猛然窜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将他们一口吞下，一头扎进人工湖里。吴公跟着跳下，入水的刹那变成了巨大的金色蜈蚣，深深潜入水底。

        孙无恐和杀无尽两人急速下沉，很快就触及了人工湖底部的淤泥。杀无尽受伤不轻，双手松脱，龙傲兵放开两人，一口衔住杀无尽急速游离。孙无恐刚要追击，吴公的金光骤雨般射到，他只能勉强左右闪躲。水中阻力大，行动没有那么自如，孙无恐肩头吃到一发金光，酸痛不已。

        “啧啧，还不把双截棍拿出来，你是有多瞧不起我们啊。”龙傲兵的声音传来。孙无恐仰头看，上方的湖水中，夭矫的游龙在水中来回穿梭，杀无尽在他身后载浮载沉。

        “就凭你们这几个乌合之众，还不需要我动用双截棍。”孙无恐冷笑一声。

        龙傲兵勃然大怒，张开巨嘴，扬起森森利爪直扑而来，同时巨大的蜈蚣精也挺着两枚硕大的毒牙，一齐掩杀过来。孙无恐从头上拔下一撮头发，手一挥，无数发针在水中激荡。两条庞然大物知道厉害，连忙闪避，龙傲兵摆动长尾掀起一阵旋涡，大部分发针被旋涡卷走，但是仍有数枚分别击中他和吴公。两人同时大喊一声，飞速游离。孙无恐趁机脚一蹬，向湖面窜去。迎头又是无数金光罩下，那是吴公在后撤的时候施放的，而龙傲兵连连摆尾，水流变得湍急无比，不停旋转。孙无恐忙着躲避金光，被这些乱流再度扯回到湖底。龙傲兵和吴公不再冒然靠近，只是不停在上方湖水中盘旋，封住了孙无恐的去路。

        “孙无恐，别抵抗了，在这水底你输定了。”杀无尽开口了，他的气息有些不足，刚才背上挨实了吴公的数道金光，显然伤得不轻。

        “是啊。”龙傲兵神完气足，语气中充满欢乐，“我们设了这个局，就是要把你引到水下来。杀无尽在南极海底沉睡了五百年，水性自然一流。老吴千足千眼，在水里跟在陆地完全没区别，而我嘛就更不用说了。在这里一对三，十个你都赢不了。赶快把双截棍交出来，我保证饶你一命。”

        “真想杀我？”孙无恐在湖底站定说道，“仙人杀妖怪，自己要付出多少代价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我才不动手呢。”龙傲兵不断在上方盘旋，激荡水流，“我们只需要淹死你就行了，看你能撑多久，反正我们耗得起。”

        “别硬撑了，孙无恐。”吴公摇摆着巨大的头颅说道，“赶快束手就擒，我们并不想要你的命。”

        孙无恐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反复思考着当前的情势。片刻之后他明白，今天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即便自己拼了性命，最多也就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他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而对手依然游刃有余。孙无恐闭上眼睛，收纳心神，调整呼吸，他准备放手一搏，硬闯出去，就算和对方同归于尽，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他灵敏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水面之外纷杂的脚步声，孙无恐睁开眼，透过模糊不清的湖水，他看见岸边出现了众多不太清晰的人影，这些人沿着堤道和湖岸一字排开，紧接着微弱的枪声响起，密集的弹雨射入水中。

        “什么人？是警方吗？要不要我去赶走他们？”他听见龙傲兵在发问。

        “不行，在添竹公然和人类动手是大忌。”杀无尽出声警告。

        “别管他们，我们在水下，他们没办法，子弹伤不了我们。”吴公回答。

        “不好！”杀无尽突然大叫，“这些子弹有毒。”

        孙无恐猛然汇聚视线，捕捉某一颗刚入水的子弹。那是一种透明的玻璃弹，弹头上有一枚尖针，那颗子弹击中蜈蚣精后尖针无法穿透巨大爬虫坚硬的外壳，但是玻璃弹碎裂，一小团黑雾在水中散开。

        “快走，毒性很猛烈，再不走就晚了。”龙傲兵的声音终于不淡定了。水龙和蜈蚣同时冲向湖底，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孙无恐，而是与孙无恐擦肩而过，一头扎进湖底的淤泥，直到庞大的身躯完全没入。两个“井”字标记划过孙无恐的眼角，吴公头颅上那个“井”字之前与之在体育馆交手时见过，而龙傲兵的龙头后方也有个一模一样的记号。孙无恐无暇多想，向着湖面游去。此时水中已布满毒液，孙无恐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麻痹，意识逐渐模糊。这种毒他很熟悉，曾经领教过一次，这是林蝎儿的蝎毒。孙无恐终于浮出水面，长吸了一口气，他最后看了眼同样浮在水上已经昏迷不醒的杀无尽后，完全丧失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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