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又是站在队伍里，再次提起这个话题，不免有点扫了情绪。
钟庭深制止了试图观望的顾烟，“安心的玩，没关系，放纵一天。”
六点过的太阳开始柔和了光芒，这时候的天空格外纯净，照着游乐设施的金属外壳反射出光线。
钟庭深侧身靠着排队分隔的围栏，眼神落在远处，没有明确的落脚点。难得又唯一的休息日已经接近夕阳时分，站在人群里自由的看着天空发呆又将再次成为奢望。
顾烟垫着脚尖晃着身子，切换角度跟光打招呼，乐此不疲。
钟庭深最羡慕的就是顾烟总能很简单的获得快乐，一个冰淇淋，一块蛋糕，一块奖牌，一对耳环，一束光，一个拥抱，她都能笑的仿佛眼睛里能流出光来。
生活好像也因着她的灿烂而眷顾她，想做的事情总能如愿以偿。
——
太阳好像在一瞬间被蒙上了面纱，剩下半个身子在山后头跳跃，挣扎着通红了脸，努力散发最后一点光热。
顾烟举起手机，拍下映着远山成片的深蓝色、余热氤氲的粉橘色和余光铺设的奶黄色，形成的这幅色块分明而整体柔和的画作。
落日已经不足够反射出刺眼的光线，可以直视它，然后看着它弹动着直至一不小心滑落在山后，于是只能明天见。
天色完全暗下来，路灯映着飞舞的烟尘和小虫。队伍前端开始悉悉索索的挪动起来，到了他们登上摩天轮的时间。
多数都是两人一组，顾烟借着门把手踩上晃动的摩天轮车厢，钟庭深顶住她的背包，看着她往里走了两步站稳后才自己跟上，反手关上了车厢的门。
两人相对而坐，车厢有点轻微的晃动，与厢门相对的墙壁上横着一根栏杆。顾烟单手抓着横杆，侧身张望着玻璃窗外，这一圈为了配合烟花盛宴的时间，从二十五钟一圈减速至四十分钟一圈，这会晃晃荡荡好一会才离开了周边建筑物的遮挡，窗外的屋顶一点点退后。
顾烟的行程计划内包含着摩天轮，本是想给自己的欢喜一个冲动的契机，寻求一个交代。
游乐园周边几乎没有高层建筑，屋顶逐渐消失在视线内，这会只剩下远处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模糊的放大闪耀的光圈。
顾烟面朝车窗玻璃站着，似乎在俯视地面，紧紧攥住横杆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哥，你回去之后，我们还能继续联系吗？”
钟庭深坐在对面，头仰靠着背后的玻璃，听到声音才收回放空的思绪：“当然能啊，不是昨晚说以后会都跟你说嘛。”
“那。。。你这算是承诺吗？”顾烟转过身，表情很认真。
“什么承诺？”
“分享欲是很重要的人之间才会有的，你是说你以后的生活都会跟我分享吗？那是对着妹妹的分享吗？”
顾烟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是清晰的，但今天的被人认出也提醒了顾烟，出于对职业约定俗成的社会习惯他也不可以恋爱，所以她觉得可以退一步，如果是承诺也可以。
不是你在我这里拿着1号号码牌的承诺，而是我愿意并期待与你相伴的承诺。
即将十八岁的顾烟，勇敢而直接的告白；但即将十九岁的钟庭深，克制而沉稳的回应：“桃子，在这个世界的眼中，你的前路一定顺遂平坦，正当风华正茂，而我的还在一场雏形中的梦中，摸不到边看不到头。”
“慢慢长大，你会遇见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际遇，如果把你困在十八岁里，我无法负责也问心有愧。”
“而且，桃子，妹妹一定是一辈子的。”
顾烟低头与钟庭深的眼睛对视，两个自私的人认真说着真心话，坦诚而伤心。
就像柴火垛的底端挖出一个空洞，点燃的火苗本想借着夏天的大风，大展身手烧出一片灼热的火海，然后光热随风去远行。
夏风却让她缓一缓脚步，这世间或许还有和煦的春风、离人的秋风或者凛冽的冬风，去遇见去感受，不要为了夏天短暂过境而后不知去向的海风就丢了自己。
车窗外烟花绚烂，顾烟缓缓退回座位，仰着头看明灭闪现，她们的车厢已经转行至四分之三的位置，错过了在最高点许愿的时间，或许也是一种阴差阳错的提醒。
顾烟依旧双手合十，在内心默默祈祷：如果这世界没有冥冥之中，没有命中注定，那就创造现实，证明我是对的。
“你还好吗，有不开心吗？”眼前的顾烟没有明显的面部变化，依旧循着传言许了愿，钟庭深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
哪里会开心呢，顾烟觉得还是要说清楚：“我理解你大概看过一些世界，希望我也不要错过精彩，但今天我依然会认为这是你害怕负责的自私借口。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是这么纠结矛盾又自我，就像现在明明是因为我的需求没有被满足，但我还是在道貌岸然的说道你。”
“我们谁也不比谁更好，好在我们都还算真实。”
顾烟大致是在开解自己，一股脑的表达后反而畅意。
钟庭深倒因着“真实”而自我反省：“我本来还试图找一些借口来解释，还好没有。我怕坚持的未来落了空，会亏待了等待的人，确实我就是在为自己的怯懦找理由。”
“哥，喜欢本身真的就很酷，坚守它比期待它开花结果更重要。”顾烟还是叫了哥，因为坚守本身很酷事情的人，也是很酷的人。
钟庭深想，怎么会有这么聪明执拗又潇洒自在的姑娘啊：“桃子，我真的很期待跟你分享，所以希望可以一辈子都分享。”钟庭深还是叫了桃子，因为期待的续期是一辈子，所以要做一辈子稳稳当当陪伴的人。
情感和理智在天平的两端挣扎，找不到平衡点，没有太阳东升西落的自然法则约束，两个人隔着黑夜互相试探。
好在黑夜又是下一个黎明的序章，明天又都是全新的开始，彼此之间没有承诺，彼此都给了自己一个承诺。
从摩天轮下来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
钟庭深难得的一天假期，全部用来陪伴顾烟了，明天午饭过后，公司就会派人来接钟庭深了。
晚上，顾烟把下午的落日图处理过后传给了钟庭深，然后发来“晚安”。
回来的路上，顾烟说明天的时间留给钟庭深和家人，她就不过来了。钟庭深郑重的道“晚安”。
这张自上而下三层分色对比明显却奇妙融合的画面，被钟庭深设置成了壁纸，成了这天唯一留下的可见的纪念。
——
冯秋苓一早就起了床，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鱼虾肉，满满当当准备了一桌子的菜，钟予清因着周五还要去上班，最后也只剩下母子两人对着一桌菜。
“妈，你准备的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还有鱼没来得及红烧呢，我这都不知道该做点啥，总觉得少了什么，快坐下吃。”
“妈，你也坐下一起啊。”
冯秋苓的围裙还没摘，双手摸索着围裙打算去厨房端汤，儿子又要再一次离家，即便在同一个城市也还是不舍。她和老钟都明白，这一刻儿子真的要离开他们去独立的长大了。
等到冯秋苓摘了围裙一起坐下时，钟庭深才拿起筷子准备一起开餐。
“庭深，爸爸今天有门诊，不能随意请假，所以不能亲自送你了。”冯秋苓试图解释，不希望父子的隔阂再次加深。
钟庭深想起顾烟的叮嘱，他跟父母的表达确实太少：“妈，没事啊，我知道的。以后你们周末有空可以开车来看我啊，两个小时嘛，你们不怕辛苦就可以来啊。”
公司为了靠近新机场，选址在北城区的东北侧，s城的地广人多，这些距离在周末光是一个单趟也足够消耗两小时了。
“怎么会觉得辛苦，你有时间我们肯定就过去。”听到儿子主动的邀请，冯秋苓明显开心起来。
钟庭深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埋头继续大口的吃菜，吃的多些妈妈也是同样开心。
冯秋苓却没怎么夹菜，念叨着训练一定不能透支身体，好好吃饭好好穿衣服，钟庭深嚼着菜点头应下。
话越说越多，逐渐转移到了要跟伙伴们和谐相处共同努力，要配合公司努力工作积极上进，要保持谦虚谨慎，要永远追求更好。钟庭深的筷子几次停顿，最终还是收了劲继续吃饭，该明白他们希望可以更好的心的。
——
顾烟出门的时候等电梯，与徐峰打了个正照面。大概干这行的助理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略迟疑了一会先问好：“妹妹？”
天才少女的脑袋迅速检索，和冬天电梯里送钟庭深回来的那个穿着短款羽绒服和运动裤的人对上号，赶忙回应问好：“您好，您是来接庭深哥的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钟庭深看到徐峰上来的消息正开了门，正奇怪门外站着的两人，先开口喊了句“峰哥”，然后从身后一个一个的拉出行李箱。
顾烟紧跟着就重新打招呼：“峰哥好，我叫顾烟。”
冯秋苓跟在钟庭深的身后出来，以为顾烟也恰好是来送别的，顾烟解释说是周全宏回来了，只是恰好准备出门去见师傅。
毕竟昨天晚上回来后，就在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突然轻轻的抱了一下钟庭深，大义凛然的宣布“明天就不送你了，反正都在s市，我可以去找你，当然你也可以经常回来看我。”钟庭深的手还垂在身侧，顾烟已经转身进了家门。
冯秋苓招呼着“麻烦你特意来接了，快走吧，别路上堵车，注意安全哈”，随着电梯到达，最后徐峰拎着两个行李箱站在电梯左侧，顾烟站在钟庭深的右侧，一起下楼。
——
和三月初那天的重逢一样，六月初的分别像是一场倒叙，顾烟在一楼先下了电梯，跟徐峰说了“再见”，然后电梯门合上继续下行至负一层。
你回来的时候，我说“哥，你可以找我”，后来你找了我。
再次分别的时候，我们都没说再见，我们就一定会一直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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