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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奈何明月照沟渠(二十六)


  高府早已经是门庭若市,江子萱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自然不乏看热闹的宾朋。见那做少年打扮的女子跑走,周围传来哧哧笑声,有几个与石尉寒熟识的公子,肆无忌惮的出声调侃起来。
“谢三郎,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少爷,生得雪肤春红,我看分明是个小姐!”
“是呀,我看着也是个小姐,跑起来还婀娜扭腰。大郎呀,你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怎么可以嘲笑人家的矮小?那叫做小巧玲珑才是!”
“哈哈哈……大郎一贯无情,不然身边怎么会没有一个红颜知己?”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迎客的高宣明笑着走了过来,语出惊人的道:“我听尉寒唤那小姐为长笙公子,想来应该是十一公主吧?啧啧啧……尉寒真是无情得彻底!”
说完,又对谢安然说:“三郎,听说太后已经答应让你尚公主,看公主这个脾气,怕是你吃不消呀!”
听到那女子是长笙公主,周围人有所收敛,可也有天生狂放、不屑礼法的人谈得更加起兴。
江子萱转头打量石尉寒,却见他面无表情,但是也没有否认高宣明的话,只是示意身后的下人将他备好的礼物呈上。
江子萱恍然,难怪方才会觉得那女子有些面熟,原来曾经远远的有过一面之缘。思及此,她越发弄不清楚石尉寒心里在想什么,莫说她和他本没有多少感情,即便真的感情深厚,大概也不值得他为了她出言得罪公主。
高宣明将石尉寒所送的礼物递给下人,也不管石尉寒的脸色如何,径直与江子萱热络的说道:“三娘,当年人人说你无才无貌,尉寒也一心要摆脱和你的婚约。后来见了你画的鹤寿图,我便说世人谣传不可信,我们兴许都被谣言给骗了,可尉寒当时全然听不进去。如今看来,我果然有先见之明,你看他,这不就后悔了?又眼巴巴跑去你家,用什么缠臂金向你求亲!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江子萱笑,实在是不习惯高宣明这般热络的态度,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索性转头做好奇观望状。
刚好见到若无其事站在原地与众人寒暄的谢安然,他没有去追跑走的长笙公主,这使得她有些安慰,却又莫名怅然。
高宣明还要说,石尉寒出了声,道:“七郎,你难道不用去招呼其他宾客吗?你家老爷可是在看着你呢!”
高宣明脸色一变,想来是十分忌惮他父亲的,却不忘继续对江子萱说道:“三娘,其实你对尉寒太过宽容,要我说,你该拿出一些威信来,让他给你磕七七四十九个响头,方才答应他的求娶!”
江子萱根本没有听清楚高宣明在说什么,心不在焉的答应着他的话。待高宣明离去,她扭头看石尉寒的脸色,发现他嘴角似乎带着顽皮的笑意,她一惊,其实他也不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时,石尉寒忽然看向她,戏谑道:“三娘为何木木看着我?难道……终于发现我好看了?”
江子萱脸微红,被他握住的手心开始发烫、流汗。
宾朋陆陆续续到齐,江子萱这才发现,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了人来,她的哥哥江邵乐自然也来了,还将他们叔叔家的四娘和五娘一道来了。
其实,不止他江家,其他的人家,也都带着没有出嫁的小姐出席高家嫡长孙的满月宴,借宴会之名,心照不宣的行相亲之实。
谢安然带着江月红刚迈进大厅,便被众女团团围住,问长问短,问得他明明心生不耐,却还要强作笑脸应着话。
相比之下,江子萱和石尉寒这边就冷清很多,石尉寒沉着一张脸,加上多年戎马生涯所造就的冷然气势,竟然无一个仕女敢上前攀谈。即便有人仰慕他,也只是找了一个方便的位置,红着脸,或明或暗的打量他。
不时,还有女子颇为哀怨的看着江子萱,眼中大多带着不以为然的鄙夷,和不甘愿的妒忌。只是她们皆不敢行动,毕竟石尉寒是出了名的不懂怜香惜玉,方才他嘲笑长笙公主那一幕,自然被大家传开了,就连公主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谁还敢来自讨没趣?
被人如此打量,江子萱本来是有些慌张的,可看石尉寒那不为所动的样子,她倒也平静下来。
宴会开始不久,仕女们便远离了父兄,三三两两结成一群,去找心仪的男子交谈。
江子萱以为,以方才的情景看来,该是无人前来与石尉寒攀谈才是。终于,还是有胆子大的人约在一起,靠了过来,推推攘攘的,却不见有人上前说话。
过了好一会,其中一个身穿紫色襦裙的女子与江家的四娘一起,对石尉寒一拜,道:“将军安好?我是陈家的五妹,这是江家的四娘。”
石尉寒颔首,却没有邀她们坐下一叙的意思。
陈家的小姐并不以为然,依旧大方说道:“将军,四娘她害羞,我来为她问将军一句,将军可愿意她作为陪嫁三娘的媵妾?”
江子萱错愕的看着江家四娘,她与这个庶出叔叔家的女儿并不亲厚,可以说是素无来往,平时不过是点头之交,甚至连句话也没有说过。从来不知道,原来对方存了这样的心思。
随即,她又想了江月红。为何,她们江家的女儿一个两个皆是如此,所喜欢的男子,皆是姐妹的未婚夫婿?
与上次得知江月红喜欢谢安然的心境不同,这次江子萱显得平静许多,她甚至暗想,若是石尉寒能够瞧上四娘,她心里也能安稳许多,起码江石两家的关系,就能一直友善下去。
只是,这么想着,她心里难免又有些不是滋味,石尉寒虽说太过高傲,对她却也算是好的,在她伤心时安慰她,在她被人嘲笑时挺身维护她……
“三娘,三娘?”  
听到那身穿紫色襦裙的女子唤她,她忙回神,疑惑的看向对方。
“三娘以为如何?”
“什、什么?”
“方才将军说,江家的事情须由江家人做主,他愿不愿意皆无关紧要。以我之见,三娘以后是将军的妻子,又是江家的嫡女,想来是能够做主的吧?但不知,三娘可愿意让四娘陪你嫁给将军?”说着,陈家小姐一顿,又道:“三娘常年离家,可能对家中姐妹并不了解,我与四娘素来交情深厚,对她十分了解,她与二娘不同,生性最是善良,以后定会以三娘马首是瞻,也会安分侍候好三娘的,还望三娘给她一个机会。”
江子萱不傻,自然看出陈家小姐虽然是在和她说话,眼睛珠子却一直看着石尉寒。此人,怕是想要给石尉寒留一个义气和善良的好印象,所以才故意拉着四娘来此,借帮助四娘的名,接近石尉寒。
可,石尉寒似乎没有发现陈家小姐的心思,只是一直盯着她看,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如此的眼神让她觉得,他也很紧张,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个认知使得江子萱有些好笑,他怎么会紧张呢?他是堂堂大丈夫,出身高门石家,以后自然会有三妻四妾,怎么会在乎现下她答不答应四娘为妾?
即便温润如谢安然,不是也不介意多几个妾侍吗?还有她的兄长江邵乐,似乎也不在乎多几个女子在身边。
江子萱有些苦涩的想,等她退了婚,定然要找一个寒门子弟,唯有寒门子弟才知道人生辛酸,才能始终如一。
见她不回答,石尉寒开了口,提醒道:“三娘,你家四娘正等着你的回答呢!”
他此话一说,她有所悟,莫不是四娘与二娘有相同的经历,在她离家的这些年,早就已经结识了他,所以他才会如此紧张吧?
但是,石尉寒的性子该是张扬自我的,若是真喜欢四娘,如何会隐瞒呢?可若是不喜欢,他为何要追问呢?
“此事……须由父、父亲和叔叔做主,我、我乃晚辈,不好多嘴。”
江子萱吃不准石尉寒的心思,也不想得罪人,更不想落人话柄,索性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这个答案,显然令双方都不满意,石尉寒没有生气,却也没有笑,只是略带冷意的看她一眼。而江四娘,则满脸的失望和哀愁。
面对眼前的情况,江子萱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早点与石尉寒退婚,找个寒门子弟,简简单单的度过一生。实在不行,她宁愿背井离乡,四处漂泊,如同丘聃那般迥然一生,也比困死在后院中,被女子之间的争斗折磨得没有自我的好。
发问的陈家小姐似乎也不满意她的答案,又道:“四娘向我提及过这件事,说是江公已经言明此事皆由三娘做主,三娘何必找理由搪塞呢?”
江子萱烦,烦得不愿意再和对方啰嗦,道:“好吧。”
大家怔住,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石尉寒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问道:“你说什么?”
见状,江子萱诧异,嗫嚅答:“我、我答应……四娘给你做、做妾。”
“如此,我该恭喜将军和四娘……”
不等陈家小姐说完,石尉寒便低吼道:“滚!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给我滚!”
他双眼圆睁,脸色青黑,模样吓人得近乎狰狞,陈家小姐和四娘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说,连忙相携离开。
剩下个不明所以的江子萱,怔怔看着他。
待周围人闻声看了过来,石尉寒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然忍了怒气没有再说话,却仍旧沉着脸,端起桌案上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肚去。
“你……你……不要喝了。”江子萱后知后觉的发现,是她惹了他发怒,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有心补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按他的酒杯。
她刚按住酒杯,石尉寒便顺势握住了她,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这已经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握她的手,可却是第一次用如此烫人的热度接触她,烫的不仅是他的掌心,还有他的眼神,里面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熊熊燃烧。
江子萱不敢看他,刚要扭开头,却被他拉住手用力一拽,拽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更烫,她的脸触在上面,好像要烧起来了一般,让她慌乱的想要后退,又抵不过他的力气。
现下民风开放,较之前朝,不乏大胆独行的女子,见石尉寒和江子萱抱在了一起,虽有人面露不屑之色,却也有些仕女嘻嘻笑笑偷眼看来,甚至还有人调侃二人,直道原来石家大郎也是多情人。
江子萱恨不得一下将他打晕,可是力气抵不过他,只能被他抱着,还产生了令人羞愧的想法,他的身躯怎的如此强壮?
许是看出了江子萱的窘意,高宣明呵呵笑着走了过来,说道:“尉寒想来是有些醉了,不如将他扶到客房去歇歇吧。”
江子萱自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可是,石尉寒却不放开她,即便下人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扶他,也被他一甩手就挣开。
醉酒的他,如同任性的孩子,将她牢牢锁在他的怀里,生怕她被别人抢走一般,强拉着她,走得踉踉跄跄。
江子萱咬牙,索性伸手搀扶他,吃力的拖着他离开了前厅,前往高家的客房。
到了客房里,下人送来清水和毛巾,许是想到有江子萱照顾石尉寒,便悄然退了下去。
江子萱坐了一会,看他难受得伸手去抓自己的衣襟,她叹一口气,起身拧了毛巾给他擦拭微红的脸颊。
温热的毛巾碰到他的肌肤,他紧蹙的双眉终于松开,可是,在她擦完他的脸颊准备离去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一个天旋地转,她便被他拉倒在了床上,不等她惊呼出声,他的双手便缠了上来,搂住她的腰,喃喃说道:“三娘,你莫要负我,你莫要负我!”
她心惊,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魔力,忙抬首看向他,发现他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原来只是说醉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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