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叶濉这个人，在《明日璨星》里也算一个蛮特殊的存在。
选秀节目一茬又一茬办到今天，好苗子可以说是稀缺物种，于是节目组选角的时候，都开始将视野放到各界网红博主身上。
叶濉就是某音上粉丝过千万的博主，以拍变装视频闻名，他的长相也不像很多网红见光死，因此死忠粉丝很多，节目组费了大力气才把他请来，还没开播人气就冲到了第三位。
然而一参加节目，他的唯二缺点就暴露无遗：一是个子不高，只有172；二是唱跳能力也几乎等于没有，初舞台时破音破得宛如一只尖叫的开水壶，致使全组被发配到f班。
叶濉的队友们都还算是体面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安慰他，然而谁参加选秀是冲着f班来的，私底下难保没有怨言，叶濉自己也是愧疚难当，不敢再和任何人亲近。
他每天起大早来练习室，回忆着声乐老师的指点，一个人反复练唱主题曲，几天下来仍然感觉收效甚微。
声乐老师跟他说要控制“气息”，每次唱撇了就说他气息不对，然而他之前没受过专业训练，感觉“气息”完全就是个虚无缥缈的玄学东西，有时候好像抓住了一点儿、下回再唱又是原地踏步，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都快被折磨疯了。
此时此刻，见江侜予对他似乎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叶濉还以为自己偷偷练习的事要被戳破、甚至于嘲弄了，脸上一阵发烧，磕巴道：“我、我打扰你们了吗？我可以去3号练习室……”
江侜予看他恨不得立刻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架势，觉得不能急于一时，弯了眸子，笑说：“这有什么打扰的，练习室本来就是大家用，你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去那边练。”
练习室很宽敞，叶濉要是去另一头练，他们可以做到互不打扰。
叶濉见江侜予难得这么好声好气，而且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真的离开，只得走到一旁摸出手机，找出节目供给选手的主题曲，小声跟唱起来。
主题曲《明日星光》是这届的声乐导师胡泽宇创作、演唱的，胡泽宇是位少年成名的实力唱将，唱功非常出色，但叶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唱他都感觉特别艰难，越唱嗓子越哑，到最后想跟着飙个高音，不出意料又破音破得彻底。
这回还有江侜予和段楹两个人在一边旁听，他们俩虽然没说话，但保不齐和他以前的队友们一样，只因为礼貌才没有当面嘲笑他，在心里早已经吐槽他噪音制造机八百回了。
叶濉曾经千万网红博主的自信，打从参加选秀以后简直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手里的手机在放完一遍之后又从头演唱，叶濉却呆呆盯着它久久张不开嘴，喉咙里涌上一阵又酸又涩的热流。
“你跟胡老师的音域不一样，勉强唱他的key肯定会难受的。”
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异常清冽的嗓音。
叶濉差点儿摔了手机，慌忙回头，江侜予依旧坐在钢琴前，指尖松松搭在琴键上，偏过头看着他笑。
叶濉从没见过这么友善的江侜予，莫名好像心里有亏欠似的，心中腾起一股“我得赶紧回答他”的紧迫感，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我没学过声乐，不太知道音域是什么意思……”
江侜予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半点儿嘲笑他的意思，他回身抬手，指尖在琴键上轻盈跳动：“其实就是个名词而已。你听。”
一串音符倾泻而出。
“do、re、mi、fa、sol、la、si，这是七个音，而普通的钢琴上有52个白键，36个黑键。”江侜予道，“十二个半音构成一个八度，所以这架钢琴能弹出七个八度，音域就代表你能驾驭几个八度区间。”
“胡老师音域天生比普通男性高一些，这也是他能成为优秀歌手的条件。你跟着他的key走，脱离了你的舒适区，唱不好很正常，这什么也代表不了。”
叶濉一开始还在想“他竟然真的想要教会我”，只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才敷衍听听，没想到越听眼睛越亮：“你说……唱不好很正常？？”
……难道不是自己太无能、天生不是那块料、不管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别人吗？？
江侜予像看穿他的想法似的，果决又温和地说：“对，不是你的问题。”
叶濉喉头一哽，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只不过比之前还要强烈。他掩饰地抽了下鼻子、撇开目光，发现始终面朝里侧躺着睡觉的某个年轻选手，好像也动了那么一动。
“应该说，这里绝大部分选手都跟不上胡老师的音域。”江侜予像没注意到似的，眼角余光瞥都不往那边瞥一下，仍对着叶濉问，“你没下伴奏吗，怎么不跟着伴奏唱？”
“我、我下了，但对着伴奏我也找不到调，更不知道该怎么唱……”叶濉摸着鼻子，依然觉得羞愧难当，但这会儿他对江侜予已经多出了一种信任，回答得无比老实，“试过几次，就还是用带原唱版本的了……”
“你能过来一下吗？”江侜予点了点手下的钢琴，示意他过来。
叶濉这回听话地走到他身前。
“跟着我弹的音唱do、re、mi、fa、sol、la、si就可以，你觉得是什么音就是什么音，这里也没别人，不用紧张。”
叶濉哪能不紧张，但他看着江侜予平静又漂亮的桃花眼，强迫也要强迫自己镇定。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张开口，跟着江侜予的琴音哆哆嗦嗦地唱。
“音准这不是挺好的么？”江侜予听完的第一句话让叶濉喜出望外，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侜予紧跟着的一句又让他心里一颤，“就是气虚、单薄、吐字不清，主要还是发声的问题。”
“声乐老师也说过，我气息有问题。”叶濉垂着脑袋，沮丧得像只流浪小狗，“但我也不太能找准气息，有时候感觉得到，有时候又说不好……”
“注重气息没错，但只讲气息也确实太玄了点。”没想到江侜予打断他的话，自下而上仰头看着他，莞尔一笑，“我这里有更简单的办法，你要学吗？”
“gege……gege……”
空旷的2号练习室里，回荡着叶濉尴尬又不得不提高的声音。他一眼瞄到对面落地镜里的自己，已经羞耻得快要烧起来了，然而江侜予又按下一个琴音，提醒他：
“再来。”
叶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江侜予帮他解决发声问题要让他叫“哥哥”，这简直和老师的教学路子是两个极端。可他之前头脑一热已经点头答应了江侜予“要学！”，现在就算想退缩，也着实骑虎难下。
叶濉心想就当为了给江侜予面子、让他不要太尴尬，勉强撑过这一段算了：“ge、gege……”
“再大声点。”
“ge……呃。”叶濉这回刚吐了半个音，就慌里慌张地咽了回去——只因为练习室大门被打开，已经有勤奋的两名选手过来练习了。
他定睛一看，这两人还是初舞台曾经和他同组的练习生，分别叫樊亮和姚思邱。
他们俩的唱跳能力虽然也一般，但至少没像自己这样当场破音，要不是被他拖累、说不定他们可以去更好的班级，叶濉一直为此十分内疚，这会儿一看到他们，两片嘴唇就像用胶水黏在一起了似的，怎么也张不开了。
“你不用管。”江侜予忽然开口，让叶濉的注意力转回他身上，“你之所以唱不好，很大原因就是你不自信，张不开嘴。你已经拖累别人一回了，以你的人气，将来公演还打算拖累别人几回？”
他说得非常不客气，然而这才更像平时那个嚣张毒舌、眼高于顶的江侜予，叶濉莫名感觉踏实一点的同时，眼眶也在滚烫发热——
倒不是委屈，而是江侜予太一针见血了，完全戳中了他的心事。
“不是别人看不起你，”江侜予明明看见他的眼泪在打转，却还是说，“是你想想有什么地方能让人看得起。”
叶濉瞳孔颤了又颤，手把自己的衣服下摆都攥得像咸菜干。樊亮和姚思邱正从后面好奇地看着他们，但他大脑轰隆隆的，反而一瞬间豁出去、没那么在乎了。
“想唱得好，就别怕人看。”江侜予转回身去，直面钢琴，眼睫垂下一道异常好看的弧度，“你们app上的搞笑视频，类似giegie这样不好吧，刷到过没？giegie——”
“大声一点，giegie——”江侜予像要给他以身作则似的，即使念着嗲到极致的音节，也面不改色，当着众人面毫不脸红地重复，“giegie——”
“……”叶濉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即使明知两个前队友在看，也大声跟着重复道，“giegie——”
“嗯，再放开一点，跟着旋律来一遍……”
叶濉到后面已经完全把这当成“勇气实验”了，就算江侜予的方法没用，至少他对舞台的阴影消散了许多，想起未来的主题曲、公演，也不再满是畏惧和害怕……
“记住发‘giegie’时的感觉了对吧？”江侜予带他反反复复了十几分钟，“来，就带着这种感觉，唱词，跟着旋律走就可以。”
他指尖跃动，竟然不需要看任何谱子，《明日星光》的旋律就从他手下淙淙流出。叶濉经过成百上千次的重复，几乎已经对“giegie”麻木了，自然而然地找到音节的发声位置，带入自己早背得滚瓜烂熟的歌词，开口跟唱。
“就像是对着宇宙许下一个梦/星光浩浩荡荡/掷地有声……”
！！！
才唱了两句，叶濉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不要停。”江侜予没给他犹疑的空间，“记住那个感觉，继续。”
“爱让我心潮汹涌/谢谢你的风花雪月/给了我无休止的感动……”
叶濉越唱越流利、越唱越高亢，就连往日对他来说绝对不可能做到、被他视作巍巍高山的高音，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像小鹿跳过溪流一样，以难以置信的轻松完成了。
一首唱罢。
叶濉低着头，无声捂住了脸。
他那两个前队友一开始也没太听清江侜予和叶濉说什么，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叶濉后面的演唱，他们是实打实地听得真真切切。
两个人走过来，樊亮一拍叶濉肩膀，惊喜地说：“行啊小叶，你进步神速啊，还是之前隐藏实力了？！”
叶濉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抬起头来。
樊亮他们才发现叶濉居然眼睛湿润了，正有些尴尬，却见叶濉抿嘴对他们一笑：“没隐藏实力，是江、予哥教我的。”
“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们，”他冲他们小小鞠了一躬，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松笑意，“以后再碰见，我会更努力的。”
“嗨！都是兄弟说这干啥，我们要是实力过硬也不会到f班，导师pd都有眼睛的……”姚思邱也不好意思了，赶紧拉着樊亮转移话题，“原来予哥这么牛x，失敬失敬！能不能也教教我们？”
他们俩显然不太信江侜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叶濉进步神速，但哪怕之前经过长时间练习，最后能出效果就行——叶濉的进步，可是他们亲眼所见！
“对对对！”樊亮套起近乎来也十分厚颜，丝毫不在乎他比江侜予还大一岁，“予哥，你也教教我们呗，哦，是不是叫‘giegie’就行？”
他故意将那个“giegie”喊得千回百转、搞笑无比，姚思邱都忍不住乐得捶了他一拳。
“啊，那不是。”江侜予瞳眸清透，又眨了一下，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往后方瞥，“叶濉是因为不自信、气太虚、声带闭合不够，所以发这个音，能让他将头声引导到声芯中来，增强声音的金属性、加强闭合，也让咬字更清晰。”
“每个人的问题都不一样，需要对症下药，我得知道你的问题才能帮你解决。”
“我艹予哥你也懂得太多了！”樊亮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感叹，他听着江侜予往外蹦的词儿都发晕，“你基本功这么好，初舞台怎么就发挥失常了呢……”
江侜予微微一笑，一脸漫不经心诸事尽在掌握：“逆袭剧本啊，你们不懂吗？”
“啊，懂懂懂！”樊亮和姚思邱又羡又妒，但那点儿妒忌也只限于心里想想，知道自己够不上，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江侜予也很满意：按他们的大喇叭程度，估计很快他再需要展现业务能力时，就不用担心崩人设了。
“那予哥，你跳舞怎么样，主题曲我迟迟顺不下来，你能指点一下不……”
樊亮和姚思邱还真不笨，意识到江侜予很可能会翻身逆袭后，赶紧打蛇随棍上、继续热情薅羊毛。
这本来也正中江侜予心思，他刚要回答，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节目组很快就会开舞蹈课，我会单独指导你们每个人，还是少麻烦他一点吧。”
众人一愣，回过头去齐齐愕然：“p、pd！！”
竟然是徐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练习室里面来，而他们刚才玩笑吵闹，一时没有注意。
樊亮和姚思邱结结巴巴：“pd，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他。”徐珃依旧一身大牌，精致光鲜，只不过这回他转向江侜予，径自从身后拎出一个不大情愿的弟弟挂件，“——我带徐沁来跟你道歉。”
江侜予：……？
钓了一上午鱼，居然还钓出个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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