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猜忌
江无尽打道回了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说是大府邸,但她没有家人,门口迎来的门童她不相熟,只有进到了里屋,才见着一个熟悉的人。
江无尽笑起来:“明烛姑娘。”
眼前的侍女这才转身,忙上前来:“将军回来怎么也没人通传一声。”
江无尽无奈笑笑,玩笑道:“他们恐怕不是很认得我。”
明烛也笑起来,抬手去帮江无尽卸甲胄:“这甲快卸了吧,穿在身上肯定沉得慌。”
江无尽由着她帮忙:“早习惯了,轻甲不沉。”
明烛闻言叹了口气,一边忙活一边说:“平日里这镇国将军府都是封着的,是前几日陛下召你回来,才下派我们来收拾东西的。这一家上下,除了你的二十亲兵,全是别处调来的人。你可得小心点。”
江无尽换上了寻常男子的绛色衣裳,片刻后才答了:“好。”
明烛理了理头发,轻轻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江无尽的样子又笑了:“这样就像哪家俊秀公子一样。好久没见你女儿妆了,那也是极好看的。”
江无尽侧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觉得不如林雾,面上却只说:“平南国生为女儿身可不是什么好事。”
明烛闻言点了点头,见江无尽又准备出门,转头拿了披风来。
江无尽突然有些奇怪,她上次离京时为明烛脱了奴籍,明烛理应与心上人结婚了,于是问:“你和娄戍之怎么样了?”
明烛一下子僵住了,她沉默许久,一言不发。
江无尽好半天没等到回复,抬眼一看,明烛双目无神,两眼呆呆直视前方,却虚无焦点,只有嘴唇在微微颤动,竟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江无尽虽不明所以,却也知道他们恐怕有不好的遭遇,便上前扶住明烛的肩膀。
却见明烛双眼泪珠突然滑落,摇着头扑进了江无尽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哽咽着:“你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
之后便是无声地哭泣颤抖,最后明烛抬眼看着江无尽,双眼含泪,抓着她的手臂低声哀求:“我只求你,若要再去漠北,把我带上,我不怕穷山恶水塞外风沙,我宁愿死,也不要再留在这京城了…求求您…求您…”
最后她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跪在地上向江无尽磕头,一派绝望悲苦却又无力反抗的样子。
江无尽不解其意,赶忙拉了她到一旁坐下,一面拍着她的背温声哄她,一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手轻轻颤抖着,眼泪不断地滑落,似乎是久未倾诉,凌乱地诉着苦楚:“我已和戍之定下了婚事,不曾想在街上被那王八崽种时成礼看中,便强要我去。戍之不许,他竟然派人在街上活活打死了他,青天白日,目无王法。后来他的妻子又闹得凶,寻了个由头又把我打入了贱籍。”
她面上眼泪越来越多,却反而轻笑起来:“后来他们查到,我之前一贯贴身跟着你的,这才怕了。听闻你正要回京,不敢杀我,只找了门路把我送来,又用我一家性命威胁我。”
她有些狂乱地笑起来:“我这一生被他们毁得干干净净,还怕死不成?只怕我的父母兄弟,平白遭了委屈,还要赔上性命给他们取乐。”
绝望而愤怒,是江无尽再熟悉不过的情绪,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却见明烛说完用手抹了眼泪,站起身继续之前做到一半的活计,除了眼睛还是红的,再看不出什么情绪了。
不难想象,江无尽不在时,明烛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铁都尉时成平之弟时成礼,是吗?”江无尽确认。
“你不要去,我自己动手。”明烛直言拒绝,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怎么动手?江无尽想问。
但明烛不断摆手说:“将军千万不要管,本来出门要做什么,就去做。他们家大业大,将军万万不能为了明烛招惹他们,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江无尽已经决心要管此事,但没有多说,出门牵了马,她确实必要把先前准备做的事先做了。
拍马走遍了京城各处,寻齐了几个亲信,说了今日朝堂局势。要他们即刻启程回漠北,路上务必小心,隐匿踪迹,不可逗留。而她会每半月修书一封送至漠北。
如若真的有危机,漠北无尽军,就是她江无尽最后的倚仗。
暮色四合时,她恰巧骑着马经过了那道江边,对面正是岚雾阙,这边渔船收获颇丰,鱼腥味扑鼻,让她想起战场上的血腥味。
歇息的渔夫和纤夫在讨论对面的女人们,污言秽语最集中于岚雾阙。
江无尽不愿再听,拍马走了。
回府便拉着明烛问了些京城中一些规矩人事,预备计划收集时成礼的罪证,直接报官,有自己的权势相抵,官府未必敢为时家遮掩。
江无尽不听明烛劝告,派了五名亲兵和明烛信得过的小厮去查证。
随后转移话题道:“岚雾阙林雾,你可知一二?”
明烛已听闻了江无尽与林雾之事,神色有些复杂:“她是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半城的达官显贵都与她相识,说是博闻强识、半个京城百晓生,却又口风极紧,知道的私事从不出口。就算是贵人有个疑难事,找她一说,多半能有所启发。”
江无尽略一挑眉,有些耐人寻味地勾起嘴角。
见江无尽似笑非笑,明烛见状有些担心,补充道:“听过传言,和她相处,只有一点千万别做。”
江无尽看向明烛,有些好奇。
“绝对不要爱她,最好信也不要信。”
江无尽半是不解,细想又能明白,她和林雾初次见面,便能被林雾拐带上卧榻,如此心机,不可小觑。
然而此时岚雾阙里正笙歌曼舞,上好的美酒飘香,佳人谈笑撩拨着穷人的心弦,他们最终也只能折去旁边的廉价酒肆。
楼顶上岚雾斋中,林雾正宴着五个宾客,其中恰有昨日提到的铁都尉时成平和正阳军徐知恪在列。
会客室的门打开着,恰巧可以看见丝塔穿着色彩艳丽的薄纱、带着满臂的臂钏在宫灯的锁链间起舞。
时成平拍了拍手,转眼去看身边喝的微醺的美人:“我记得丝塔原先不会这‘灯中舞’,可是你近日教她的。”
似乎是喝得有些醉了,林雾一手撑着发烫的脸,一双桃花眼迷蒙着撒娇道:“那可不吗…我教了好久,你们不夸几声好看,我是不依的…。”
众人哄堂笑了一会儿,酒过三巡、酒酣耳热之际,时成平朝着徐知恪抱怨起来:“家弟那个愚昧无知的,前些日子竟痴心看上了个普通女人,非要她不可。没成想失手打死了她的一个追求者,吃了官司。”
徐知恪也喝得有些醉了,伸手拍了拍时成平的肩,笑着道:“这有什么愁的,上下打点干净,还不轻车熟路?”
时成平摆了摆手,重重地叹了声气:“那东西原先是跟着江无尽伺候的,江无尽真不愧贱民出身,竟珍重起奴才,为她脱了奴籍。我但凡要早知道此事,定要一并杀了干净!”
他重重地放下杯子,惊得林雾向一旁靠了靠,又道:“只可惜临江无尽回京时,他打点无尽将军府原先用着什么人,才发现了个中由来,晚了!”
林雾听完又替时成平斟了杯酒,笑盈盈地好言安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不成无尽将军还要为区区一个婢女和时家作对?”
几人纷纷赞同,也劝着时成平不要为此事烦恼,徐知恪便说起了今日朝堂之事,用来安抚时成平的焦虑之心:“我看陛下有意卸江无尽的兵权,不知会派谁去做这漠北军主将。”
林雾听了咯咯笑起来,一副痴傻醉态,她手中握着温酒用的壶,靠在徐知恪的身上:“徐将军前些日子说,看宰相贺审不顺眼…”说着林雾便端起酒壶,直接将酒隔空往嘴里倒,半喝半洒了些许,浪荡又张扬道:“他不是个文臣吗?让他去当无尽军的将领!那可是一出好戏…”
林雾放下酒壶,一双纤手一抬,轻轻相撞:“秀才遇上兵!”
说完林雾向后一靠:“都说出将入相、文武双全,他一个没打过仗的,怎么好意思的当个宰相!”
一通玩笑话说完,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笑罢,时成平摇了摇头:“漠北战事是国家大事,不可儿戏。你可小心些,别再说这玩笑了。”
“那就骠骑大将军!”林雾拿起团扇,扬起修长泛红的脖颈,扇着风道:“这个最厉害,肯定合适。”
一旁一直只顾着盯着林雾看的刘仪之,闻言点了点头:“叔父确实合适,镇得住,也够狠。”说完又只目不转睛地用几尽露骨的视线盯着林雾看。
这时外面廊道上,突然冒出个有些沮丧的丝塔,她寂寥地将手中盛满了水果吃食的几盘一一在林雾几人面前的桌上放好,微微笑了行礼便出去了。
几人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奇怪道:“丝塔姑娘今日怎么了?”
往日丝塔时刻都扬着笑脸,心情好坏无非是笑容灿烂程度的不同,凡是人看了都心情明媚不少,今日竟丧眉耷眼的。
林雾又浅浅尝了口酒,有些好笑地解释:“莫指挥使和黎外交官今夜订亲,满城都欢腾祝福,她的灯中舞不就是我岚雾阙送上的贺礼吗?”
学了许久的灯中一舞,首次献上,却为了祝心上人与他人成婚。他们接受着满城的祝福,她一人迎着众人的调笑喝彩。他们二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才学抱负一致,般配非常。丝塔只是个舞女,云泥之别,除了心生沮丧,她又能如何?
正当几人戏谑着佳人爱才子,却求爱不得的故事时,却听林雾卧房中一阵东西翻倒的嘈杂声响。几人一惊,看向林雾,讨要个解释。却见林雾红着双颊,皱着一双秀眉,露出些许迷惑的神情,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早捡了只猫来着,我都给忘了。”
林雾起身,这才发现先前的酒染了衣服,擦拭了几下叹了口气:“这新做的衣服呀…老爷们先喝着,林某换身衣服去。”
林雾一步三晃娇媚地摇到门前,一推开门,一只有些脏的流浪猫就窜了出来,林雾一抬脚却没拦住,它便冲着几位宾客去了,临到了桌边却改了道几下跳出了窗户。
那几位被猫吸引了注意,林雾却已看清了屋内景象,一时间惊得就醒了大半。
窗户被暴力破开,一个满身是湿淋淋、流着血的人缩在角落,打翻的衣架倒在地上,一片混乱。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后几人竟也起桌往这边走来。
“三更天了,也该散了。”
“改日再聚,改日再聚。”他们几人互相行着礼。
“林老板改日再会。”
于是林雾顺势关紧门,拦了扑鼻而来的血气,殷勤地过来送客。
然而再回房时,她手里提着一个药箱,刚才那一瞥,她已认出那个伤者,正是江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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