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请君入瓮
江无尽离开时,林雾有些怅然若失,既想她走,又想她不走,但无论心里有多纠结,也不妨碍她坚定的让江无尽离开。
今夜要来的吴群,李耀,秦玉涟都是计划上的关键一环,是她绝对不能放走的要员。
而她怕极了江无尽听得他们的谈话内容,从而推断出自己确实在朝中挑拨是非,更进一步算出自己的计策。
正在她招呼着他们几个人上楼时,卧房里传来了几声布谷鸟叫声。
于是林雾转身千娇百媚地走回了卧房,见着游麟神色复杂,林雾微微皱眉:“何事?”
“陛下…”游麟犹疑片刻,哽咽着慎重道:“驾崩了。”
林雾怔在原地,难以置信到两眼空空。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风声没走露吧?”
游麟摇头。
林雾向后张望着听了听动静,快速道:“让白鹄带他的人回去帮忙,此事稍后再议。”
随后转身关上卧室门,便是一张笑面脸迎出,告饶着请人在会客室一一落座。
随后又是斟酒又是敬酒,举着杯分别敬了吴群、李耀两人,恰到好处地恭维道:“早知道萧关吴李两家世代皆是豪杰,今日有幸得见吴公子和李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呀。”
两人推诿一番,三人便一起恭维起了今日的组局者秦玉涟:“要说人中龙凤,秦世子才是有真龙血脉,是萧关王嫡系子孙,更是与当朝太子是一人之交啊!”
秦玉涟笑起来,略有得意之色,豪饮一杯后又主动与林雾碰杯:“岚雾阙也是卧虎之地啊。不知阙主林姑娘…是何时与江无尽相识的?”
“就是前两日,无尽将军刚回京时。”林雾脸上仍是笑盈盈的,心里有些不适。秦玉涟管一个花楼姑娘叫阙主,客客气气,对江无尽倒是直呼其名。
秦玉涟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可就在昨日,江无尽公然宣称,她与你…已私定终身。”
林雾早得了此事的消息,表面却故作难掩惊讶,又很快作喜悦羞涩之情:“说想娶我的人多了,她也是个姑娘,我还当是玩笑话,没想到…”
他们几人哈哈笑起来,林雾便佯装羞涩地捶他们肩膀。
却惊觉下午江无尽邀她出门,只是为这个谎打证据。
见秦玉涟没有主动转移话题,林雾主动递话:“萧关王世子又何必在意无尽将军?漠北无尽军虽叫无尽军,但终归是平南国国君的军队。而她那点亲兵怎么比得上王爷封地的军队呢?”
吴群拍了拍秦玉涟的肩膀,附和道:“何况世子与太子关系甚好,来日何愁?”
秦玉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多言,被林雾无心之言挑起了忧虑。
江无尽在漠北积威已久,指哪儿打哪儿,不能在第一时间听其调配的士兵恐怕早已战死沙场,平南国军队恐怕早跟着江无尽姓了。漠北一旦叛乱,萧关首当其冲。
李耀试探着问道:“当今叛军四起,时局不稳,太子务需监国,如果陛下派九皇子平乱…”
秦玉涟没有否认。
九皇子是当朝继后之子,也算是嫡子,若拥了军功,必然对太子之位有觊觎之心。
林雾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随口道:“就算他带兵平乱,也不可能带兵入京城,萧关王老王爷不也有三万雄兵吗?”
吴群和李耀不引人注目的对视一眼,问题就出在三万雄兵不能入城这件事上。吴群调笑着林雾,假装自然地将手放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抚了抚:“林姑娘昨夜没休息好?恰好拙荆嘱咐我今日早些归家。我看我们就此散了吧。”
剩下的话就不好当着一个舞女的面说了。
林雾把手抽出来扶了扶额:“冬日冻得人贪睡,今日吹了凉风更是头晕眼花的。”
于是林雾笑着把人送至楼下,再三邀请人下次再来热闹热闹。
于是便一幅困怠至极的样子懒洋洋地回了卧房,才一回卧房,游麟便从窗户外跃了进来。
林雾坐在梳妆镜前把一切饰品慢慢卸下,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雾才深吸了一口气,问:“宫里有传具体消息来吗?”
游麟坐在地上,两手环膝,反应似乎都慢上不少,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听说是…早年征战积下的病灶,后来国力日渐衰微、外患频出,又因为平南国内部局势混乱,而您又流落民间,先帝忧思过重,久病不愈。”
忧思过重,久病不愈。
林雾皱着眉闭上了眼,两行止不住的清泪滑下,她掩面深呼吸着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以失败告终,低低地哭泣着。
她又想起了她无限次缅怀过的童年。
皇帝,不,现在是先帝了。她提醒自己。
她是先帝最小的嫡女,出生时恰逢先帝平定四方战乱,国泰民安,万国来朝。而先帝也不再需要用残酷而无情的手段镇压敌人,只消恩威并施,仁德之风惠及上下,在太平盛景下,与哲毅皇后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纵然陆续佳人美色投怀送抱,先帝仍旧念故剑情深。
而她作为唯一的嫡女,可谓是万千宠爱一身,她和哥哥们一起求学问道、谈诗论赋,先帝对哥哥们总是恩威并施,仿若君臣。
只有她,能安安稳稳的窝在父亲的怀里,得意地挑衅哥哥。
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时她才七岁,不大却也算不得稚子,她窝在父亲怀里,在哥哥回答父亲的问题时悄悄做鬼脸吸引注意,又在哥哥挨训时拍掌嘲笑,看哥哥敢怒不敢言,又气又无奈的样子。
刚刚还生着气的父亲就会再多训斥一句哥哥,然后低头笑着逗自己,她一抬头就可以亲到父亲的下巴。
然后父亲便会仰着头哈哈大笑,与母亲炫耀。
她有时会嫌父亲的长胡须碍事,便悄悄的挑出几根编成麻花辫的样子。
然后母亲会在一旁笑着看她胡闹,不道破更不阻止,只等父亲出完洋相后发现了,和她一起哈哈大笑。
这时她就会躲到哥哥的背后,抓紧哥哥的衣角,假装可怜又害怕的样子叫爹爹原谅自己。
哥哥会把他护在身后,轻轻敲一敲她的脑壳,跟父亲说:“儿臣帮您罚过妹妹了。”
见父亲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再看他们,转而和母亲对弈。
她就拉着哥哥一起挤在父母身旁,看父母下棋,时不时又会因为意见不合跟哥哥吵起来。
总归是做不到观棋不语。
那时外面寒风呼啸着,暖阁里温暖惬意极了,那一方无忧无虑的天地,虽一直在慢慢地微妙变化着,却永远都安稳结实又温暖。
现在它好像…塌了。
然而他们父女之间发生的最后一段对话,是一段猛烈的争吵。
林雾挑衅着父王的权威,帝王震怒,众人噤若寒蝉,而她怒然起身,初露的锋芒头角第一个就扎向了久为权威的父亲。
他们的勃然怒火燃烧着攻击对方,眼里只看得见对方诸多的愤怒和不满,看不见对方心底的痛苦和哀伤。
不对,那不是最后一场对话。
父女间最后一面时,她夸下豪言壮语:“待我把江山收拾干净,给您做七十岁寿礼!”
她的父亲笑意复杂,只说:“万自珍重。”
当时他们都是笑着的,还打趣一旁擦着泪的母亲。
记忆中父王还很年轻,她一时间有些迷茫,反复算了几遍,父亲才六十三岁。她计划得很好,六年内一定会把这山河收拾干净,送父亲一份国泰民安的大礼。
但她从来没想过,一切都按照计划步步走向最好的结局时,她的父王,会先一步离开。
真叫人措手不及。
那哥哥呢,他又是否能顺利登基、应付好这乱局。
林雾担心至极,着急悲苦又无事可做、无路可走,她只能焦急无力地用手拍打桌子,把头搁在桌上流泪不止。
长夜漫漫,圆月美满,林雾的心空了一块。
直到整个岚雾阙都静下来,她也一动不动,她一瞬间几乎觉得世界失去了意义。
直到街道开始喧闹时,晨光透过屋檐,她才缓慢地起身,她身上的每一块骨肉都僵硬至极。
擦干净眼泪,抬起头来便猝不及防地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她拿出贴身带着的小刀,割了一缕头发,将这缕头发搁在灯焰上,看着火苗毫不留情地吞噬这缕头发,最终之余青烟一缕,连风吹都不用,就散去了。
她站起身,面对着南方,郑重其事的叩拜后,便趴伏在地,又一次默然流泪。
游麟蜷缩在一旁,失了魂一般,还是等到林雾走上前将她拉起。
林雾见她也狼狈得不成样子,失笑出声:“行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平南国各地起义军早已初具规模,但多数处于本就偏远的小城或村落,而长期有贵族世家盘踞的战略要地,一旦起兵就会很快被镇压。
而林雾想减少起义带来的伤亡,既然他们要在三个月内清剿完叛军,她就会在两个月内把整个贵族垄断的局势搞乱。
自下而上的势头已起,西北部大部分地区的力量已经收在麾下,各粮仓附近已布齐了起义军的眼线。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防备着突如其来的战火。
而另一波就是她从京城自上而下的清洗,挑拨统治集团内部的关系,利用帝王和地方、世家之间的斗争,消灭各地盘踞的贵族势力,当这些势力群龙无首时,起义军趁势一击,便可出手得卢、势如破竹。
林雾的视线最终落到了坤舆图上瀚海的位置上,她手上一用劲,不小心折弯了手里的金钗。
瀚海时家、徐家,早已不成气候。只需除了京城一系,便可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生机。
局已布好,只待猎物入局了。
林雾还带着泪痕的脸上露出阴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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