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棋布错峙
拂晓,冷香坐在村头的木桩子上,目送着屏宓镇妇人们一行人穿戴整齐,头发盘得光亮,踏着晨露、披着晨光离开屏宓,前往廊南官衙。
她们要去讨个公道,为自己、也为死去的…
这个公道与冷香无关,于是冷香只是坐在原地,目送她们踏上自己的征途。
妇人们披星戴月,终于在清晨抵达了城镇的县衙门口,她们徘徊在县衙门口,等待着他们的公道。
县衙高高的黑墙肃穆又威严,烂漫乡野里长大的妇人走着石板路都觉得不太习惯,她们局促的站在官衙外等着,甚至不敢席地而坐,生怕被认为是闹事的刁民,就像是之前的每一个来这里告状的苦主一样。
她们在寒风中寂静地等待,走动着或拥抱着取暖,从彼此的眼神里汲取力量。
但当她们发现告状人竟然不是屏宓镇的人时,沉默被彻底打破。脾气暴的人抬脚就向前走想去质问,衙役手中的大棍交叉着就拦了人的前路。
她们与这里实在是过于格格不入,做事总觉得没有底气、无所适从,更不能完全明白高堂上的老爷在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只是从许达自信满满的神色中察觉到不妥。
“留养?”最终判决下来时,她们互相看看,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问斩…”
桂婶鼓起勇气拉住了一人问了,那人左右看看、犹疑之下还是很小声的告知了她们:“就是本应问斩,但罪犯系九代单传,留养其尽孝父母…”
妇人们当即大怒,村里谁不知道许达又两三个弟兄?
眼见许达正要从后门离开,她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上了前去,衙役无论如何也拦不住愤怒冲撞的人流。
桂婶一把拉住许达,手中握了许久的匕首终于捅进她仇恨的人身中,血肉破开的声音那么熟悉,终于加诸于仇者之上。
“这是为了阿耘。”桂婶抽出手中的匕首,眼前是村口大树上高悬着被风吹着摇晃的尸体,许达说她是没脸活着自杀的。但村里人知道,桂婶的女儿阿耘根本不会爬树。
桂婶连捅了他三刀,转身把刀子递给下一个人。
…
官老爷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但众人恍若未闻,只有大仇已报的桂婶看向了那衣着锦缎高高在上的官,血迹沾在脸上,碎发也因着血结成了一缕挂在脸边。
贪官亲手把良民逼成了地狱来讨债的恶鬼。
桂婶死死地盯着他,歪了一下脑袋,透过眼前蒙着的血红色似乎反而看清了真相,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质问:“是你一直在包庇他吗!!!”
“还有你们!”桂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衙役:“是你们辱了报案的福嫂吗!!!”
“是你们说她是疯子吗!”
慈眉善目的孱弱山妇裹挟着怨气冲天而来,干惯了农活的妇人们挟持着哀嚎着的血人,官衙中用来震慑刁民的十八地狱图恍若成为了现实,震慑住了贪官和衙役们,他们持着棍棒退避着,此刻他们成为了受审者。
为了报复许达曾用石头将老刘哥的手指砸成碎肉,她们用杀猪刀剁下了许达的手指;为了报复他剜去了谷妹子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她们用锥子刺入了许达的眼球…
但是不够。
草姐儿被强|||暴时已经咬掉了许达一只耳朵,许达杀死她后,割掉了她两个弟弟四只耳朵。但是许达现在只剩下一只耳了。
草姐儿自杀了,福嫂自杀了,老刘哥也死了…村里今年添了整整十八座新碑!但许达只有一条命!
当她们唱着丰收的山歌,悲伤的凯旋回家时,官衙的地上留下了一滩碎肉。
她们相互搀扶着,自己布下的惨状干呕,为着所爱之人受过的苦楚痛哭,为自己的胜利大笑。
一行状若疯癫、浑身是血的凶犯光明正大的持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凶器在空旷的大街上行走着,城镇里的平民退避三舍。
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她们凯旋而归不久后,官兵迅速的包围了屏宓镇,将屏宓镇所有人打为叛军。官兵从许达的走狗口中得知了冷香必定为幕后策划,但早在他们远在几里地之外时,村里的孩童便自发通知了冷香,让冷香赶紧逃跑。
此事必不得善了。
官兵一出,冷香便觉大事不妙,廊南的官匪勾结竟然如此严重。她大可一走了之,可父母兄弟乡亲父老又会面对何等不堪困境,如果自己面对如今情况尚且觉得无路可走,乡亲父老岂非更加穷途末路?
“我不走。”冷香决定。
她母亲见她有活路不走,暴跳如雷,抄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把她扫地出门:“你个要死的丧命玩意儿,我这家还不留你了,有多远滚多远去!”
“大不了也就是一死了之!”冷香非常熟练的夺了扫帚,摁住了母亲:“你别吵,我想想对策。”
没想到她母亲竟真的没再说话,闷不做声地帮她收拾起了行囊,用行动催她回心转意。
最多不过是一死了之。照寻常程序,死刑属于重刑,应当要上报审理,且可申冤。
但他们绝不会照照程序走。
因为如果照这个程序审理,必然会牵扯出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而为何而犯,除非京城的大理寺和刑部也与他们勾结成双,否则他们绝不敢上报。
那只能…就地格杀。
正在这时,村里响起了马蹄声,官兵已至。
冷香命悬一线,京城却一概不知。
昨日卢林已联系了廊南刺史,并上表奏请派遣临时巡察使前去调查此事。
江无尽即将出兵陇南,而林雾正在镇国将军府中看着江无尽熟练且快速地穿戴着甲胄。冰凉又厚重的甲胄一件一件套在江无尽身上,在这几日里熟悉万分的身形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江无尽余了几件甲没有穿在身上,似乎是预备带走,应该是为了保证身体动作的灵活度。
“怎地看得如此认真?”江无尽觉得林雾好笑,轻笑着问。
“看无尽将军威仪。”林雾也笑了起来,江无尽穿上甲胄后,神情和声音都稍有变化,似乎是在提醒自己,眼前人已是无尽将军。
时间好像回到了她们初见那一天,林雾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脖颈,江无尽可太凶了。
“漠北玉面阎罗?”林雾出言调侃。
江无尽不太认同这个诨号,没有答话,拍了拍林雾的后背示意她跟着。
林雾被拍的向前一倾,差点没摔倒,不满道:“你这一巴掌能拍死我…”
江无尽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她忘记收着力道了。但面上神色不变,真心实意地劝告道:“你该锻炼锻炼身子。”
这边明烛已经把马牵了出来,江无尽抚了抚马头似乎是确认一下紫骏的心情,然后又重重地抓住马鞍的边缘料子在手里捏了捏,接着似乎就准备上马了。
这下子林雾忍不住了,抬手拉住江无尽,要她转过身来。江无尽不解其意,却仍顺势而为,于是便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林雾,自从昨日接到任命,她脑子里始终装着事,没什么心思想着林雾。此刻万事皆备,看着眼前貌似娇柔的人,突然有些…不舍。
林雾抬手揽住江无尽的脖子,感受到江无尽下意识地肌肉绷紧,微微笑起来,她慢慢地靠近了江无尽的面庞,缓慢到江无尽必然能察觉自己想要亲吻她,也留足了给江无尽回避的空间。
林雾闭上眼吻住了江无尽,江无尽也不禁伸手揽住林雾的腰,江无尽看着眼前闭目醉在这吻中的林雾,她长睫上挂着一点水珠。
这一吻很快结束了,林雾背过身子不再去瞧江无尽。
江无尽站在原地思考着此种情形下应当做什么,于是学着往日离京时将士的模样,说:“等我回来。”
说完又有些后悔,她不知道林雾为什么要等她回来,她们俩似乎已经亲密无间,又确实毫不相关。
江无尽转身上马,不再多言,出征前还要祭牙旗,她得离开了。
最终林雾站在城门附近的人群中等了许久,远远地看着那一大军气势隆隆奔袭而出,风吹旗猎猎,好不威风。她身边多是送行的亲眷,泪水涟涟的,踮着脚试图再从人马中寻着亲人,再多看一眼。江无尽目不斜视,盔甲在日头下闪着耀眼的光,林雾有些庆幸:至少这送行的人群里,她绝对是最轻易就能找到心中牵挂者的人。
但她很快就看不见江无尽了,尽管眼前的步兵队伍还是绵延着。
林雾逆着人流走出了送行的队伍,脑子里想着现今局势,她想尽快止战。
陇南和廊南虽是平南东南部较大的两个郡,也离京城不远,但平南迁都至如今京城也不过百年,所以没有世家大族盘踞,廊南之乱多半是官匪勾结、但无民间起义军,如若借着此乱,拔出了宰相刘赫和当地匪帮,即可太平大半。
陇南民间起义恐怕不成气候、还有待观望,
如若江无尽顺利平乱,恐怕南部能就此平安。
如此一来,京城以南大半便是安定。
西北部由京城至漠北,一路关塞依次是衡阳、雁门、漠北,衡阳离京城最近,林雾准备最久,自四年前一场不成气候的大败后,她便一直慢慢地从各处蚕食衡阳的力量。
而为了防止雁门帮助衡阳平乱,在一举起兵前,她更是借由平浏王和太子党争一事,借黎家黎呈扬之手栽赃太子党平民将领冯寄书。冯寄书如她计划反叛。
再借徐知恪与贺审的仇怨,调贺审前去漠北,贺审果然不敢出兵援助,如此一来从京城到漠北的一道就被彻底切断联系。如果运送粮草,就只能走绕远走靠南的萧关瀚海一道。
而萧关王世子秦玉涟与太子素来交好,上回萧关地方吴李两大世家与太子搭上了线,林雾早把太子有拥兵之意的风声放给了军器监丞,恐怕太子那边早已按捺不住开始拥兵。
而现如今林雾也已经和黎家牵上了线,只要黎家收集齐太子一党拥兵的罪证,谋反一罪就足以让太子和萧关王永无翻身之日。
接下来自己的萧关军,即可趁势而起。
而与漠北相邻的瀚海,只需要拔出京城时徐二家,即在不成气候,待廊南一事平定,冷香回到瀚海,一朝起兵,即可彻底切断漠北铁骑与中央的联系,控制漠北军的粮草运送。
而漠北刘守桂治军之道向来与江无尽截然不同,江无尽的部下必然不会听从刘守桂的安排,而江无尽的意思是只要刘守桂过于猖狂,可杀。所以只要皇帝一日不许江无尽回漠北,漠北就绝无可能轻易离开边疆,去支援各地战事。
而最好的情况,就是江无尽最后会站在自己这边,如此一来,冯寄书绝无可能与上九军抗衡,北部不战而统一。
衡阳萧关可两路配合直入京城,陇南、廊南不会反抗,平南大局就此稳定。
只是…天下大事,变数奇多,自己真能事事如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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