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望着形形色色的人，汪焱犯了烟瘾。他是这场“好戏”的噱头，不能有片刻的离席。可他自己心里清楚，此刻的他或许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抽一根烟，理理自己的思绪。

        脸上挂着浅笑，无数遍的重复着“您好”，汪焱觉得自己又变成父亲手中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无不循规蹈矩。

        前厅被好好布置了一番，大厅中央布置了一个小型舞台，又搬来了一架钢琴。大概因为母亲艺术界的朋友也有出席，父亲请的钢琴师和伴奏者都是专业级的。大厅中设置了长桌，为来宾提供了饮品和甜品。

        好不容易接待完了所有客人，汪焱取了一支香槟，穿过长廊，朝后面走去。亦步亦趋，身边是交谈的宾客和忙碌的帮工，他像是逆着人群去找寻什么。

        快要走近后院屋子时，他抬头看到了二楼窗子前站的女孩。

        女孩穿着那身漂亮的白裙子，低头望向他。是望向他吗？汪焱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停在长廊里。

        来来往往的人带来的喧闹与他们毫不相关，他们好像处在彼此的世界里，互相对望。

        汪焱突然觉得，闻晓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白鸽。那个笼子是她不顺遂的前半段人生，是世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是自己一厢情愿想要将她留在身旁。她的眼里充满了悲切没有希冀，那或许是对未来生活的未知，也是对一些东西的无法割舍。

        汪焱看向外面被房子划分成的四四方方的天空，自己何尝不是一只笼中雀呢？被规划好的人生，从未怀疑过的行走方向，真的是我要的生活吗？现在，我拼命的想留住我爱的人，却忘了想要找回她的是她的血肉至亲，我想凭借我的爱意去承诺她一个看不见的未来，是不是正如父亲之于我，从未想过她的感受呢？

        此后许久的岁月里，汪焱总是在回忆这天。

        人们瞩目中登场的女孩，穿着如雪般洁白的裙子，端坐在钢琴前。

        落地窗透出的月亮光晕显得她像是带着浅浅的光环，纤细的手指于黑白之上飞舞。弹奏的瞬间组成和谐的线条，像是画家在描绘一幅画，闻晓用她的乐曲描述着她自己。

        如静谧夜晚不会惹人注意的落叶落下，轻柔地降落在尘土之上。重音砸下，叶子受到千万滴雨水的冲刷，被敲打，被碾压，随着风飘向未知的远方，是山川，是溪谷，是河流。高潮渐起，那片叶子或许是波涛汹涌中的扁舟，没有方向，没有风帆，只有不足为道的重量。在浪花中被裹挟着，究竟要去往何处呢？

        琴声于此处戛然而止，激烈的情感已经被带到顶峰，就像一本书没了结尾，乐曲在此刻结束。

        宾客们发出如雷般的掌声，殷正和林晓君更是激动不已。闻晓摸着琴的边缘走至台前，她站在那束属于她的光下，熠熠生辉。

        而汪焱，站在离她最远的角落里，看着她。

        女孩脸上带着浅笑，眼眶微红。她的嘴一张一合，眼睛中闪着点点泪光。

        我知道，闻晓。

        那是你自己，是你跌宕起伏充满戏剧性的人生。但是闻晓，你并不是世间被人轻易践踏的浮萍，你是我眼中最珍贵的东西。你的人生怎么会就这样戛然而止呢？我想带你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去经历我们都不曾经历的，未来的时间里，无论是平淡的，还是激烈的，是欢愉的，还是悲怆的，这些，我都想陪你写在你的乐章里。

        殷正和林晓君没能平复激动的心情，搂着闻晓，宣布了她的身份。在场的人无不响起更多的掌声和夸赞。

        当汪俊辉念到汪焱的名字时，闻晓才从不适应的光鲜中脱离。她的眼前，只有乌泱泱的人群分散开来，那个她熟悉的身影，朝着台前走来。

        她好想看一看他脸上的表情，看看他是否为自己骄傲。汪焱，或许你不知道，这首曲子我只想为你演奏。因为我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彻底领悟我的人生，那个人一定是你。我不需要这些掌声，这些依附于舅舅舅妈成就的夸赞，我想听听你的。我只想听你的。

        闻晓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她揪着自己的裙边，充满勇气的望向汪焱站的方向。

        下一刻，全场恢复了安静。

        紧接着又是一阵掌声和祝福。

        如晴天忽降了暴雨，闻晓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别过头，只想哭。

        汪焱，真的要和贺静宜订婚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向满桌的宾客，她用耳朵去听那些嘈杂的声音，他们说的全是佳偶天成，百年好合，祝的是她的爱人。

        她咬紧自己的唇，她不能哭。

        心中的痛苦就快要爆发，忍住眼泪的最后一道防线，露出带着笑容的脸。

        “舅妈，我们可不可以回家了？”她拉拉林晓君的袖子，轻声的说道。

        汪焱突然觉得人生充满了荒诞。他天天为公司的事情奔忙，为实验奔忙，为的是早日带他的女孩回到b市，回到他们之前的生活。他知道在这个不属于他的生日会上，父亲将会宣布公司的转让与解散，他知道女孩的舅舅会出现可能会带她走，唯独不知道自己被订婚了，和一个他不爱的人。

        他被宾客们缠住了，好不容易脱身走到她的面前。该怎么解释呢，该如何解释呢？

        有好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情要慢慢讲，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汪焱看着女孩在他的声音中回头，终于像是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女孩冲他笑了。

        那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灿烂的，而是略带苦涩的却又不得不出现的笑容。

        “汪焱哥哥，祝贺你。”

        我出现的岁月还是太少了汪焱。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发生太多太多事了，你没有解释，我也没问。还好，我至少不是最后一刻才知道。还好，即使我那么不愿意相信，还是基于喜欢做最坏打算的本能，做好了准备。你看啊，我还可以笑着祝福你，祝福你百岁无忧，祝你事事顺遂。

        或许我们之间还有仅存的默契，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从不叫你“哥哥”，可是如果这么说像是误解了我们的关系，这样也很好。

        话音中，汪焱红了眼眶。

        他固执的去牵那双手，他想让她承认这是她的赌气，他想说很多很多的对不起，他想告诉她他的委屈，他想她留下来，做他的白鸽。

        她走了。

        头也不回的上了黑色的车，迎着月色，开往他不知晓的方向。

        汪焱瘫坐在台阶上，不顾来往人的目光，不顾熟识人的拉扯，就这样注视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车。

        头顶的剑落下，正如他预料般的扎在心脏的中央。

        等到身后的最后一盏灯关上，名为失去的夜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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