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长安棋局 > 第65章 草蛇灰线(6)

第65章 草蛇灰线(6)


小蛮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小大人似的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想说你兄长不成亲,是因为对凌波姐姐一往情深吧?臭龙幽,你别把我当小孩耍!就算龙溟肯,你们北狄国内的人难不成都是瞎子哑巴吗?”

        龙幽一时失语,他难得说了次大实话,怎么反倒没人信呢?

        小蛮眯起眼:“该不会你兄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龙幽一个激灵,虚虚地捂住了她的嘴,背后说兄长坏话的胆气明显不足,不顾小蛮鄙视的眼光,连忙说道:“我的公主殿下,可别乱说话了。”他四下看了看,只见到两名木头桩子一样远远站着的侍女,松口气,这才说道,“哪是什么瞎子哑巴?每年两次的盟会都要吵作一团,别提多乱了!不过呢,也就是因为不同意见太多了,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但凡冒出哪家热门人选,总是会发生这样那样的状况,次数多了,各家也就学会谨慎,不敢出头了。”

        小蛮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来北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转念一想,好在一年也就两次,算不上太糟,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眉心的大结:“我懂了。不过,你们这种情况,若是换了我父皇、皇兄,肯定会一娶娶一堆,再分分高低贵贱。”她的口气并不算好,因为她的母亲就是这样被困于深宫葬送了一生。

        龙幽立刻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他父王当年可不就是这么做的?后宫里镇日明争暗斗,鸡犬不宁。要说这后妃当中可真是人才济济,丁点小事都可以升级为两族矛盾,不够令人头大的。父王都不在了,这都没有消停下来。

        兄长曾对他说,前朝与后宫是相通的,前朝纷争未靖,后宫又怎会安宁?他们没有见识过长安的盛世繁荣,不曾知晓真正广袤的天地,才会为了芝麻大的小事争得头破血流。所以他要带兵南下,带领他的子民开拓新的世界——大齐的不幸,却是他们北狄的机遇。只是这一点是绝对不可以对小蛮说的。

        “我和兄长才不会自讨苦吃。”龙幽最终总结道。

        小蛮噗嗤一笑:“什么自讨苦吃?不应该是艳福不浅吗?”

        龙幽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谁喜欢谁去消受吧!”

        小蛮掩唇而笑,心里不知何故有些开心,不过她的脑筋正围着凌波与龙溟打转,暂时是顾不上想其他了。

        那边厢凌波对两个小儿女的窃窃私语毫无所觉,她的心被手中的信笺撑得满满的,不知过了多久,心情才稍稍平复,深吸口气,展信读来。父亲一如记忆中那般惜字如金,再多的关切都不能让他学会嘘寒问暖,却能从字里行间感到那份浓浓的牵挂。翻过一页,凌波不禁失笑,这洋洋洒洒撑出了信笺大部分厚度的不是阿音是谁?一个耐不住性子的活泼少女跃然纸上,似乎正拉着她的手臂左右摇摆,明明刚问完一个问题,不待她答完又跳到了下一个。

        看着这些字句,可以想见父亲与阿音都过得不错,这让凌波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觉得心里暖暖的、软软的,像融化的雪水化作涓涓细流,脉脉流淌。

        父亲于四年前卷入官场倾轧,被夺官流放,妹妹凌音也因此入宫。也是为了照应妹妹,她才不得不离开小蛮。所幸她提前得知了消息,虽不能使父亲免于罪责,几经努力之下,终于将流放改为贬谪。尽管仍是岭南瘴疠之地,但两者的区别仍是天差地远。

        当时以为山高水长,宫苑深深,此生怕是再难见父亲一面,其中肝肠寸断处,难以言表。如今看来,却是因祸得福,家人安泰比什么都重要。古人云塞翁失马,诚不我欺。

        当年为了父亲的事,龙溟也出力不少,之后他很快离开了长安,至今仍无机会报答。如今又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了。

        龙溟安静地守在一旁,负手看着她眼角眉梢都含着笑的模样,明明泪眼婆娑,却偏要睁得大大的,舍不得眨一下,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感受,朦朦胧胧,十分陌生,又从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无法遏制的骚动,想要伸出手来做些什么。

        正当此时,她忽然侧首看向自己,神色变得怔忡起来。龙溟一下子有了做贼心虚之感,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说道:“若想回信,尽管写便是,我定会帮你送到。”

        凌波眼睛陡然明亮:“当真?”且不说如今兵荒马乱,商旅驿站断绝,就是太平盛世,这往千里之外送信也不是易事。转念一想又立刻猜到:“是夜影吗?”

        龙溟微笑颔首,他特意命十七数次前往岭南之时皆带上夜影——鹄鹰虽擅长传信,但却并不是万能的,必须它走熟的路线才可以。“岭南虽远,有它也可快速来回。”

        凌波轻叹口气,躬身一礼:“大恩不言谢。”只恨无以为报。他总是想得如此周到,可却不是任何人都能令他明明没有半分好处可谋仍然愿意如此费心的。

        直到此时她方能确信,将当年那段故人之情牢牢记在心里的不只有她一人。那道因他突然离去而起的心结悄然松开,仿佛也同时解开了一道无形桎梏。

        原来自己竟是如此小心眼地一直在介意他的不辞而别,却故作大度地不怨不怪,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其实自始至终她无法释怀的,只是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而已。

        凌波垂眸一笑,笑容清浅,心中豁然开朗。如今她终于肯移开那片障目的树叶,坦然地回望过去了。

        若问她是否曾想过两人之间的某种可能,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只是两人身份天差地远,正所谓齐大非偶,无论如何想都绝非彼此良配。更何况龙溟对她虽好,却始终不曾有过任何明示暗示,想来也是并无此意吧——他若决意做些什么,是从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

        所以她一直将这份小儿女心思深藏心底。后来父亲获罪、妹妹入宫,她有了更多的责任,这一点不值一提的想望就更不必再提了。

        只是夜静更深、长夜无眠时不足为外人道的怅然若失,只是恰好在年少慕艾的年纪遇到了如斯美好之人所必然会有的青涩悸动,没有什么好逃避,也没有什么可执着不放。

        事到如今,能有这样一个瞬间、这样一份答案,就很足够。这一段年少时的朦胧爱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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