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离她几米外的花坛边,男生插着兜站得笔直,朦胧的霞光透过头顶上枝桠间隙投射下来,他黑色的发梢被镀上一层光晕,斑驳和光影交错,凸显得眉眼深刻。
这个时间,宿舍楼附近本就少有人路过,在看到他的一瞬,周遭仿佛更是静谧了一分。
见她注意过来,对方定定地看来一眼,然后迈步走近。
从阴影过渡到光亮处,他五官愈清晰,即使面无表情,也英俊得不像话。
戚寒烟呼吸都轻了些。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距她两步的时候,秦燕隅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然后递来一个东西。
是她的钢笔。
戚寒烟目下意识伸手去接,抬手却落了个空。
在她即将触到钢笔时,秦燕隅将笔半收了回去,攥紧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顿住,抬眸望了过去,渐渐抿唇。
他同时也在看她,目光从她的眼鼻一趟滑落下去,如有实感,带着月光般的凉意,冽冽如泉。
树影和绮霞交织而落,浮光掠影间,他清俊的面庞透着油画般的朦胧质感,让人向往流连,偏神色疏远,如迎面一捧凉水,让那热度冷却。
短短几秒功夫,秦燕隅察觉她的神情从怔然渐渐转为平静,漂亮的面容上终归于沉寂,他敛了敛眼帘,淡淡开口:“有一件事想问你。”
他说着,再次举起那支浅紫色的钢笔,定定看着她:“在还给你之前,你能否告诉我,这支笔是从哪儿得到的?”
他一字一顿,话音落下,就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睫动了动,像原本栖息的蝶忽然受惊,抖动着双翼将要落荒而逃。
但蝴蝶很快又镇定下来,翅膀悠悠摆动两下,而后静静地栖在原地,仿佛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
她迟迟不曾回应,秦燕隅慢慢锁眉。
半晌过后,戚寒烟才启唇,声音很轻,“为什么这么问?”
她没有否认。
秦燕隅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又接着问,“这支笔是他人给你的?还是你捡到的?”
他语气算不上温和,甚至可以说有些质疑,一反常态的咄咄。
闻言,戚寒烟慢慢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澜,却毫不退让。
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傲慢。
良久以后,她才漫声开口,尾音上挑,轻若呢喃。
她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同样的,语气也称不上友善。
这时,秦燕隅意识到她大抵是不快。
或许是自己语气生硬,方才让她感到唐突。他心中轻轻呼吸一口气,微不可察地调整了表情,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恶意。
“抱歉,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开口打破凝滞,放缓了语气。
秦燕隅目光落在手中的钢笔,犹豫一瞬,还是同她表明原因。
“其实,这支笔是很久以前我送给一个朋友的,那时他曾向我承诺,一定会好好爱惜这支笔,”他又看向她,露出复杂眼神,“可是,如今这支笔却在你手中。”
意外,莫名,猝不及防。
前天他看到这支笔的第一眼,就想起很久以前,他曾送给朋友一支一模一样的钢笔,品牌型号颜色,都一模一样。
考虑到此前他从未见过这支笔的主人,再加上二手网站多的是同款售卖,所以他并未太放在心上。
若不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笔盖,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与几年前他送出去的那支笔,竟然就是同一支。
当瞬,他便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几年来,他费了多少功夫也不曾找寻到的踪迹,就在这份情绪即将被流逝的时间冲刷淡忘后,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冥冥之中,毫无预告地出现在他眼前。
从自习楼出来后,秦燕隅于无人处静坐了一下午,思来想去,如何都说不过去。
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一个人的东西会出现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手上,明明是绝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
他拼命挖掘记忆,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一定是有什么巧合,他想,但倘若不是巧合呢?
看着钢笔,秦燕隅隐隐生出几抹希冀,心中如燃起一簇微弱光亮,那些已经落灰黯淡的记忆也在拾起这支钢笔的瞬间被赋予色彩,重新鲜活起来。
那些他无法忘怀的记忆。
可同样的,积累了多年的恼恨怨怼和苦闷不解也得以爆发出来。
曾经关系深厚的旧友,为什么一夕之间同自己断绝了来往,从此音信杳无,又为何将这支视若珍宝的礼物转手他人,毫无留恋之心?
那些无话不谈的日日夜夜,那些彼此鼓舞的难捱时光,在对方心中,到底算什么?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他秦燕隅就不配得到一句道别、一句解释吗?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登录早已淘汰的社交软件,可好友列表里永远灰暗的头像,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永远不要奢望,有朝一日能等到不存在的答复。
如今,这支钢笔的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等来的人,终于能回以他答复。
季夏的晚风徐徐拂来,携温热潮气,斯螽尖锐的鸣叫声突然在草丛中响起,把秦燕隅的思绪前扯回现在。
他看着她,语带恳切。
“能不能告诉我,这支笔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是别人给你的吗?关于那人,你还有联系吗?”
他神情郑重,短短两句话,带了十分的客气,以为这样便足够让她理解,对自己慷慨释疑。
毕竟两人先前并无过节,还称得上是相处融洽。他下意识地想,这样的忙她应该会帮。
然而听了他的话,戚寒烟一直是无动于衷的,只是双眼注视着他手中的笔,从未将视线落在他脸上片刻。
她的表情半分不曾受到触动,连眼睫都不曾眨动。
即使听到他的恳求,也无半分动容。
平静地近乎冷漠。
在一阵无声的拉扯中,她终于开始说话。
“你口口声声说这支笔是你送给你朋友的那支,可据我所知,这样的钢笔有很多同款。”
戚寒烟慢慢抬手,指尖触碰到他手中的钢笔,感受着有些温热的管身。
“所以你凭什么笃定,它就是你口中的那支钢笔,难道它还是世上唯一的一支钢笔吗?”
她说罢,蔷色的唇角微微勾起,漂亮的眼睛流过一抹讥讽。
“未免有些可笑。”近乎呢喃的尾音,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玩笑还是真恼火。
话音落下,秦燕隅敏锐地察觉,她的心情欠佳,犹如古井无波的水面下涌动着湍急暗流,洸洋难测。
不易察觉,但也隐有察觉。
而这种反常,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产生的,还是压根从一开始就存在的。
刚才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远远望着她走近,模糊的光线下,及肩的黑发遮住了半边面容,看不分明,但当偶而发梢滑落,露出眸中沉沉,犹荒野上空酝酿着风雨的浓云。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并不像人前表现的那样毫无阴翳,至少他所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想到这里,秦燕隅收回视线,他没有坚持,也未因她的态度而恼怒,只是慢慢松开指,让笔回到她手中。
他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既无愠怒,也无失望。
戚寒烟拿回钢笔,不打算同他多言。
可当堪堪转身,忽闻他又冷不防开口,似一记冷音。
“不巧的是,这支笔确实算得上独一无二。”
男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清琅悦耳,但也意味深长。
“如果你相信我,不妨现在就把笔盖打开,然后仔细看看距离它笔尖半厘米处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串字符。”
“renata。”
秦燕隅念这个词,低沉嗓音发出特别的韵律,触动戚寒烟的心弦。
她微微侧头,攥着钢笔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在秦燕隅看不到的背面,她眸中浮现惊怔,宛若突然掀起惊涛骇浪,平静的海面瞬间卷入风暴。
而秦燕隅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猜,也许你曾经注意到过这个字符,但却误以为这串字符是品牌名称或者钢笔型号。”
他笔直地站着,不动声色地审视她,看她眼侧倏地抖动的淡淡睫影。
“这可以理解。不过,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这款钢笔的牌子并不叫这个,它其实是09年威迪文生产的限定版刻字钢笔,限量发行一年,当时每一支钢笔都可以进行刻字,在任何你想要的位置。”
秦燕隅不知她心情,照旧有条不紊地阐述,字字分明,句句迫人。
“就在同一年,我订购了这样一支笔,并委托生产商在笔尖刻下我朋友的名字,renata。”
“不止如此,”他停顿一瞬,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清晰可闻,如闷锤撞击在戚寒烟胸腔,不轻不重,却足以她失衡,“这串字符是根据我的手写字迹按照一定比例缩小刻制的,这个大写的r字母,我只看一眼就够能辨认出来。”
“所以很不幸,这支笔确实是我曾经送出去的那支。”
他一锤定音,笃定万分。
话已至此,戚寒烟不得不彻底转过身来,重新面对他。
两人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讲了这么多话。
但在此刻漫长的拉锯下,显然并不值得高兴。
她对上他目光,看见那双素来清湛的冷茶色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有些仓皇的脸,看见他眸中闪动的执着和不休。
她斟酌,犹疑,听见他再一次地开口询问:
“那么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你是从谁那里得到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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