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在距离手术开始过去整整七个小时后，重症手术室的指示灯才熄灭。
第一个发现灯灭的是宴北炽，他只是抬眸随意扫了一眼，便正好瞧见了熄灭的指示灯。
“手术结束了。”他沉声提醒道。
听见声音的众人几乎同时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见熄灭的指示灯，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手术室的门很快被打开，宴君尧被尤凯和温子未推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推仪器的护士小姐姐。
最后走出来的才是主要操作手术的莱尔院长和月教授。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宴君尧吸引，慢步跟在被推动的病床旁边，一路跟进回到病房，等着尤凯他们把宴君尧安顿好。
莱尔院长和月教授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回病房，而是在门外转了脚步，进了沈棠的病房。
守在床边的季妧看见二人走进来就知道宴君尧的手术结束了，她起身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而后弯下腰轻声将沈棠叫醒。
走进来的二老看见季妧的动作，有些诧异。
“已经醒了？”
月教授在床边站定，话刚刚问出口，就看见沈棠在季妧的呼唤下睁开了双眼。
她看见站在床边的莱尔院长和月教授，迷蒙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脑海里混沌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结束了？”她哑声问。
月教授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沈棠摇了摇头，让季妧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回答道：“很疲惫，像是睡不够，想一直睡下去。”
如果不是心里记挂着宴君尧，季妧恐怕叫不醒她。
月教授抿了抿唇，抬起手在她额上探了探温度，“你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疲惫应该是突发状况的后遗症。”
心率下降到几乎逼停的地步，对全身的损耗是非常大的。
“什么突发状况？”沈棠还处在状况外，她中途就醒过一次，还没来得及细问。
莱尔院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她后半夜凶险的情况告诉她，又把宴君尧上午更加凶险的情况也说给她听。
“你们两个还真是祸不单行。”莱尔院长无可奈何感慨。
沈棠得知自己和宴君尧都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神色淡淡没有变化。
她看着虽然虚弱，但精神似乎还可以，都能接上院长的话玩笑似的反问：“要不然怎么能成为夫妻呢？”
季妧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她，“他们等下知道你醒了肯定都会过来，赶紧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棠没推辞，抬起手接过来静静地喝了大半杯。
喝了个水饱后，她将水杯又递给季妧，而后问起宴君尧的手术，同院长和月教授讨论着宴君尧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情况。
不出意外的话，她的情况在宴君尧身上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重演，甚至更加严重。
“急救措施一定要先准备好。”沈棠淡淡道。
哪怕现在医学比以前发达了十倍不止，因为突发情况而失去生命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能够尽可能将手术中的风险降到最低，沈棠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了，术后的风险全看个人体质产生，这是她无法控制的。
深知宴君尧对于沈棠而言的重要性，莱尔院长回道：“手术前就让尤凯和未未准备好了，我们打算交替看护，先熬过术后的48小时。”
宴君尧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严重，一丝懈怠都不能有。
沈棠想了想，抬眸同二老商量：“我再休息一天，身体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明天再做一次常规检查，各项指标都正常的话，我就不进行第三次手术了。”
原定的手术计划是，她和宴君尧都需要进行三次手术，只是两人的即时化疗放量不同。
她的放量比宴君尧少很多，但足够用来转化她身体里残存的毒素，等她的新陈代谢将这些毒素排出体外，再好好调养身体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因此她认为，她的第三次手术可以考虑取消。
莱尔院长和月教授都没有立刻反驳，但也没有立刻同意。
二老在沉默中考虑着。
半晌后，月教授问道：“你确定吗？”
他们核算的放量，是根据沈棠的检查报告数据得出来的。
如果取消第三次手术，很有可能导致余毒转化不彻底，不能随着新陈代谢排出体外而堆积在身体里。
久而久之，还是会出现其他问题的。
这样的问题，她相信沈棠应该有纳入考虑范围的。
沈棠点了下头，“第二次手术的放量已经是最大值了，第三次手术对我的意义不大。”
“好，那我们就尊重你的决定。”月教授同意了她的提议，但她又追加了一个要求，“不过明年一整年之内，你必须每个月做一次常规检查。”
“我会让尤凯盯着你的。”
她的态度不容沈棠有半分拒绝，让沈棠颇有些无奈。
心知月教授是为自己好，她无法拒绝。
他们的商议结束后，沈棠又休息了片刻，她的病房才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着门外众人走进来时各不相同的诧异神色，沈棠侧眸看了一眼季妧，对上的她的视线，突然明白了。
季妧是等到她和月教授说完话才告诉大家，所以他们才会是现在这样的神情。
第一个进来的鹿悠风风火火冲到季妧身边，后者非常识相地退了一步，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走向后面才进来的沈遇。
“你醒多久了？怎么现在才说？”鹿悠声音有些急促，深藏的担忧却让人听得真真切切。
沈棠看了一眼进入病房的人，敏锐地发现他们都只来了一半。
就像鹿悠，她过来了，沈荡就没过来。
洛知鸢也是，许常欢也是，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女生，除了沈遇和宴允爵，还有刚刚赶回来的醉繁。
沈棠笑了笑，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但眼里的光芒却让人不能忽视。
“没多久，下午就醒了，又睡了一觉，院长和干奶奶过来的时候我才起来的。”她的声音柔软温和，不知不觉将人心头上的急躁抚去。
回答完鹿悠的问题，她又开口道：“都别围在我床边站着，自己找地方坐。”
她还是觉得，这样围在病床旁边，就好像要把她送走似的。
等大家都坐下后，沈棠才问起宴君尧那边的情况。
沈遇回答道：“未未说他暂时是稳定的，但是可能会出现和你一样的情况，所以不能太放心。”
“嗯，他的情况比我严重，这两天还需要警惕一点。”沈棠沉声道，“如果他们忙不过来，就过来叫我。”
沈棠垂眸瞥了一眼垂在床边的输液管，视线顺着向上，看见了还剩半瓶的药水。
这个量，今晚应该能够输完。
莱尔院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打破她的美好想法：“别看了，你一共要输四瓶药水，这才第一瓶。”
沈棠：“……”
她倒是忘了，这个输液量还是她自己定的。
“我们忙得过来，不差你一个，好好养着吧，别等那小子醒了，你又倒下了。”月教授绷着脸色，语气也不太好。
她是气，气沈棠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明明离开M国的时候答应过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到头来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沈棠弯了弯眼眸，略带些撒娇的意味：“不会的，我会好好等他醒来的。”
即使她根本无法确定，宴君尧究竟还会不会醒来。
这样的治疗方式处理她的轻度中毒症状绰绰有余，但宴君尧是重度中毒，到底有没有用，他们找不出一点能够用来判断的依据。
宴君尧手术后的48小时，作为主治的莱尔院长和月教授，以及作为助手的尤凯和温子未，交替轮流守在他的病床边。
在经历了三次突发状况后，才终于熬过了手术后最危险的阶段。
第三天的清晨，阳光斜斜照入病房内，有些刺眼的光芒将趴在病床边休息的温子未扰醒。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在大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尤凯，起身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毯子给他重新盖上。
“咔嗒”一声轻响，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温子未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从外面走进来，还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病人服的沈棠。
“姐姐，你……”
他皱了皱眉，话却被沈棠的噤声动作打断。
沈棠走进来，看了一眼还在休息的尤凯，带着温子未在病床旁边坐下，淡声道：“我输完液了，所以过来看看。你姐夫的情况应该稳定了吧？”
她被要求必须输完液才准过来，每天都在隔壁病房里望眼欲穿地等着。
老实说，人都快等颓废了。
温子未点了点头，“今天上午安排了检查，只要体质指标有回升，情况就算稳定了。”
“那就好。”沈棠应着，终是忍不住将手伸进宴君尧的被子里，轻轻握住他的手。
感受着还有体温的手，她那颗被虚无和空洞占据的心，才再度被真切填满。
静静地握了一会后，她才又开口问：“第二次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温子未老老实实回答：“院长说预计在三天后，但是还要看检查结果。”
沈棠在心里算了算这个时间，安排是合理的，于是便没再开口说话。
天亮之后，暂时没有工作的鹿悠他们又来到了医院，陪着沈棠在宴君尧的病房里坐着，偶尔轻声交谈，消磨着等待的时光。
安排的时间一到，宴君尧就被尤凯带领的护士小组推下楼做检查。
付煜他们陪着下楼，沈棠却没有跟下去。
她转身进了小隔间，从宴母为她收拾的小行李箱里找出一身轻便的衣服，拿进浴室，简单洗过澡后换上。
从小隔间出来时，她意外地看见宴北炽和沈逍出现在病房里。
“有事？”她走出来，挑起眉问。
宴北炽和沈逍同时抬眸看向她，见她气色看起来不错，似乎恢复的效果挺好，心里的担忧不由少了几分。
“总部审判的结果出来了。”宴北炽说道。
沈棠在二人面前坐下，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所以呢？”
“一个死刑，一个终身监禁。”
这两个判决对应的是谁，不用明说沈棠也想得到。
“意料之中的结果。”沈棠无所谓扯了扯唇。
在得知最终的审判结果会由总部那边给出时，她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人类世界发展至今，最严重的的刑罚依旧是死刑。
不过宴北炽今天过来主要的目的，却不只是给她带来这个消息。
他沉默片刻后抛出了另一个令沈棠出乎意料的消息——
“凯瑟·耶尔利，刚刚被确认死亡了。”
沈棠眯起眼，“死了？”
宴北炽应了一声，“死了，法医判定死于呼吸衰竭和感染导致的并发症。”
“他倒是解脱得干脆。”
沈棠冷笑了一声，紧紧捏成拳头的手随着话音落下又松开，心中的郁结消失得再也找不见踪迹。
宴北炽还有公务在身，需要回一趟军区，把沈逍留下后他就离开了。
沈逍陪着沈棠静静坐了一会，才又陪着她下楼去检查室等宴君尧。
这期间，沈棠的情绪神色和行为举止都很正常，正常得让沈逍产生了一种她好像把所有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忘记了。
可究竟是什么样，只有沈棠自己知道。
宴君尧的检查持续了一上午，因为莱尔院长和月教授交代了，需要避免检查数据出现误差，所以一共做了三次检查。
一直到中午，宴君尧才再一次被送回病房。
检查结束后，所有人又陷入了漫长地等待里，等待宴君尧的检查结果，等待第二次的手术安排时间。
这一次，沈棠全程参与了手术前的准备，以及完整的手术过程。
按理来说，以她和宴君尧的关系，她是不应该进入手术室的。
医生在手术台上，是需要绝对理智的。
她和宴君尧的感情基础，会影响她的专业判断。
在手术开始前，莱尔院长和月教授都担心过这个问题。
但手术开始后，二老甚至都被沈棠的态度所影响，比起之前更是投入了十二万分的严肃和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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