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初
袁路回到办公室,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橙色购物app。
仔细想来,那本书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自己虽然是老师,却也没道理强占着别人的私人物品。作为新时代的教育者,在强调私人物品权利的问题上理应做好表率——只是他作为许佑的损友真不想给他贡献那买书的三十八块二毛七分钱。
等他翻开图书购买页,才发现原来购买这本书会送些小礼物,比如印着角色名字的书签,还有角色形象海报。商品页上还印着一行字:
“未公布番外篇独家发表!”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许佑和他说的话:“编辑那边说,正文可以是悲剧结尾,但最好加个番外,搞个大团圆或者开放式的。这样不至于让读者难受。”
这个人还真的为金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袁路重重点头,脑海里浮现出许佑满脸贪婪地数着钱的丑恶嘴脸。
嗐,买一本好了,算是给老朋友捧场。
袁路苦笑着按下购买键。
——
陆北言读过一篇鬼故事——一个杀死了妻子的男人总觉得自己背很重,而且年幼的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儿子,你想和我说什么吗?他儿子说,爸爸,你怎么一直把妈妈背在背上啊?
正是因为这篇鬼故事的影响,陆北言才没有轻易趴在青年人的背上。不然那画面还真挺细思极恐的。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其实你坐的马车里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这种事也是鬼故事常用的桥段。
总之,青年端坐在朴素的车厢里,陆北言时而钻出去“坐”在车顶,时而飘下来缩在他的腿边,所行之事满满写着“乖巧”二字。
不得不说祖国大好河山在未受污染的时代里确实挺好看。这山这水,虽然不似现代人用ps调色营造出的梦幻效果,却保持着绿水青山应有的纯净姿态。偶尔会下点小雨,雨过天晴后的天空就像湛蓝的绸带,唯一的可惜之处就是这种感慨的心情没有人和陆北言分享,只有她一人自娱自乐。
幽灵啊,就是这么寂寞。
不过这种自娱自乐也仅仅停留在大自然的层面了。只有见过那些因饥饿贫穷面露菜色双目无神的人,才能明白自己过的究竟是多么幸运又幸福的生活。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并不先进,一场天灾就能致使遍地饿殍的惨状。作为生活在现代大都市的居民,陆北言其实想象不到会有人因为饥饿面临死亡的困境,那些仿佛只是一个来自久远年代的故事。可现在,本应属于“久远年代故事”中的可怜人就出现在她眼前。但是自己帮不了他们,因为自己是一只没人能看见也触摸不了别人的幽灵。
陆北言就像一只沉浸在悲伤里的兔子,耷拉下一对看不见的长耳朵。就在此时,那名青年从她身后走过来,将几枚铜钱放在了流浪者的手中。
“拿去买些吃的吧。”他这样说着,语气很平淡。
陆北言的兔子耳朵稍微立起来了几分。
得知“对方是个善良的人”这件事,对陆北言来说无非有一点值得自豪,那就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某种意义上,她是看着眼前的青年长大的,虽然过程中经历几度时间跳跃,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这种感觉就像闭着眼睛搞投资,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投了一支潜力股——更具象的比喻,就像玩养成游戏发现自己孩子的“天资”属性点特别高,未来可期。
但很快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青年的身后站着不少人,年轻的年长的,都是些衣冠楚楚的男性。
“少公子不愧是名门之后,对百姓心怀怜悯,未来定可兼济天下。”
“我也一样!”
“我等跟随少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我也一样!”
“还请少公子允许我等,随公子一同归去汝南。”
“我也一样!”
注视着青年和身后那些儒生模样的家伙寒暄得信手拈来,陆北言的母爱光辉瞬间消失殆尽。
就像一些作秀新闻,某某领导关心贫困群众的文案,配上领导和老百姓的亲切合影。但实际上这些东西完全是摆拍,拍摄结束后就不会再去过问群众的生活问题。她越发觉得自己买的这支股赔了。凭她的了解,眼前这个人未来要么变成油腻的官场老油条,要么一步踏错满门抄斩,现在唯一的优点好像也只剩脸还算好看。自己对他抱有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就在她怨念的时候,青年微微拱手。
“不过是举手之劳,诸位实在是折煞在下了。”他说话谦谦有礼,“何况在诸位先生面前,绍是晚辈,不用如此拘礼。三个月前绍已经及冠,诸位称呼绍的字,‘本初’便好。”
就算他这样说,依旧有人在“本初”二字后面加上公子这个称呼。其实这些人的神态陆北言见过,那种想要求人办事或者讨好某人的谄媚模样,果然是亘古不变的。
不过也算有收获,毕竟她现在总算知道这个青年的名字了。
她飘在他的耳边,试探般地叫道:“本初?”
他没有回应她,毕竟他听不见。
“本初,本初,本初。”像是恶作剧来了兴致,她又一连叫了三声,“你叫本初,我叫陆北言。虽然你看不见我,不过我记住了哦,你叫本初。”
陆北言感觉自己就像动漫里的吐槽役,借着没人能看见的便利可以随便大声吐槽,现在知道了眼前人的名字,她越发地放开手脚。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诚心想和你结交,多半是有事相求才巴结你,回家探亲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他们一起呢?”她的语气就像一只不甘心被抢了食的猫,“并不是结交的人越多越好。”
当然,她也不过是抱着现代人的目光和态度,搞不懂这些人文绉绉的那一套。虽然她觉得,人心和人性就算跨越千百年的时间也能相通。
不过无所谓了,与其说她现在是只幽灵,不如说是名观众,看着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不晓得还要看多久。古代人在保养上的确不如现代人精致,但本初其人总是把自己打理得整洁有加,再加上眉目清秀,举止动作皆是彬彬有礼的仪态,因此光是杵在那里让陆北言看都能看上好一会儿。所谓“对上眼缘”大抵不过如此。
虽然她现在觉得,这个家伙大概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缠了这么久,也算缠出了感情,她还挺舍不得离开的。也正是因为这种舍不得,她才会情不自禁地对着这个人碎碎念,就算明知道对方听不见,她也总抱着一丝“万一他能感应到我的想法呢”的侥幸希望。
陆北言缩在马车里,本初的脚边,无言地端详他的眉目。
他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什么喜忧,总是把眼睑低垂着,像是一直在闭目养神。但见到那些前来打招呼的随客,他的神色就变得官方且和善,处事说话的态度滴水不漏,从他身上陆北言看见了自己家中一些中年男性长辈的影子,不过他也才二十岁而已。
他的确是在作秀,一直在装给别人看。陆北言对这点深信无疑。但当他独自一人,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的时候,陆北言隐隐读出了一些倦意。
马车的车厢很狭窄,不过陆北言并不受其拘束。
她飘到了本初的身边,无声地伸出了手,虽然没有触感,虽然感觉不到温度,但她还是轻轻地把手放在对方的头上,在空气中做出了轻抚的动作。
孤独的幽灵此刻能献上的东西,也只有温柔的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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