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夜幕降临,星河垂落。院中参天高树落下一地婆娑枝影。
江月离踩着院中残雪,拉紧了身上的妖红绒毛大氅,缓缓向高树旁的矮屋走去。被风吹动的裙角勾勒起地上月光,称得她整个人清冷又矜贵。
矮屋的木门虚掩着,她抬起手,纤长柔嫩的五指停在门上迟疑了一瞬,才使了力将门推开。
屋内漆黑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
已是深夜,人都入睡,四周静的可怕。江月离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簇微弱的火光跃上如玉指尖。
火光起起伏伏,在江月离周身落下一道暖黄的光圈,只能模糊照明三尺之内的环境。
外面月光亮如白昼,可屋内却黑得像被人蒙了眼睛一般,一点光都未曾透进来,实在蹊跷。
看来,约她来此处的人,并不是如信中所说要帮助她,而是要针对她。
边想着,江月离使了灵力,扩大了光圈范围。她将光转向四周,这才发现床边蜷缩着一个人。
他半跪着低头,一双手撑着地,透过微弱火光看去,发现他的指尖几乎要嵌入地下泥沙中,就连他的身子都轻轻颤抖着。
他像是在隐忍这什么,可他安静的太过诡异,以至于江月离进来目光都晃悠了几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
江月离犹豫了一瞬,抬脚刚想过去,哪知床边的人却忽然抬起头,面具下一双瑞风眸染着杀意,直直撞入她的视线中。
桑浔?江月离心中讶异。
只见他身形一动,先江月离一步,将她抵在了墙上,指尖上的光骤然熄灭,周遭又陷入黑暗之中。
那双漆黑的眸子还停留在脑海中没有消散,再反应过来时,江月离整个人已经被圈进一个陌生的怀中。
少年身形挺拔颀长,攥紧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墙上,另一只手撑在她腰边的墙壁,形成一个小禁制,将她困住。
粗重的呼吸声音在耳边不规律的起伏,江月离这才想起来空气中的奇怪的香味是什么了。
是情药。
江月离心里一咯噔,别让她找到把她送过来当工具人的幕后真凶。
虽然她现在是魂体,并无真正的实身,这般普通的情药对她并没有什么用。但是自己身前这个红了眼眶,满眼迷离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中招了。
江月离在手中默默结印,试图反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印未结成,那人却突然将脸凑了过来。
似被火灼烧一般滚烫的面庞紧挨上了她的侧脸,温热急促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骨处,只一瞬便烧红了江月离整只耳朵。
从未与陌生男子这般亲密过,江月离不自觉滞住了动作。
“谁派你来的?”桑浔问道。
他的声音还因隐忍而带了一丝轻颤,但是冰冷的杀意却毫不掩饰。
她睨了他一眼,并不打算作回答,抬手重新结印。
“这都不重要了。”他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沙哑与厌恶,他冷着脸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修长白皙的指骨一瞬间扼住了她的脖颈:“今夜你必须死。”
突然的反转,让江月离深觉猝不及防,只一瞬她便被少年掐着脖子抬起,双脚离了地。
脖子被勒紧,让江月离有些呼吸不过来,她下意识将手中结好的印打向他,然却因被他钳制住,只化为了三分力,只让他闷哼一声,连血都未出。
江月离在心中咒骂了一声,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江月离一双美目染了冷色与痛苦。
然眼前少年手上的力却未松半分。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极致的痛了,痛到让她以为桑浔细长的手指快要嵌入她的脖颈。
桑浔用空着的手结了印,借着印光,江月离看到他额前的墨发已经沾满了汗水,苍白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这自制力竟是出奇的强大,全力压制情药控制自己之余,还能分心来威胁她。
江月离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她无力再次结印,窒息感让她近乎失去意识。
她这副刚刚才用灵力塑造的灵魂托所,哪里比得上面前修炼了十几年的少年。
眼前视线模糊,一双杏眸在痛到绝望中不自觉便蕴了一层水雾,泪水从眼眶划过左眼角泪痣,滴落在少年手上。
他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怔怔的看着手上那滴泪,深深皱眉。
然不过一瞬,他便绝情将她扔到地上,动作粗暴,像是在扔一件废弃物品,一点不留情面,江月离几乎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她身上血骨虽都是用灵力铸造而成,但是亦等同于她身上的一部分。这断一根肋骨,自然与常人断骨无异。
江月离强忍着身上的痛,咬牙看向正在结印酝酿大招的桑浔。他亦神色冷漠的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眼看着桑浔手中光印离手飞向她,江月离忍着痛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转了手腕,酝了九成力来抵挡。
抵御的封印刚成,桑浔蓄了力的白光便狠厉的飞向江月离。
然白光刚触及封印,屋外便突然飞入一道赤光,从后面狠狠打向桑浔。
桑浔不防,整个人往前倒,半跪撑在地上。等到他再抬眼时,原地已经失去了江月离的身影。
——
江月离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矜华宫的少宫主,受修仙界尊崇的神女江月离。彼时她灵力强大,身份尊贵,亲人尚在,世间安泰。
然一切美好戛然在百年之前。
百年前,修仙界的宿敌,妖族突然入境。给人间与修仙界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祸乱。
江月离作为矜华宫少宫主,被各大仙门推到这场祸乱的最前沿,以身献祭感化百妖。
至此,她的命途便止于那场祸乱。
她本以为自己在那场献祭中已经灰飞烟灭,但是没想到百年轮转,她却突然于混沌中醒来。
只是再次醒来,她却早已不是那个江月离,而是六界中一个孤魂。她的身体,在百年重塑后,住进了另一个陌生的魂魄。
她,真正的江月离,在无人知晓的日子里,在假的江月离身边晃悠了十年。
十年于修仙界来说只是昙花一瞬。但是于她来说,却分外煎熬与孤独。
在这十年里,她知道了那个“江月离”其实是来自另一个陌生世界的江星星;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心心念念的人挽了那个人的手唤“卿卿”。
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没人看得见她,更没人看出那人不是真正的江月离。
这份煎熬与孤独结束于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一群从境外而来的鸟妖忽然越过人间直闯入修仙界,安逸百年的修仙者被这突然袭击打的猝手不防,苦战三天三夜才堪堪击退。
而她,也在那次小祸乱中被震伤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被从未听闻名字的青云宗宗主捡了回去。
彼时她还来不及惊讶他能看见她,他便帮她用灵力造好了血骨,又拿出千年鲛珠给她抵御日光。让她能在日光下存活,与常人无异。
他没有问她的一切,却好像已经知道了她的一切,为她取名扶离,用仙力换了她的容貌,收了她做青云宗的第三位徒弟。
是的,这确实是一个小宗门,小到只有一个宗主,两个徒弟,而她,幸运的成为了这人口稀缺的门派的第四人。
被关押在黑暗中十年,江月离眼睁睁的看着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人,用着她的身体干下种种蠢事,与她心念的人相恋,又与侍卫纠缠不清,身无灵力,却到处惹祸,实在让江月离心梗。
好在上天没有做绝。让她重回世人眼中,让她有雪耻的机会。
来到青云宗一个月,她的师兄便抱着受伤的江星星,上门拜访那位强大的修仙者,希望求得他出手相救。
江月离第一次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既然苟得生机,她不仅要为自己活一次,更要夺回身体复仇。
“我看到你的眼珠子在动了,不要装睡了,快起来喝药。”少女略微嫌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月离所有意识全部被拉回。
她缓了一下,这才睁了眼睛,在少女的帮扶下起身。
肋骨碎裂处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江月离忍不住又在心中咒骂了一声。
死过一回,重见秀美山河,知道生之美好,她变的更为惜命。
“师尊不是说你曾是神族后裔吗?为何连一个小辈都打不过?”苏亭玉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江月离一眼,抬手为她注入了灵力。
“又非真正的神。再说,都死过一回了,哪里还有什么修为。”江月离如实道。
当初她以身献祭,散的不仅仅是魂,还有那一身的修为。
而今她虽在机缘巧合下重新聚了魂,修为却没有全部回来,加上魂魄没有人身作为居所,修炼起来实在费劲。
“也是。”苏亭玉点头会意,拿起身旁的药碗递给了江月离。
看看江月离小脸苍白,虚弱的喝着药的模样,苏亭玉忍不住愤愤道:“只是这桑浔实在猖狂的很,竟然敢在我们的地盘对你下手!昨晚若不是看你伤势太重,我定要废了他修为才甘心!”
苏亭玉还记得一个月前,自家师尊捡到眼前的小姑娘时,也是这副虚弱至极的模样,她师尊整整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花了大半修为才为她补好魂。
魂体本就虚弱,桑浔的一摔,是下了杀心的,生生把江月离打回了半个月前。
“幸好这鲛珠不仅能为你抵御日光,让你与常人无异,还能为你续灵力。”看着江月离颈前水滴状的蓝萤吊坠,苏亭玉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江月离终于苦着脸把碗里的药喝完,她也未曾想到桑筠竟是这般狠厉不讲理之人。一上来就想要她的命。
依照她生前的记忆,桑家的人,应都是一身正气凛然,从不会轻易动杀人念头。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苏亭玉愤然起身,让江月离回了神。
苏亭玉道:“我们好心收留他们,允他们在此等师尊出关。那个桑浔倒好,竟想对你下杀手。”
苏亭玉气得头上的蝴蝶花簪都在轻轻晃动,一副不讨回公道,势必不肯罢休模样:“等师尊出关了,必叫师尊把他挫骨扬灰,让他还敢在我们青云宗如此放肆!”
“是得搓一搓桑浔的锐气。”江月离看苏亭玉这般气愤模样,忍不住也笑着附和道。
“但是当下除了等师尊出关,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便是,找出何人约我去的竹屋,又是何人给桑浔下药。”
那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针对桑浔,还是针对她。
如果是她,那她必定不能留那个人。
“可是现在宗门里,除了我们两,就只有那两个矜华宫的人,和桑浔啊。”苏亭玉苦恼的皱皱眉。
苏婷玉自觉苦恼,可她的话,却让江月离如饮醍醐,思路瞬间明朗。
莫非是她?
“扶姑娘。”恰好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人惊讶的对视一眼。
江月离心头一跳,这声音,正是桑浔。
反应过来是在自己的地盘,苏亭玉撸起了袖子转身,气势汹汹上前开了门:“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江月离叫不住,只能下床披了件外衣一起走过去。
房门打开,苏亭玉冷着脸出现。
似乎没有料想到是苏亭玉,桑浔眼神变化了一下,而后作揖道:“苏姑娘。”
动作生冷,做着礼问的动作,但是却没有一分客气。
苏亭玉被他这副拽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气到,扬着脸,故意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道:“哟,桑公子一早就过来灭口啊。”
被苏亭玉这么阴阳怪气,桑浔也没有生气,而是平淡道:“薛师兄出门为少宫主采买去了,嘱咐我过来给少宫主拿药。”
他眼神坦然,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苏亭玉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伤了人还想来拿药,真是给你美的。”
“亭玉师姐,去给他拿药吧。”江月离从身后走出,将苏亭玉拉开。
“我……”苏亭玉不可置信的看着扶离,面上一副质问:你是不是疯了。
扶离却凑近她耳边,低语道:“先拿药去应付他。不然他生气打起来,我们没有胜算。”
苏亭玉立马萎了嘴角。
她将扶离的手拉到自己身后,给她塞了注入了自家师尊灵力的宝物,这才离开。
临走时,她还不忘狠狠瞪了桑浔一眼。气是真气,但是怂也是真怂。
昨晚她能将桑浔打倒,除了突然袭击,主要也是他中了情药,被削弱了灵力,真打起来,苏亭玉还是打不过的。
桑浔冷眼看着苏亭玉离开。直至苏亭玉身影消失,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桑公子还不离开,是铁了心要将我灭口?”江月离缓缓开口道。
桑浔抬眼,转回目光看向石阶上的少女。
少女生的清秀,五官端正,然比起矜华宫的那位,实在逊色太多。可她此刻面容苍白如纸,一身里衣外仅披了件单薄的蓝纱外衣,看起来竟娇弱怜人得很。
但是那又如何,濒死之人,不都是这副孱弱模样。桑浔心中冷笑,收起心中那一丝恻隐之心。
江月离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残忍。
她缓缓笑开,下了石阶,走到他身旁,问道:“桑师兄想杀我?”
桑浔回视她,并不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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