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片刻的欢喜
东宫长乐殿中,女子一身白衣丧服跪坐于蒲垫上,苍白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好似被抽了魂。
“娘娘,云祈殿下与江姑娘来了。”来禀报的宫女安静跪于身后,连声音都忍不住放低了几度。
靖国储君于半月前薨,按理来说应是举国上为储君服丧一年,不得嫁娶不得办酒,节日更是应取消直至丧满。
可储君痴迷狐妖,枉顾众将性命,与狐妖殉情而亡,深宫中的那位皇帝震怒,皇室更是觉得面上无光。
草草拟了告示告于天下之后,免了礼数,就连骨灰都未得入皇陵。
不仅修仙一族与妖积怨已久,人界对妖的痛恨更甚。
故而东宫中,不见白幡不见灯笼,更无伤心之色,只有满园的凄凉寂寥,与那位落寞的太子妃。
太子被废,皇帝亲手替她休这已死的夫婿,看似安抚了她与天下人的心,实则却将她留在了东宫,等着下一任太子,羞辱了先储君更羞辱了她。
徐盈走到迎客的大殿时,江星星正坐在万俟云祈的旁边同说笑欢闹,与这安静冰冷的东宫显得格格不入。
她恍惚了一下,那个位置,万俟阳和与她也曾坐在那里一同饮茶畅谈过。
那时他们刚成亲几天,彼此爱护,视对方如知己,更如命。
彼时还没有狐妖……如果没有狐妖该多好。徐盈想着,不自觉红了眼眶。
然她面容不变,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见过皇祖,少宫主。”
“不必如此多礼。”万俟云祈将她虚扶而起。
江星星也道:“快起来快起来!”
徐盈颔首,不着痕迹的用指尖抹了抹眼角,极力平静道:“不知皇祖亲临,有失远迎,是徐盈的不是。”
万俟云祈温声道:“不必如此,说来,还是万俟皇室亏欠了你。”
“阿姐!阿姐!”徐盈正要开口,殿门却传来聒噪之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用说,徐盈也知道是谁。
徐盈微微福身,面上是抱歉神色。
待得了万俟云祈点头许肯,她这才转身走出去,将人拦在了殿外。
“阿姐!你可要帮帮我!”少女一身大红喜服,蓬头垢面跪在徐盈身前,原本精致的小脸蛋上,满是抓痕。
徐盈微微皱眉,站在她身旁的嬷嬷忍不住责备:“郡主这是做什么,你阿姐的夫君刚刚离世,天下不为其办丧,可你是自家人,不穿白也便罢了,为何还穿这一身红来闯东宫?”
“这不是存心给让你阿姐闹心吗?”这嬷嬷是自小看着两姐妹长大的,情同乳母,所以说话起来也不客气。
跪在地上的人也听了进去,可却道:“什么夫君,不过是被狐妖迷了眼的负心汉罢了,阿姐何必为她守丧!”
“再说,陛下都废了他储君身份,不让天下哀悼,也不许骨灰入皇陵,可知这人做的实在过分!阿姐何必为他苦了自己!”
“阿玲!”徐盈气得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好在身旁的嬷嬷扶住了她。
只是她心中依旧觉得悲凉,从前那位人人传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她那风光的少年郎,如今在这汴京城里,却是连名字都不配提及。
她强忍着情绪,哑声道:“你今日又是闯了什么祸?”
“阿姐,不是我。”徐玲说着,怒气更甚,一张小嘴委屈的扁了起来:“是一个修仙的小丫头,来路不明,要与我抢夫君!我气不过,便让矜华宫的那两位师兄师姐去帮我,可没想到,她身边竟然有高人指点。”
“那高人厉害至极,也是位修仙者,只是阿玲没有想到,那位高人竟不怕矜华宫,对长淮师兄与如玉师姐痛下杀手!”
徐玲话落,身后的小厮一前一后将晕死过去的柳长淮与柳如玉抬了进来。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人,徐盈吓的差点昏死过去,她指着徐玲,颤着声音道:“皇祖念在你有灵根仙缘,这才让矜华宫的两位仙君来帮你修行,可你不仅不好好修行便罢了,却整日想着要如何嫁人,还将两位仙君害成这般!”
“你要如何与矜华宫交代!我徐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赔不起!”
徐玲不满反驳道:“阿姐,昨日是我及笄之日,本就该扔绣球选夫婿,有何不对?难不成阿姐还想与靖国的律法为敌?”
她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回想起客栈中被侮辱的场景,怒从心生,红着眼睛道:“阿姐你不怪那些打伤二位仙君的人,来骂我做甚!”
“还请阿姐去将皇祖请来,为师兄师姐报仇!”徐玲说着,朝徐盈行了个重重的跪拜大礼。
“你!”“报何仇?”徐盈话未说完,便被从殿中走出的万俟云祈打断。
江星星看着像只花猫一样的徐玲,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徐盈朝两人福了福身。
徐玲轻睨了江星星一眼,也行礼道:“拜见皇祖,少宫主。”
她心里向来不喜欢这个少宫主,除了一张脸好看,一无是处,她还要拜她,徐玲更加抑郁。
“你方才说,报何仇?”
徐玲问言抬头,眼里生了微妙希冀,将客栈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万俟云祈。
当然,她并未说她想要的郎婿拒绝了她一事。
在靖国,女子及笄当日可选择任意一条街道抛绣球选婿,虽是被刻在礼法书上的,可男子可拒绝女子的绣球,也是明晃晃的规定。
但是她昨日在的朱雀街,是汴京城中默认的贵女之地,来那里抛绣球的,不是高门贵女,便是皇亲国戚,但凡接了绣球的男子,又有哪个敢拒绝。
规定是这么规定,可人权压人。
然徐玲知道,苏玄驹修仙,最受凡人尊崇,凡人的规矩,困不住他,也压不住他,所以她不敢说苏玄驹拒绝了她。
等她说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江星星先开了口:“你是说,戴面具的男子?”
江星星有些紧张的握住袖口:“那名男子,可是叫桑浔?女子又可是叫扶离?”
徐玲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听如玉师姐,好像是这般叫的,但是那女子,我不知她名字,只知她是苏玄驹的师妹。”
“苏玄驹?”江星星吸了口气,喃喃道:“真是扶离。”
桑浔为何会与扶离在一处?江星星心里有些慌乱。
徐玲目生亮光:“少宫主认识那二人?”
她当即又行了大礼,喜道:“还请少宫主为二位仙君报仇。”
“阿玲。”徐盈沉声道:“桑公子亦是矜华宫之人,怎么会害二位仙君,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想起在武陵之时,少女温柔和善的面庞,徐盈心中忍不住偏袒。扶离那般温善之人,对她这个陌生人尚且那般关心,又怎么会害同道正派。
“云祈,我虽不信是桑浔所为,可我怕,桑浔是护着扶离姑娘才做下这般傻事。”江星星扯了扯万俟云祈的袖子:“若真是桑浔与扶离所为,我也定不会护着他们。”
万俟云祈反握住她的手:“我先带他们去疗伤。”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
目送万俟云祈离开的身影,江星星方才在街上的失落情绪渐渐被放大。
她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徐玲,语气生冷而不自知:“他们现在在何处?”
*
江星星不知道的是,江月离此刻,正是在东宫之中。
她隐了身,看着内殿里为柳长淮与柳如玉二人疗伤的万俟云祈,不由得蹙紧柳眉。
万俟云祈还是回来了。
好在她得到凤羽琴之后,修为又涨了不少,加上有九九助她掩护气息,她也不怕万俟云祈发现。
只是她还得更加小心一点才是。
收回了目光,江月离转身离开。根据宋晚吟融合在自己灵力中的妖丹指引,她在一处偏殿中停了下来。
月光稀薄,照的这荒废的偏殿更显阴凉。
指尖点光,江月离绷紧着神情走了进去。
惊云扇,怎会在此处?她心中觉得甚是奇怪。
她摸索着来到床榻前,顺着灵力的指引,轻轻按上塌侧的把手,床榻晃了晃,卷起一阵旋风,将江月离吸入风中。
“少宫主小心!此处有封印!”伴随着九九惊呼的声音,江月离稳稳落地。
火光熄灭,周边骤然大亮。
江月离转头,却见自己身处于四壁白玉的密室之中,就连脚下踩着的地板,都是白玉铺成。
“少宫主你看!那是何物?”九九从锦袋里出来,飞到一副画像前停下。
画像所绘的,是一美艳女子,柳眉蕴着风情,双眸如剪秋水,桀桀如星,五官惊绝,妩媚之中却又还能看出几分英气。
江月离被吸引了过去,她为何觉得,画中女子,有几分像宋晚吟,只是她比之宋晚吟,还要美艳上几分。
那几分英气,江月离又觉得像另外一个人,只是她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少宫主,没有感受到惊云扇的气息。”神物的器灵之间,大多都是互通的,所以此刻九九这么说,江月离也未有怀疑神情。
但是宋晚吟,只是单纯将她引至此处,看这副画像?
她抬手摸上画像,却见波光澜澜,抗拒着她的接触。
有封印。
江月离抬手便想破开封印,可身后却先袭来一阵冷风,江月离侧身躲过,冷风打在画像上瞬间消无。
她转身看着来人,来人一身黑衣披风带帽,帽子下的脸黑压压一片,看不清面容。
“你不该来这里,更不该碰那副画像。”他声音嘶哑,犹如地狱的恶鬼,说着便向她伸出了爪牙。
江月离轻松躲过,化剑反击,却也被他一一躲过。
“魂灵之体,还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不愧是矜华宫少宫主。”那人冷笑一声,直逼她命脉。
江月离来不及心惊他发现自己身份,横扫出大片烟雾。
烟雾散尽,原地已经没有了江月离身影。
黑衣人不甚在意,慢慢迈步走向画像前,抬手温柔抚上画中人面庞,声音低沉痴迷:“卿卿,打扰到你了。”
江月离刚出宫门,便撞到了一人怀中,来人将她稳稳扶住,目光担忧看向她。
江月离抬头见是桑浔,不自觉松了口气。掩下心惊,问道:“你为何在这?”
“见你不在客栈中,便来此处寻你了。”
桑浔目光停在她手背上细微的血痕,皱了皱眉,拉起她的手,抚去了血痕。
心下的惊慌随着那道血痕的消失而被抚平,江月离任由着他小心的放下自己的手,心中忽然又生了几分悸动。
她不自觉反抓住他的手,桑浔微愣,想要收回的手僵在原地,手背上停留着少女柔软的指尖,他不知作何动作。
抿着唇掩饰紧张。
见他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又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自己,江月离莞尔,温声道:“有点害怕,你牵着我走吧。”
喉结微动,桑浔垂下眸,在她慢慢握紧的手中,温声应好。
不问原因不作怀疑,桑浔享受着片刻的欢喜。忽然之间,竟又不想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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