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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宫变


  小宛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薄云钿,  仿佛她今时今日的所为,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薄云钿的眼中与从前一样的仍旧是那一抹傲气。她生来高傲,怎么会允许别人可怜自己?

  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她说:“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在他的心里不过是个玩物,  居然妄想可怜我?叶琬,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

  要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但是她的袖里忽然出现一柄匕首,寒光闪闪,她朝小宛笑得如同修罗:“你不是最得意你这张脸么?那我就毁了它,我看看还有哪个男人要绕着你转,  我倒是要看看——”

  匕首寒芒愈来愈近,  小宛仍然是那样看着她,悲悯而又好笑。匕首贴近她的脸颊,  的确冰凉得瘆人。薄云钿大约不会知道,她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爱惜自己的这张祸水容颜。

  若不是它,  不会有昨日种种,于她而言,皮囊只是身外之物。她经历了这样多,  不再是以前那个“女为悦己者容”的小姑娘了。

  这时,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沉阴公主忽然跑过来,  握住了薄云钿的双手,  情真意切道:“娘娘,  娘娘不可啊!”

  薄云钿睁大眼睛:“什么不可?本宫今儿就要划花了她这狐媚的脸!”

  沉阴还在说着“娘娘,她越是漂亮越是能惹他们心动,  这般,  这般大事才可以成啊!”争执之间,  那匕首险险划过小宛的脸颊,  右边脸上登时现了一道三指宽的血印子,细密血珠渗出来。

  小宛还没觉得疼,这当下已静了一瞬。

  沉阴的话卡住,薄云钿冷哼了一声,将匕首收回鞘中,回头坐在美人靠上,冷晲了沉阴一眼说:“你那父王几时来?”                        

                            

  小宛昏沉意识里听到这句话时,思索着,原来是宁王与薄云钿有什么交易么?他们想要什么?……那他们挟持她,又是为了做什么?

  她隐约想到小呆先时说,宁信是宁王的十九公子,跟他一块儿玩,人家的爹爹会打十几个水漂的事情。她呆了呆,七国里这位宁王倒是确实没多大存在感。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心知宁王势必有什么所求,才敢兵行险着,挟持她和小呆。

  她又隐约觉得事情决没有这样简单……

  仿佛有一片深沉的大海,她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在海上沉浮,但是愈加坚持不住,愈加地昏昏欲睡,像要溺毙在这片海中。

  她竭力保持意识的清醒,知道自己如今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但求小呆没有事,她的牵挂并不多,不要给哥哥添什么麻烦,还有孩子能够好好的。

  她心里默默祈祷,祈祷着能够绝处逢生。

  沉阴支吾了一阵,说:“父王说他戌时就到的。”

  距离小宛到了这亭子也才一炷香,她心里哀叹,哥哥那边久久没有消息,他一时半会大约寻不到自己,——那么,她又该指望谁好。

  心里隐隐地浮现出一个名字,她暗自摇了摇头,那无异于痴心妄想,以前破灭的梦,现在也不要再做了。

  薄云钿嗤笑了声,说:“怕不是你父王不信本宫?”

  沉阴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父王他,他是信任娘娘的!娘娘深得宠爱,父王知道娘娘在天子跟前说一句话比其他人说一百句都顶用,父王才竭诚要助娘娘成事!”

  小宛隐约又明白了什么,看来她们谋划的事情,牵扯甚广,莫非宁王也在打正卿之位的主意?                        

                            

  别的她不清楚,哥哥想要这个位置,嬴罗也是,姬昼同样为此筹谋,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王估计也很想。

  这么多强者之中,想要坐这位置可并不容易。

  薄云钿说:“光有我说有什么用?你父王今夜要是做不好那件事,他便是坐了这位置也没法服众,就等着被其他人给踹下来吧。”

  沉阴嗫嚅说:“娘娘说得是……”

  那件事?小宛似嗅到了点兵戈的血腥气。每逢这样的时刻,她便能感到有一抹极其浓烈的肃杀气,沉积在她的身周,将她团团围住。

  戌时二刻,她听到有窸窣而齐整的脚步声齐齐向她们这里行进,沉阴眼前一亮,说:“娘娘!定是父王他们来了!”

  果然见那雨幕中一队看不到尽头的甲兵齐整列队过来。

  薄云钿大步走出了亭子,打最当先那个男人的腰间抽出来的剑,小宛的颈边立时架上一柄长剑。那男人愣了愣,只见亭中晦暗的灯火里,那个美貌女子朝他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一眼说:“宁王殿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两人押住!”

  小宛便也看向那人,他年纪约三十来岁,保养得当显得许还要年轻些,长得还算英俊,不过蓄了须,那顿时就失去了大把竞争力。

  宁王一面笑着挥手叫人去押住她们母子俩,一面还同薄云钿寒暄道:“娘娘此计果真是妙不可言,——”

  但话便被薄云钿给打断了:“宁王殿下,走吧。”

  ——

  苍龙殿中饮宴尚盛,丝竹管弦不绝。这回的奏乐是设在了水上,遥远迢递而来,颇是渺远。

  只是兀地那奏演的丝竹停了,令人侧目。

  座上的夏天子眯了眯眼睛,大声问道:“怎么停了?”                        

                            

  声音在大殿上回响,反而愈显当下诡异的气氛。

  观各国王侯,倒都是一派镇静,除了刚刚借故出了殿的宁王以外,似都无异。

  侍候天子的某位美人依次打量过去,但见东首座的齐王目光如冰,静静看着自己杯中酒;西首座的昭王神色淡漠,一手支颐,仿佛在看歌舞又似心不在焉;东次座的燕王唇勾微笑,目光诡丽似笑非笑举了一樽酒在手中轻晃;西次座的晋王端直坐着,眼神深沉莫测;东三座的姜王垂着目光,手搁在桌上反复摩挲一盏玉杯;西三座的赵王斜撑着身子端了盏酒在手里,目光落在殿门。

  诸国公卿的目光却显得有些许不同了。

  从殿门那里匆匆忙忙小步行来一名内官,到得阶陛之下,立即伏奏道:“陛下!六王子他反了!”

  天子拍案而起,“什么!”

  那西次座上的青年目光扫过殿门。苍茫雨声掩盖了兵戈迭起之声,但掩不住这雨气弥漫里的血腥气。

  他逐渐攥紧了掌心。

  所有人都没有动,但看向那名内官,内官颤颤道:“六王子他率兵已经破了崇武门——”

  但场上鸦雀无声,天子怒而站起,一甩衣袍,浑浊目光巡视下方各诸侯一圈,待目光定到了赵王身上时,嬴罗立即站起,高声道:“臣必誓死效忠陛下!臣请发兵诛逆!”

  他既站起来做了这领头的,其他人自也不能装傻了,立即应和一通。

  天子说:“好!寡人这社稷江山,就仰仗诸位了。赵王,寡人授你临战统筹之权,统领此次,诛逆之战。”

  仰仗不见得为真,但他这正是要借此试探众人的忠心。赵王原就与他甚投,所以出了这头在众人意料之中。                        

                            

  既要诛逆,势必要有兵,如今王城卫队自然不敌六王子势如破竹逼宫之势,各方忙于调遣,嬴罗既是统筹之人,所以当他笑盈盈地站到了晋王姬昼面前,说“兵甲悉在城外,时刻紧急,便请晋王殿下突出重围,调兵驰援”时,他却无法拒绝。

  这何止是调虎离山,这是让他不要插手?

  他寒了寒目光,低声说:“嬴罗,你不要后悔。”

  “嬴罗做事可从不后悔,不像晋王你。”

  嬴罗微微一笑。

  这便是天子权威,纵然旁落,但你若违背,就要遭他人讨伐。挟天子以令诸侯,无疑是他们所最希冀的。

  ——

  隐约里,小宛听到了有摇旗呐喊如山如海的声音,叫她从昏沉里陡然惊醒。

  雨极其之大,淋在她身上,浇透心凉。她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稍动了动脖颈,颈边仍是一把锋利的长剑。这个情景她简直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一回要拿住她来威胁谁呢?

  她徐徐抬眼,看向了对面。

  天地间的雨,何时已经下得这样大了?夜里零星的灯火不够明亮,她几乎辨不清对方是谁,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白色。哥哥!

  怎么会是哥哥,哥哥你不应该来,不应该啊。

  她眼里霎时间盈满了眼泪。既然他们要拿她威胁旁人,势必是有所索求,通过正常手段无法取得,才以此下策,她不禁茫然地想到,那么他们要哥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不,不,不论是什么样的代价,那都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

  她还在思索,就听到身旁有女声低声道:“怎么只有一个?另外几个人呢?”

  “听说往西路去了。六王子的主力正在西边崇武门一路,那边厮杀得正厉害,但是六王子却没见影踪,属下好不容易才引着他们过来。”                        

                            

  薄云钿心里直道不中用,最重要的人都没有来。

  但是时间可不等人,在这锦风巷狭路相逢,叶琅身边还是一队卫队,估计昭国军队赶来还需要些时间,但是已经迎上的这一队是……宁国人?

  他一眼看到自家妹妹,登时目光便流露出不可置信——小宛怎么会在这里!姬昼不是说她暂时安置静思殿中,他要为她……

  他目光稍偏,就看见扶着小宛的那个沉阴公主,又看到了小宛身旁架着长剑的美貌妇人,雾姬。

  夜色浓重,远处墙壁上的宫灯发出幽暗的灯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见小宛的模样便知道她的状况并不能称得上好。

  他深吸一口气,手抚剑柄,正要说什么,雾姬便抢先笑道:“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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