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新一批疫苗正式投入使用之后，c区各警队和科研部的工作人员终于得以暂时放松下来。
之前伊情和周温约好的咖啡局，也足足拖到这两天才有时间实现。
不过，事情总有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
伊情在小天台吹了一个小时的风，才收到了周温的消息。
【souvenir3011：咱们区有个仿生人在a区受伤了，正在那边修养，就没赶上体检。我是他的下一号，只能今晚提前检查。所以……可能没法去了。】
“……”伊情想骂点什么，张了嘴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他不管他不管他不管，反正周温就是放了他的鸽子……一点都不体谅他！他，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博士，可是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才爬上这小天台来等他周温的……
伊情赌气般给他发了消息。
【伊情：哦，那你去吧。】
【伊情：我今晚自己看星星好了。今晚的星星肯定很好看！好看到某个人不来看，肯定会后悔得扼腕叹息的程度……】
发完消息，伊情又自己看了一遍，越看越想撤回。
他说的话，幼稚也就算了，问题是怎么那么像独守空房的怨妇啊？酸溜溜的……伊情想了想便觉得不行，可是觉得要是撤回了，更显得欲盖弥彰，便气得直接关了通讯器，打算采取不理不睬的方法。
他坐在椅子上，硬是逼着自己看天。
可是，今晚的天空为什么没有往常那么好看了？
明明月色正好，万里无云，星海浩瀚。
他直直盯着，甚至可以说是瞪着头顶上这片夜空。然后他发现，那些星星细小的微光，映到了他眼里，全都变成了别的样子。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都是同一张脸。
伊情想着，反正周温也不来天台了，便直接回了房间。
他洗完澡出来，觉得有些着凉了，心里更有些小媳妇似的哀怨。
小媳妇伊情捧着他的杯子，站在窗台一角，一边幽幽地看天，一边喝着热水。
周温翻窗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还挺乖。他想。
随后，伊情便被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护着热水杯跳出去老远。
“哇！……周温？”他大喊一句，“你干嘛呢，深更半夜翻我窗，强闯民房！”
周温表情淡淡的，只是有些抱歉地看着伊情。只是，如今他这副表情，在伊情眼中颇有装无辜的嫌疑。“对不起。”周温顺便整个人翻进了屋子里，“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送个小惊喜。”
伊情双手合十朝他晃了两下：“谢谢您，我是还挺惊喜的。”
他阴阳怪气的话，周温也没放在心里。知道伊情没真的生气，他便讨好般起了个话题：“哎，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来你这儿？”
“看你爬窗这样儿……多半是偷溜出来。”伊情斩钉截铁。
“是！”周温笑起来，伊情仿佛能看见他身后有条大尾巴，正欢快地摇摆着，“小博士真聪明。”
伊情莫名很想拍拍他的头。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看着周温，周温也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没忍住，又拍了一下。
“咳咳，”趁周温还一脸懵，伊情决定抢先转移话题，“今晚到底来做什么？以我对你多年了解，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不会违反纪律半夜偷跑过来找我。”
周温却摇摇头说：“没。就是，你不是说今晚星星好看么？还是好看到不来看会扼腕叹息的程度呢。我不太想扼腕叹息……所以就来了。其实我刚刚还去小天台那边了，不过你不在。我又怕你睡了，敲门会吵醒你，就爬窗来看看。”
伊情被他说愣了。
傻不傻，周温。干嘛对我这么上心？我真的会误会的。他有些忿忿地想。
他抬头看窗外的星夜，想起刚刚那会儿在天台的时候，他脑中显现的脸。他又回过头来，现在，那张脸的主人正深深看着他呢。
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冲动。他其实很想问问这个正在看他的人，“我喜欢你吗？”
可是他没问，他只是问自己：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吗？我，喜欢这个拥有了自主意识的、在我心里很好很重要的仿生人吗？
答案早就已经浮出水面。
但一片沉默中，他仍听到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的回答——是他的心跳声。
是的。想拍拍他的头，想抱他，想和他多说话，想每天都见面，想每天晚上都和他一起去小天台看星星，无论晴天雨天还是多云。这些伊情都承认。
于是——咚，咚，咚……
每一声，都成了不容置疑的变相肯定。
“对了，来的路上，我给你准备了个小东西。”周温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
伊情凑过去：“什么？”
周温一扭头，鼻尖碰到了他的鼻尖。伊情这才发现自己离得有些太近了，将脸挪开了一点点。他有些面红心跳的，莫名就怕周温猜到他的心思。
其实伊情不打算掩藏自己的感情，他一向是坦然的。只是……现在就匆忙又被动地表现出来，实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我昨天刚学会的。”周温拿出来一颗用纸条叠成的五角星，“和平年代的时候，人们很喜欢折纸呢。除了星星，还有纸飞机、千纸鹤什么的，种类很多。”
伊情接过星星，放在手里仔细看。
“不过我现在只会折星星。”周温说，“以后有空闲时间，我再学给你折更多的。”
伊情听了，笑着骂他：“无聊。你这样算不算浪费纸？资源部要来抓你的。”
他拿着星星站起身来，走进卧室去，边走边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睡了，你也得回去休息……你体检应该还没做完吧？”
“嗯。”周温应了一声，“行吧，那我先走了。”
这次他不跳窗，只是开了门出去。
关上门之前，他似乎察觉到了伊情看他的目光，忽然抬头，粲然笑了笑：“伊情。”
“怎么？”伊情抬了抬下巴。
“晚安。”周温说。
伊情勾起唇角，回道：“嗯，晚安。”
周温离开之后，伊情便躺在了床上。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泥罐，把那颗纸星星放了进去。
另一边，周温没有直接回体检的地方，而是先回了自己房间一趟。
他启动电脑，打开了一个文档。
这个文档是他的日记。这几年，他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到了现在，这个文档里积攒的岁月和记忆也有很多了。
“今天晚上，本来和伊情约好了，去小天台陪他喝咖啡。临时有体检，放了他的鸽子，伊情好像有点生气。我偷偷跑过去和小博士看了星星。我给他折了一颗纸星星，有点丑，不过他好像没有很介意，对我笑了。不知道小博士会不会看见，我写在星星纸里面的话。”
昏昏沉沉之间，他看见四周都是无穷尽的火焰。烧开一片深红炭黑，燎出呛鼻的烟味。
有人正紧紧地钳着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前走。
“哥哥，不要丢下我！”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幼童的声音，“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他四处张望，低下头才看见这个孩子的脸。然而诡异的是，孩子紧闭着双眼，只是眉头紧蹙，嘴唇也死死咬着，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他再抬头，想知道这个拉着他的人是谁。却只能看见一双手，那张脸是模糊的，唯独鹰隼般的一双眼，犀利地瞪向了他。
男孩的哭叫声还在耳边环绕，他的心脏绞痛，视野逐渐模糊。
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周温一睁眼，声音便在理智回笼前，更快地冲出了他的喉间。
头脑一片剧痛，心跳还没完全恢复平稳。
周温捂着头，大口喘着气。
哥哥？
他哪里来的哥哥。
周温下了床，拉开窗帘，发现天还没亮。
最近他总是做梦——仿生人本不该会做梦的才对。至于梦的内容，倒不是次次都一样，只是梦里总有个小男孩。小男孩的喜怒哀乐都在梦里展现，周温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可是任他如何回想，甚至是用旧的思考方式，把整个大脑库都扫描了一遍，都没找到关于这个孩子的信息。
他确实是不认识这个男孩。
可是那些梦太真实了，每次他醒来，心跳总是紊乱的。之前他去问过尔生，还体检了一次，尔生却很平静地告诉他，没有任何问题。
怎么会呢？周温想。
按理来说，就算他现在有了情感，也不会做梦，尤其是……这样的梦。周温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像回忆一样。像那种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被粗暴地撅出来，暴露在太阳底下。
头部的闷痛渐渐消止，他却忽然觉得浑身疲软。
他的身上一定有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周温心烦意乱地打开电脑，又开始翻自己的日记文档。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每当像此刻这样，陷入一种无解的怪局中时，他就会忍不住翻日记。那些细小琐碎的岁月，能够填补他空荡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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