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容
几人匆匆向瑕山奔去,车马劳顿,但一时无人敢要求停歇,本来临阳远郊正是春光无限好,只可惜却无人肯驻足欣赏。却不料途中经过一处飘香地,沈韵白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子东张西望,正看到了个堆作一团如缤奇异境的花冢,春日里成群的彩蝶上下翻飞,一片连成一片的绛紫绮红湖蓝淡黄一时间难免迷了年轻人们的双眼。
“惜云娇,是惜云娇!”那花丽而不俗,华而不妖,迎春望之也羞,玉兰觑之亦妒,丁香窥之皆羡。景岫正在奇怪,怎么这样美丽的花竟无人来采,便听见沈韵白的声音豁然响起。
“惜云娇?这便是那昔日临阳城中万金难得、珍奇不换的惜云娇?”乍一听此名,景岫忍不住收了收缰绳,马车也渐渐慢了下来。
景岫当然听过这惜云娇的大名,据说这花仅淮安、淮南、淮平三地的水土才能种出,成熟之后又需雇多名颇有经验的花匠耗费大量的精力来照料。
它春种又春生,需历时整整一年才可长成,且对水量要求极大,亦极难养活,待来年春天花成叶茂之时,便香气连天,艳光四射,不论王公贵族,还是文人墨客无不为其美貌而叹服,是故此花一出便登时在临阳城中风靡了起来,有头有脸的贵族重臣皆以求得的惜云娇数量多,颜色浓,品质高而当做一桩极体面的美事,城中斗花宴开了一场接一场,这惜云娇也顺理成章一跃成为了万金难求的稀世珍品。
前年刚入春,圣眷正浓的丽妃娘娘和德高望重的淑妃娘娘便为了一株并蒂的秋香色惜云娇起了争执,一片混乱之际,丽妃竟一时失手划伤了淑妃的脸。两位娘娘都是一宫之主,竟也因为一株花而学市井之辈动起手来,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街头巷尾,一如景岫般不曾见过这名花的平头百姓也对这惜云娇生出了几分的好奇来。
“景岫少侠,怪不得你不晓得眼前这花便是惜云娇了。我一年里有将近半年都不在临阳城中,再加上家父一向不愿我与兄长们参与这些宴会,所以这花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只不过是许多年前曾在兄长的花房中见到过几株各色的惜云娇,而这花又过于美丽,因此才念念不忘,等到今日又见到这接天蔽日的花堆在这里,便一下子记了起来。”
另一边高倨着姿态的赵容卿见车慢了下来,也掀开了帘子,他着一席藕粉色裙装,脸上虽不施粉黛,却丽质难掩,以手托腮,面上虽一如既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那段浑然天成的风韵却让景岫在心中暗叹一句,好一个名花倾国两相欢。
诚然,近处那惜云娇虽出名,但这广陵王一副凭栏美人的模样也可称得上是朵难得的娇花了,只是这娇花开了口立时三刻就讨人厌了起来。
“惜云娇又有何稀奇的,要你们两个在这里学村妇嚼舌?要不是去年春日里那几场大火几乎快烧了半个内城,父皇一怒之下禁了整个城中斗花的风气,就单本王府中那三五十株双蒂三蒂的、双色繁复的、蝶状云形的惜云娇还不看花了你们的眼?”
“切,现在禁令已下,临阳城内所有贵族臣民皆不许养这惜云娇了,反正也是无凭无据自然是随您怎么吹牛了。”沈韵白听赵容卿嘴里没什么好话,竟把他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和景岫少侠这样的豪杰在花间闲谈的雅事都比作了嚼舌,自然心中有些微恼,他打量赵容卿一定离不开他这件人形通关凭证,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
“我吹牛?沈子虞!你这几年走南闯北游历五湖四海名山大川却不想见识倒是越来越短浅了。”赵容卿将帘子又重新放下,正对着沈韵白一副美人动怒的景致,“你随意在临阳城内打听打听,谁人不知广陵王府在斗花宴上次次拔得头筹?”
“我就不去打听,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沈韵白也转过身去同他斗嘴。
景岫的思绪渐渐飘远,他看着这似锦的花冢,又顺着赵容卿和沈韵白刚才的话想起了一年前在春日里发生的这桩旧事。
这惜云娇在临阳城内风靡得快,销声匿迹得也快,大约两三年前正是惜云娇在城内最炙手可热的时候,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甚至愿意耗尽家财只求买一株惜云娇来充门面,若谁家女儿出嫁带了一株惜云娇,那可真是一时风头无两;谁家儿子的聘礼中若有那么一株惜云娇,哪怕只是最淡的一株,也能算得上是泼天的富贵了;更有头脑机灵的伺机开始在城中倒卖起了这花,而它的价钱便也水涨船高,一日比一日金贵了。
但就在去年春天,新一批惜云娇成熟前的那个月里,本就天干物燥的临阳城内,王公贵族府邸鳞次栉比的明徽街上居然生了一场火灾,火势很快连成了一片,烈火趁着春风,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安乐坊,差点就闹出大事来,最后还是巡城卫队寻来凌河水结了这燃眉之急。
而后几日里这内城又发生了好几起火灾,且次次都是在那些养了大量惜云娇的富贵人家旁,这不,立刻就开始有人私下传这花许是有什么不祥之处,才招致了祸端。
再然后,没过几天,司天台便突然算出临阳城内火灾频生实乃显贵们浪费财力物力只为供养惜云娇而遭到的天罚,此言一出,陛下大怒,严禁临阳城中所有显贵再养半株惜云娇,于是,这名花之好立时三刻就在临阳城中不见了踪影。
景岫看着这繁花作墓绮色为坟的惜云娇花冢,不禁感叹,若是没有去年春日里的那场劫难,这春光盛景时必将又是惜云娇在临阳城中大放异彩的好日子,只可惜现如今,它便只能与这乡野为伴,再不复当年万金难买的种种盛况了。
这边景岫思绪陡然一停,那边口干舌燥的赵容卿和沈韵白便也堪堪停下了争斗。
几人叹过了这名花又复而启程前行,正行至一处分叉路上,赵容卿是去过瑕山的,于是便让景岫向左边大路上走去,而景岫正准备缚着缰绳驱马往左去,却忽得听见极细微的隆隆声,那声音虽不真切却极富规律,不像是地动倒像是……有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驶过。
“程菀,你怎么又停下了?”赵容卿掀开马车前帘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总感觉前面好像有一大队人马将要经过。”景岫心中一转圜,谨慎开口答。
“恐怕你没听错。”这时一向习惯沉默的方筠发了话,“确有一队人马向这边来。”
“这什么情况?此路是入临阳的必经之路,此时前来,来者究竟是敌是友?”沈韵白一听景岫和方筠都这么说,立刻也有些紧张。
几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马车驱至分叉路旁的树林里掩藏了起来。
不过一刻,待几人刚刚隐蔽稳妥,便赫然看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队伍戴着重甲拿着一应武器向临阳方向靠近。
赵容卿看向那队伍,正前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正是他的全副武装的五皇兄——济川王赵容则。然而质疑尚来不及出口,沈韵白便一脸看到救世主的模样,几乎就要激动地向那队人马冲了上去,嘴里还喃喃念到:“有救了,终于有救了,临阳城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但他将将做势要喊,便一下子被方筠捂住了嘴,只来得及发出“唔唔”两声抗议。紧接着,方筠便低声道:“嘘,三公子你莫嚷,我们一行人尚未来得及赶到瑕山告知济川王殿下临阳城内事宜,他又怎么会这么快便能赶来驰援?”
景岫眉头轻蹙,她忽然有了一丝很不好的预感,那预感来得莫名,却并非凭空而来,于是也接口道:“这队人马来得实在蹊跷,以防万一,切不可贸然行动。”
“你说得对,或许此事确有蹊跷……”赵容卿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盯着那队刚刚过去的人马,声音里亦带着几分严肃,看得出,他心里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那重兵而来的五皇兄,至少从这一刻起,他开始有些不那么放心了。
如果是另一批志士仁人先他们一步向瑕山大营求了援那便是最好的结局,可赵容卿心中始终有一个疑影,他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那便是赵容则早早便已与淮安王沆瀣一气共同筹谋夺得天下。
景岫也恰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叫沈韵白暂时按兵不动以备不测。就算退一步来讲,这济川王真是来勤王救驾的,但城中局势尚不明朗,鹿死谁手亦未可知,做了这么多年的精魄,若不是成日里小心谨慎,那早就被坑死不知道多少回了,所以景岫绝不可能同意有人在好不容易逃脱追杀之后贸然行动。
“景岫少侠,这又有什么蹊跷?”沈韵白见这二人居然罕有地意见如此一致,于是也便试探地问道。
但这种话景岫却不好明说,她可不敢保证这位广陵王殿下对自己的五皇兄又是怎样的态度,这种牵扯皇族的话题还是少置评为好,于是她并没回答兀自转移了话题。
“或许是我多虑了,但牵涉城内千万人的性命,此事,还是慎重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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