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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取刀


顺着嶙峋难走的的天梯,景岫和林轸终于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光亮处。

        那光亮竟是一处水晶般澄澈能映照出人脸的琉璃镜,景岫从峭壁上掰下一块石头,狠狠朝那琉璃镜砸去,那镜子应声而碎,里面竟然是中空的,而那灼灼的白光也一下子便熄灭了,没了那光,半面女们也悄然消失了。

        两人对视一眼,便进了镜后的空间。

        这镜后赫然又是狭窄的密道,虽是密道,却与刚刚他们走进来时的那条略有所不同。

        这条密道里总散发着一种不甚明快但又温润平和的淡光。

        两人不过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些石阶,二人拾级而下,便发现了一处石门。那石门上有一个小孔,这光正是透过这小孔发散出来的,而这光又通过琉璃镜被强化了百倍最终形成了他们看到的明亮白光。

        景岫将那石门一旋,竟也毫不费力地就将门给打开了。

        他们经石门而过,发现门后居然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四周摆满了几面大铜镜,一侧还放着几个破破烂烂的木箱子,而密室正中间居然有一个俊俏的翩翩公子周身渡着一层淡淡的白光,整个人如同被封印了一般,正闭着眼睛缓缓吹着手中的玉箫,景岫屏息凝神听去,才能听到些幽微的箫声。

        石门豁然开启,这位公子却并未被惊动,反而依旧闭着双目,神情无波无澜,倒叫景岫一时不敢打扰。

        等一曲终了,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景岫下意识拉住林轸就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料从石门外吹来一阵微风,那公子便忽然不见了踪影,就只剩那支水蓝色的玉萧静静悬浮在光里。

        景岫见那公子就这么在他俩眼前消失了,慌忙去看林轸,林轸的神色却未有太多异样。

        “果然是他。”

        “谁?小神医,你认识他?”景岫听见林轸这样说,连反问道。

        “你可听过乐圣凤宁之名?

        “略有耳闻。”景岫点点头,“听说这乐圣凤宁之曲闻之可忘俗,听之不还乡,只是其人性情古怪,常年避世隐居于乡野,若有人前来拜会,他必以乐为题,来人需连答三题不错,方才有机会得见其真容。我原以为乐圣应该是位老人家呢,却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年轻…”微生奇道。

        “正是。传说这乐圣乃是当时第一痴人,为着寻名乐好曲,既能出海扶桑,又能远赴大漠,据传乐圣全身上下既不佩刀剑,也不藏暗器,只有手中一支玉箫名唤引灵,吹动之时,天地失色,飞沙走石,可乱人心智,迷于曲中,七窍流血,五脏俱裂,最终力竭而死。”林轸回她。

        “这,这怎么这么像那半面女的迷阵呢?!”景岫猛然一惊,反应了过来。

        “正是…看来供给半面女的源泉便是这支萧了…”林轸面上一派了然,长睫低垂,在绝色的容颜上扫出一弯小小的阴影。“而至于你我刚才看到的凤宁,恐怕也是他临死之前留存在引灵中最后的残影罢了。”

        “什么?你说乐圣前辈他,他已经死了?!”景岫惊讶地喊出了声。

        “嗯。”林轸转头扫视了一圈密室中的景象,才慢条斯理地说,“景岫,你若不相信,大可在这周围找找,只怕还能见到凤宁的白骨。”

        听他这么一说,景岫用半信半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立马跑到密室四周探查了起来。

        放眼望去,这密室并不算大,景岫很轻松就开完了三四个上了锁的箱子,只剩下正前方那个没有锁的箱子还没打开过,于是她又走了过去,把箱子盖推上去,里面便出现了一具蜷缩着的白骨。

        “居然还真的在这里!”景岫低下头去,试图从这一对白骨中找到那昔日那高不可攀的乐圣的影子。

        林轸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景岫的身影,手上不知何时亮出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出了这个山洞,若自己再想杀这少女,可就难了。现在引灵唾手可得,景岫又受了伤,若想杀她,也不用费心劳力,就让她在此与凤宁作伴,岂不好?

        可那银针寒光一闪,林轸却瞥见了景岫衣衫上的鲜血,那时因他而流的血。

        他想若自己真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学那些才子佳人囿于情感,惑于爱恨,总要作个步步小心谨慎,事事谋划经营的枭雄,几经世事荣辱,依旧能计算得失成败,轻易摆弄人心。可见了这个人,眼睛忽然看不见成败了,耳朵也听不见得失了,什么世事荣辱,什么谋划经营,都渐渐模糊的不成样子,天地之中一切的一切全都轰然倒塌成一堆废墟,就只剩一颗心还砰砰跳着。

        那根银针最终还是没能朝着景岫刺去,只能默默掉落,没入土中。也就在这一刻,景岫如同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回了头,以至于林轸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狠厉都没来得及收敛。

        景岫眼神闪烁,过了那么一刻才又重新见她回头。

        林轸察觉到她的怪异,微微有些讶然,可还不等他出言问些什么,便看见景岫的神色又复原如同往昔,她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我已经查验过了,这尸体只怕在这山洞中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了,看样子,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凤宁了…只是…我还判断不出他究竟是被人所害,还是死于自尽…”

        “应该…是自尽。”林轸沉吟了片刻说道。

        “为何?”

        “我不知道,一种感觉罢了。”林轸并未言明,只是含糊地敷衍了过去。

        他不相信凤宁会甘心死于他人之手,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任由自己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杀害,其实林轸也只见过凤宁几面,但单凭这匆匆几面,他便知他清高又傲气,就是这样一个人,若真是被人杀死在这破山洞里,只怕是变成鬼也要从地狱里爬出来寻得一处清净地来埋葬自己的,究竟是何缘故让其如此万念俱灰,竟甘愿葬身在此地,蜷缩于巷中,草草结束他这传奇的一生?

        此间种种,已非林轸所能知晓的了,但他有预感,这里面所牵扯的事恐怕绝不会那么简单,毕竟凤宁身份特殊,他的死所带来的波澜,绝不会只如石块落入水中溅起的那半点涟漪的。

        景岫见此,倒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低下头,将那点莫名复杂的神色慢慢掩藏起来。

        “既然此事已了,乐圣也已作古多年,那这引灵…我们便先借来一用,也好过被山中土匪发现,借此危害世间。”林轸伸手去触摸那玉萧,这箫就仿佛会认主一样,林轸还未拿到它,它周身的光便已经灭了,那光一灭,这箫就自己掉到了林轸手中。

        拿到引灵后,林轸转过身去刚打算对景岫说点什么,却觉得她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对劲儿了,于是便想询问她到底怎么了,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引灵之下的空地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二人一时没防备,直直掉落了下去。

        这下面湿滑又曲折,景岫来回好几次撞到了石壁上,林轸怕她撞到伤口,忙把她抱紧怀里。

        这一抱来得突如其然,景岫全身先是骤然缩紧,待到窥视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眸时,又仿佛认命了一般,叹了一口气,慢慢放软了身子,就由着他这么抱着了。

        终于,当景岫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要被颠出来的时候,他们平安落地了。

        “这也太…”

        这也太刺激了。

        景岫伤口,脸色惨白,一抬头,发现他们掉落的地方依旧在藏宝阁内。

        怎么又绕回来了…景岫无奈扶额。

        不过,既然又回到这里了,那也更方便取刀了些。

        此刻那藏宝阁里的机关已经全部停止了,景岫猜测,也许是这陷阱一旦开启,那些雕像就会停止行动了。

        于是这次,她毫不费力便从高台上,拿回了昆吾刀。

        这也勉强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若没有这趟波折,那单单是取刀也还要费些力气的。

        她正欲告知林轸自己已经取刀成功了,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到一声疾呼:“景岫!小心!”

        景岫反应迅速,连忙一躲,然后一闪身,回头那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棕黄色身影。

        好家伙!这么大一只吊睛猛虎!

        一直以来都是只闻其声,如今刚出地洞便撞上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那猛虎可没给景岫思考的时间,如今它就如发狂了一般,朝着景岫就飞扑了过来,他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呼啸之间让景岫有一种山崩地裂的错觉。

        但此刻,景岫心中却无一丝恐惧之情。

        只须臾之间,凛凛青光又重现,昆吾刀便已出鞘,景岫用上十成十的功力,迎头便向猛虎劈了过去。

        昆吾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别说景岫现在只是受伤,便是不懂武功的寻常人持刀横劈一下,这猛虎估计也经受不住。

        但那畜生便仿佛成精了一般,飞身一闪,硕大的身躯倒还有几分灵巧可言。

        林轸只觉得景岫持刀的样子与往日甚是不同。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霸气,身法轻盈,功夫灵动,招式却极为狠辣。

        在景岫抽刀那一刻,林轸便本能觉得,这刀好像十分不同寻常。

        果然,只用一招,景岫便一扫颓势,转守为攻,逼得猛虎步步紧退。

        景岫一抬头,正对上猛虎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他心中一紧,手上也再不留情了,招招都向致命处击去。

        忽然,景岫感到头有些晕眩,她定睛一看,发现原来已经不再淌血的伤口又因这激烈的搏斗而崩裂开了。

        断然不可久战!景岫心中警铃大振。

        于是她猛然起身,袭上猛虎的脊背,然后狠狠地将刀插了进去,猛烈又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一时间血肉横飞,景岫那张秀丽白皙的脸上也染了几滴血,便如雪中红梅点点绽放一般,倒衬得她有了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随着景岫一下一下刺得愈发地狠,那猛虎也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可景岫似乎低估了那猛虎的韧性,明明已经是苟延残喘了,可它仍是不死心,眼神一转变看到了被安置在石壁一侧的林轸,它以怨毒的神情盯着林轸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朝他袭来。

        林轸下意识抬手欲挡那虎爪的致命一击,可景岫却比而者更快,刀刃直接将虎爪狠狠斩下,而也是这一下,力量实在是太大,景岫来不及完全收刀,刀尖一下便把林轸腕上露出的银色手镯给斩断了。

        也就是那一击,这凶狠的猛虎才终于缓缓倒下了,为防止它仍有余力,忽然暴起,景岫又小心谨慎地将它拖拽下了陷阱。

        待听到“轰”地一声,景岫才安了心。

        可那伤口上的血早已经止不住地往外流了,她捂住伤口,唇面皆白,勉强转身看向林轸,正欲因那手镯之事向他道歉,却看见林轸僵僵地站在一旁,用极为复杂和震惊的眼神看了眼景岫又看了眼她手中挂着血迹的刀,半晌,口中才硬硬地说出几个字:“这是…昆吾刀?”

        “你怎么…”

        你怎么知道?景岫正想问,却感到一股真气在体内乱窜,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而在她即将跌倒的那瞬,一双微冷的手牢牢接住了她,将她带回自己的怀中。

        林轸一边将景岫抱起,一边拿起她身边的刀好好端详了一阵。

        林轸看着那刀,又看了看地上那已然断成两截的手镯,手镯上没什么花纹,正面上书“朱雀”二字,背面则只光秃秃刻了个“十二”,这倒不像是寻常装饰,反而像是狱中犯人的标志。

        这手镯是用岐山玄铁锻造而成的,这玄铁也是制造金蚕网不可或缺的原料之一,天下能斩断这岐山玄铁的东西恐怕就只有昆吾刀了,难怪那金蚕网这般坚固居然三两下就被这少女给摧毁了。

        昆吾刀主出,天乙神图现。

        林轸记起当年听到的那句谶言。

        现在看来,程景岫便是这里所说的昆吾刀主。

        自己如今遇见了她,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天乙图又要重新现世了?

        看来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保下景岫的性命了,因为跟着她,自己才有找到天乙图的可能。

        发现这事以后,林轸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于即将找到天乙图,而是兀自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终于有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了,他亦不必再动念头去杀景岫了。

        他将景岫轻轻抱起,却没注意到景岫的前襟松了,一块莹润的玉佩便从那里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轸见那玉佩上似乎雕刻着些古朴的花纹,于是便一手扶住景岫的腰,另一只手将玉佩捡了起来。

        霎时间,林轸惊骇地瞳仁大震,手也止不住地有些颤抖。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居然有一天,还会见到这枚玉佩。

        他慢慢阖眼,痛苦的回忆,刹那之间如潮水般猛烈涌来,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比往年都要冷的严冬。

        林轸下意识将放在景岫腰间的手慢慢聚拢,让他炙热滚烫的胴体离自己近一点,他将脸贴在景岫的面庞上轻轻蹭了蹭,仿佛只有耳鬓厮磨间的触感,才能带他远离那些噩梦般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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