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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贾湖纪事


送走女儿的那天下午,杜方沿着空旷无人的街道失魂落魄地走着。

        他在这个城市里的朋友不多,好几个在36岁时离开了人世,剩下的在遭遇孩子的离世后大多回了老家。

        其实杜方不是没有在女儿离开后想过自杀,但由于人类基因的病理性衰变,人口数值始终处于低估期,自杀便成了法律明文禁止的罪行,拒绝繁衍也被写入刑法中。到处都没有高楼,绳索是管制物品,要去湖泊、大海、河流都必须提前申请,像他这样的独身人士根本不可能通过,更别说现在湖海附近都围上了电网。

        他知道,只要自己是一个没有基因衰败的单身人士,就要在法规的督促下不停地组建家庭生孩子,即使曾经挚爱的妻女已经离他而去。

        杜方不想在这个留给他痛苦回忆的郑州待下去了,当天便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村子里的人丁比十几年前他搬离老房子时少了几乎一半,供电处和水库的工作人员少得可怜,只能勉强维持村里日常生活所需。

        萧条的村落渐渐带走了杜方对这个世界所剩无几的留恋,当得知每逢刮风下雨时,围住贾湖的电网便无法正常供电的消息时,他再一次想到了死。

        夏季频繁而至的风雨给了杜方无数次探明供电时限的机会,他准备了一只装着工具和麻绳的箱子,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夜晚悄悄来到贾湖边,把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石头装进工具箱,剪断电网来到贾湖边。

        在电闪雷鸣的夜幕下,他熟练地把捆住工具箱的麻绳在腰间打了个死结,抱住沉重的箱子一步步坚定地踏入湖中。

        被湖水浸没的瞬间他放开了手中的工具箱,任由它带着自己往湖底坠落。一阵难以言说的窒息感袭来,他痛苦地挣扎着,本能的求生反应让他拼命拉扯捆在腰间的麻绳。泡了水的绳子涨得死结更加牢固,在迷离之际,他隐隐望见湖底亮起一团刺眼的光,像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那只工具箱,把他也拉进那团光亮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杜方突然发现原本下坠的箱子居然失重般扯着自己不断上升。他惊慌失措起来,拼尽全力想拉住绳子,右手却无意中触到一把细长的硬物。那硬物仿佛将他的手掌吸住一般,他只好握住它用力一拔。夺目的光芒顷刻穿透了他的身体,退潮般散去。

        杜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任由那只工具箱把自己往水面上拉。漆黑一片的水底世界逐渐发亮,他听见细微的“咚咚”声越来越响,也更加沉闷,从水面探头的瞬间才发现湖面上正下着倾盆大雨。

        没等他看清岸边的景象,浮出水面的工具箱却突然极速往下坠落,他的身体被猛地一扯,也跟着沉了下去。就在这时,一双粗糙的手用力将他托上水面。两名裹着兽皮的男人潜入水中,抱住那只不断下沉的工具箱,把它和杜方一起带回岸边。

        杜方在岸上涂了几口水,恢复神智后才震惊地发现,这些人虽然身负残疾,但装束上没有半点现代人的样子。他们围着兽皮,手握尖头木叉,正赤脚站在湖边的浅滩上,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地望着自己。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穿着打扮好像原始人一样?

        杜方努力抬头张望着四周,这里的景色和自己从小玩耍的贾湖沿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些用来照明的路灯和通电的电线杆子却一个影子都看不见。

        一名原始人好奇地指了指他的右手,杜方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他从未见过的七孔骨笛。

        杜方不知道自己在湖底究竟遭遇了什么,竟然回到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那把无意中□□的骨笛更是摸不清来历。

        他听不懂原始人的话,但能感觉到他们的表达以单音节字词为主,用来表达现实中的具体存在,并没有任何情感这样抽象概念的字词。

        就在这时,浅滩上的原始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众人回头一看,几名从森林中打猎归来的同伴正扶着一人往草屋边匆匆走来,那人的手腕鲜血淋漓。

        “树,划。”同行的伙伴难过地吐出两个字,为马上就要出森林,同伴却不慎被树枝划破手腕而伤心。

        望见这一幕的原始人露出悲痛的表情,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身上流血之人很有可能活不久了。

        那人被扶到所有人中间,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活,也顾不得那名从湖底而来的杜方,虔诚地跪在地上围住受伤之人,为他向天地祈祷。

        杜方听不懂也看不懂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要是不赶紧给那人止血,恐怕这人很难在这样的原始环境中活下来。

        他迅速走到那人身边,蹲下来认真检查片刻,很快用手指大力按住他的手腕。

        这一幕让跪了一地的惊呼起来,正要上前阻止,却发现流血的速度开始放慢。他们迟疑地盯了一会,就在心中犹豫着要不要阻止杜方的时候,却看见对方拉过一名族人的手,让他按住流血的手腕,自己则捡起一片宽大的叶片,去湖边捧来清水仔细地将血污冲掉,直到看见那条细长伤口,才把洗干净后的树叶紧紧包裹住伤口,再用原始人日常使用的草绳把树叶扎牢。

        以为自己将要离开人世的流血之人茫然地被杜方扶起,低头看见没有血污,缠绕树叶的手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同伴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此人的来历。过了许久,杜方捉起他的手,解开草绳,众人吃惊地看见原本不断流血的伤口居然变成了一条凝结着鲜红色血痕的疤,就算不再用树叶包裹,也不会流血。

        杜方望见原始人震撼的表情,领头的族长郑重地走到自己面前双膝而跪,伏在地上向崇敬神圣的大湖一样跪拜他。其他原始人也学着伏倒在地,给他献上最真挚、最虔诚的敬意,希望他留在这里,恩泽自己。

        请求他留下的呼喊如海啸般猛烈,忽然间受到数百人跪拜的杜方有些慌乱,他连忙蹲下身子,想扶起离自己最近的几位,却发现这些身体残缺的原始人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怎么都拉不起来。

        一心自杀的杜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竟然如此重要。

        他叹了口气,自己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好歹没人逼他再次结婚生子,原始人的生活状态又令他忧心,他决定帮他们一把再做打算。

        杜方就这样留了下来。

        在观察了原始部落一个月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在无意中穿越到了新石器时代的贾湖文明中,这里的人跟现代人类一样,会在16岁和36岁的时候面临死亡的威胁,尽管多数人活不到36岁。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探索虽然一直在进行,也摸索出了些许规律,但总体而言仍旧十分缓慢,对食物的捕获和采集更是充满了偶然性。

        他还发现部落中只有那些手脚俱全的人才会进入森林采集打猎,或者在贾湖边捕鱼,而其他身体残缺的人就只能坐在屋子边无所事事。所有人的吃饭睡觉更是毫无规律,毕竟不是每一次的外出都能带回丰盛的食物。

        人类的生活一旦失去有规律的作息,便很难让身体保持健康状态,原始社会的环境本就恶劣,就是因为他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才会活不到36岁。

        杜方知道,如今自己也成了原始人,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生存,当务之急是帮助原始人迅速成长起来,借以获得生存的依靠。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帮着他们建立一套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必然伴随着劳动力的增加,可是进行采集和狩猎工作的人毕竟有限,除非……

        他的目光望着那些坐在自家屋子前发呆的原始人,想起在现代社会中,尽管许多人和他们一样身体残缺,但从来没有因此放弃劳作的机会。

        杜方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他们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愿意加入寻找食物的行列,而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者说,他们缺少适合自己的劳动方式和帮助自己进入劳作的工具。

        他望见自己无意中从湖底带出来的那支骨笛,回忆起女儿小的时候常常因为视弱而无法辨清方向,自己在带她外出郊游,引导她自主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用笛声代替呼喊,告诉因为害怕而不愿往前走的女儿,爸爸就在她身后。

        他又记起自己曾经在课堂上学过“五音定十二律”之说,古人曾经在“地中”,也就是北纬34度附近建造过观象台,这样的观象台可以让音律和节气通过日影的投射对应起来,从而得知今天是哪一个节气,明白接下来该进行怎样的耕作。这种方法被称作“律管候气法”,采用的正是自己熟悉的吹管乐器。

        如果能做出像笛子这样的吹管乐器,那么这些目盲视弱的人就能根据音律的指点判断方向,人们也能通过日影的投射长短获得固定的日常作息,并且知道该在什么季节进行耕作。

        他想起前几日在湖边见到的无数仙鹤骸骨,那些翅骨正是制作骨笛的绝佳材料。

        杜方忽然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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