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佬来咯
阿夜第二天醒来后,神色如常,吃过早点后就出门遛弯去了。
她随便找了几个仁唠了唠家常,又笑眯眯地分糖给小药童。在外面晃了一圈,却没有去塔中找唐沄,而是回到了住处。
阿夜坐到唐沄的案前,执笔蘸墨,待要在纸张上落下时,陷入沉思。
原来她出现在冶炉的“前一夜”,已经是七年之前。
栩州大疫,正发生在七年前,也就是她那“前一夜”后的一个月。
而先帝已经驾崩两年,今上即位至今五年。先帝是病逝的,他对仙道的狂热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变本加厉。重用巫蛊、劳民伤财,搞得怨声载道。
不得不说,他的驾崩,让天下黎民都松了口气。
先帝在位六十来年,给这片江山带来了巨大的阴影。直接导致他驾崩后,新帝登基,下达的第一道御旨便是取缔道观,灭绝巫蛊,甚至连与怪力乱神沾边的书籍都会销毁。
阿夜现在不是很在意这些,她苦恼的是——
这七年里,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怎么从人变成傀儡的?!
她伸手摸了摸脑后的几个小小机关,不敢用力扳动,半晌才叹着气放下手。
这下真是……
她想了想,觉得最应该问的就是唐沄。但她能问他什么呢?
问他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傀儡?到底是魂魄附体,还是说,那些记忆全是由他构建的?
阿夜思绪混乱,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她现在有太多疑问急需出口,但没人能为她解答。
她执笔悬腕,迟迟没有落下。笔尖玄色滴落,在纸上炸成一朵墨花。
细微的声音将阿夜惊醒,她刚要放下笔,门就被急急敲响。
有药童在外面唤:“叶姑娘,谷主请您过去。”
阿夜听到“谷主”这两个字,先是茫然,想了几息,才明白他说的谷主是江染,额角黑线。
这三座塔,怎么看也不像个谷啊?!
随即,她就想起自己断层了七年的记忆。又心知大概率这药师谷变成了药师塔,定然是有什么原因。
只是现在的她,不得而知。
这种全天下唯独她一人被时光留在过去的感觉实在不太妙。
但阿夜很快便收起了情绪,出了房门,随药童走向远处高塔。
之前她曾经进过三座塔中的两座,而这次进入的是之前未曾踏足的那一座。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整座塔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药童带着阿夜穿过一道幽暗长廊,来到一道门前。
药童在门上拨动机关,很快铁门打开。室内甚至比长廊还要更暗一些,只有一道狭窄天光从顶上罩下,显得周围的黑暗更加浓稠。
灰尘在光束中浮动,天光打在一张长台上,其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双目紧闭,看起来很平静。阿夜看到她的装束,不觉皱了皱眉。
这不是药姑庙里的女侍吗?
阿夜刚想上前,黑暗中便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她转头,就看到唐沄。
现在看到他,不知为何,阿夜的心情很复杂。
若是之前坚信自己只是被掳来剑海,假扮傀儡,虽然提心吊胆了些,可与唐沄这样的人朝夕相处,她多少也会有些绮念。
当然这绮念也不过是欣赏,并没有想过要与他发展出什么风花雪月。毕竟唐沄心里有个不可割舍之人,而她阿夜也没有自找没趣的习惯。
但现在,阿夜察觉到自己身上出了大问题,而唐沄很可能就是她的缔造者……这就让她实在“绮”不起来了。
先帝之祸刚过去没多久,世人现在都对这些怪力乱神十分敏感。且不说颁布的政令,看唐沄的态度,对此也是深恶痛绝。
若现在让人知道她并非只是个貌似活人的傀儡,而是真正有了灵智,不知是福是祸。
万一被当做妖异铲除……阿夜心头发冷,紧抿双唇。
唐沄正在开口说话,突然察觉到阿夜的神情:“别靠近,她身上有霜髓——怎么了?”
阿夜摇了摇头,心下叹息。
之前小命绑在裤腰带时,她一直觉得这大概是她人生的最大危机。没想到,现在她连自己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了。
这可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唐沄还想仔细去看她神色,可江染已经在催促了:“快,时辰快到了。”
时辰?什么时辰?阿夜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唐沄叹了口气,道:“忍一忍。”
阿夜愣了一瞬,下一刻便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手很热,抚上她背后肩胛处。她的夏衫很薄,几乎隔绝不了这种热度,被他的体温熨出一层细粟。忽然不知他按在了哪里,一阵古怪的眩晕感骤然升腾而起,阿夜眼一花,浑身便是一软。
她向前一歪,倒在唐沄怀中。像是有什么将她固定在这躯壳里的东西松动了,她像是魂魄再度出了窍,可又不是彻底重蹈昨日的覆辙。
阿夜只觉得半边身子轻飘飘如云,想往青空而去;半边身子又如船锚,将魂魄定在远处,不得远行。
拉扯中,她忽然听到一阵虚无缥缈的琴声,回荡在幽室之内。也如同给船锚灌注了重量,将遇逃的那一半魂体稳稳压住。
就在此时,唐沄的手指微动,飞快地从她的衣领伸入,把什么东西塞入她的肩胛中。瞬间,一切感触归位,像是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将阿夜的魂魄重新吸入傀儡的躯体。
阿夜从晕眩的余韵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被唐沄紧紧搂在怀里。他身上的竹气染了她一身,一双璀璨眼眸忧心地望着她。
“昨晚连夜造的,本想早点回来给你换上,可这边突然出了事。”他解释:“无妨了,现在不用再怕霜髓。”
原来他做了为她抵挡霜髓的机括?
阿夜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胛,那里一片平滑,哪有任何缝隙?就连触感,也是与常人一般无二。
她心绪复杂,一方面感叹唐沄的手艺,一方面对自己便是他作品之一感到无法应对。那边江染再度催促:“快去,竹叶!”
阿夜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眸。
那女侍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眉心殷殷一点,如同血迹。她双眼血红,神色木然,不知为何周身弥散一股诡异的黑气。
“是毒?”阿夜抽了抽鼻子,却并未闻到什么异味。即便如此,她还是分辨出一股奇特的味道。
昨日刚闻过的,霜髓的气息。
她以前并不知道霜髓到底是什么。昨天江染告诉她,这是以天外之石炼制的秘药,是筮天阙用以控制教众之物。
被种下霜髓之人,体质、力量都会有大幅度提升。可若是一段时间内不再度吸入,便会七窍流血、爆体而死。
那女侍显然很不对劲,眼睛通红,毫无焦距。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最终达到了某种完全非人的频速。
“小心,她这是要自——”
唐沄再顾不得太多,伸手就想带阿夜离开。可手伸出去,却连她的衣袖都没碰到!
不知道阿夜用了怎样的步法,明明看着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可身形快如鬼魅地出现在了女侍面前。
她的脸倏然贴近女侍,二者只有一掌距离。在场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而阿夜却歪了歪头,像是在细细端详女侍的面容。
就在这时,金属仓鸣声四起。
女侍眼眸中倒映着骤然靠近的阿夜,她的身后乌金弦丝、漫天寒芒织成天罗地网,寒芒万点逐她而来,眼见便要越过她向女侍罩下。
这一下下去,恐怕会瞬间将这女侍撕个粉碎。
本来这女侍身有蹊跷,被从十七里店带到这里后便一言不发。过了不久,便因缺少霜髓陷入了随时爆体的状态。
若不是江染以药石拼命压制拖延,恐怕人昨夜就没了。可即便拖延到现在,还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道。
已经到了极限了,唐沄三人都心知肚明。叫阿夜来,不过是抱着侥幸之心,看看她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可若是会因此伤到阿夜,那也只能先下手将女侍绞杀。
一片刺目炫影中,阿夜双手侧抬,气劲骤然外放!
漫天光点中,她黑发如夜,双目似漆。不着粉黛的一张脸莹白如玉,简单到了极致,也美到了极致。
阿夜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单名。患民都以为她姓氏为叶,总是叶大夫叶大夫地叫。可实际上,但凡见过她的真容,都会明白她的名字是“夜”。
惊世绝俗的美貌,万点光华,也只能做她的陪衬。
唐沄望着漫天暗器被强大的气劲震开,繁星飒沓,如雨落下。雨中的女子广袖中,女侍双目微阖,脸上再无半分戾气,神色安详。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手镇住,半晌说不出话。
阿夜揽着女侍,垂眉敛目,神色平静悲悯,如救世度母。她抬眼,环视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众人:“无妨,只是晕过去了。”
众人:对不起,看你这阵仗,我们还以为你把她超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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