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酷拉皮卡安静地注视着你，等待你给他回答。少年看向你的目光让你错觉一泓清水正在流过你的身体，那双沉静的眼里没有你习以为常的隐晦怜悯，也找不出任何轻微的不屑，这是你不曾体会过的被别人平等对待的感觉。
不受控制地，你瑟缩了一下。
你，十五岁的你，没有做过任何重要选择的你。
至今为止你基本上是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活在世界上。你所习惯的生活便是放弃绝大部分选择的权力，将自己交由他人处置，于是睡、吃、排泄解决肉＊体需要，再用浅薄的娱乐麻醉神经，一样的程序周而复始……
中途你当然也有试着从这种令人窒息的生活中逃跑过，但尝试几次的结果却都是失败，最后还是家族舍弃了你才让你从那里离开。
啊，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酷拉皮卡，现在你的状况还不一定怎么样是吗？
你心里隐隐有着疑问，直到今天意识到自己有得到自由的可能时，这个问题才明晰起来。
如果说人的社会基础在于和他人的联系，那么你，一直孤单一个人的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法完全掌握的你，真的能够借由这个机会找到在社会上的立足之处吗？
到了要你自己来选择的时刻，你反而无所适从，恐慌得说不出话来。
“……我，我还没想好。”最后你有点结巴地对他说。
酷拉皮卡并不意外你的回答，他又翻起了那叠文件，估计他还要忙一阵，他对你说：“去睡吧，这件事并不着急处理。”
你纠结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额……酷、酷拉皮卡，谢谢你？”
少年手上翻页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也不管他再做什么反应，小声而快速地道了晚安便回房睡觉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是晴天。
病没好全，依旧精神不振的你在这天收到一条邮件，你上上周用电话订购的洋装无法送货上门了。你想要拜托照顾你的人去取，又发现座机早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回拨之后才从阿姨的家人那里知道她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不会来，而替补她的人还没安排好。
你在电话里得知，要是不在限定时间上门取的话，那件在名录上看着很漂亮的洋装就可能被卖给别人。
于是只在恋爱小说上看过别人逛街的你现在正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略带紧张地看着邮件对比着地址，艰难寻找着正确的店。
好吧，往好处想，在要做的事情清单上你除了吃地摊以外又可以划掉一个。
你鼓起了勇气，推开了门走进去试图引起店主的注意力，然后你就被赶出去了，原来你在最初的三岔口那里就走错了路，问了几个人，才问到一个好心路人给你重新指了一条可以到达目标店铺的路线。
可你走了一会儿又开始觉得不对劲，但你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你给店员留在邮件里的联系号码打了电话，拜托他们派人来接你过去，不然靠你一个人，恐怕还得找好久才能找到正确的地点呢。
阳光，很晒，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你，你烦躁地在约定的地点用阳伞挡住部分视野，独自一人行走，他人的视线让你浑身不自在。
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来接你。他向你出示了工作吊牌以后，又很和气地对你向无法送货上门一事致以歉意。
他脸孔圆润而和善，你跟在他身后没有一丝怀疑，在走过一条暗巷的巷口时，你被推了进去，那人快速从兜里弹出小支的喷雾冲着你的口鼻喷了两下，随即，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醒了，你发现自己的手脚被黑色的塑料胶带捆得严严实实。周围的环境正在摇晃，光线昏暗，你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环境，你意识到自己被放在了一辆面包车的后车厢里。
“那个小鬼醒了。”
“要不要再补充一下催眠瓦斯？”
“她能逃到哪里去，买她的人说过要活蹦乱跳的货。”
你警惕地瞪着眼睛看向前面车座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嗤笑了一声：“你的背景也不干净，难道不知道自己要被卖去什么地方吗？”
“本来都以为得再想办法了，结果她自己打电话来，还要我们派人去接她呢。”
“大小姐天真得可以。”
“嘛，反正她只要脸漂亮就够了。”
你的眼角开始渗出水珠，你没出息地吓哭了，抖得像个小动物一样的你成功惹起了绑匪的施虐欲，他解开你的衣服，胡乱地摸了两下。
“呜唔！！”你的尖叫被封锁在胶带之下，发出来的便是含糊不清的声音。
“喂，你别碰她！”另一个提醒道，“我可不想被老大杀了。”
摸你的那个悻悻收回手，嘟囔道：“又不会怎么样。”
有意无意，你散乱的衣襟并没有被重新整理好，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感受到湿润的凉意，这让你冷静——不，应该说是你对现状变得冷漠了，渐渐地，你不再瑟瑟发抖了。
你模模糊糊地想，既然这样，既然这样，反正你也不喜欢活着，那就一起去死算了。
现在让车随便撞上什么，或者自己冲向悬崖，随便了，你受够了，你真的受够了。
你的情绪总是这样，有的时候高涨，有的时候下落，高涨的时候什么也顾不上，就像今天这样莽撞地自投罗网，你又不是非要穿那件洋装不可，你有很多衣服呀，低落的时候又觉得一切不存在最好，想要什么都不想，对，思绪落入一片空白里最轻松了，就像你平时做的那样。
你闭上眼睛，晃动的幅度骤然增大，随即天地颠覆，他人惊恐呼叫的声音轻飘飘的，美妙得像一个轻盈的梦。
而美梦，美梦即将醒来……
你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从面包车的事故到现在跪坐在公路边上的这一段，你全然不记得了。
束缚着你的胶带不知何时被挣开了，你举着手臂奇怪地打量着黏在上面的碎片，爆炸声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惊恐地跑到远处再回头迅速瞥了一眼，高温引起的空气波动让你看不清事故的状况，你的一只鞋跟折断了，于是你只能自己折断另一只鞋跟，艰难地沿着公路行走。
有车辆在狼狈不堪的你身边停下，好像从噩梦里捎来了一丝清明，酷拉皮卡打开了车门，皱着眉头看着你，他应该是有话想说的，但你没让他把话说出口，你非常不体面地整个人往他身上扑，然后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的情况下，你嚎啕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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