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谋国

虎口关，烈阳军寨。
  “哗啦啦！”
  古烈满都拉一脚踢翻了桌案，眼中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凶光，山原红送来的消息，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织在一起，就瞬间让他连日来的志得意满全数丢掉了。
  “该死的杨毅！该死的杨狗！你怎么能……怎么会这样？”
  消息上写得清清楚楚，还是从安阳城、山阳城及黄金城同时送来的消息，因为他兵锋疾速，山原红的消息都追不上他，这些消息是在龙宁府整理之后，重新快马送到阵前的。
  杨毅一把火烧掉了烈阳帝国40万大军，至少有3成的精锐所在，原本古烈满都拉是想用杨毅当成个幌子，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突袭镇北军寨，没想到这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计策是成功了，河洲也拿下了，凤天佐也困守平阳，除了投降，就只能等死，可这些是他用20万大军的性命换来的，如果知道是这种结果，他宁愿不要逼迫杨毅。
  而且古烈满都拉的斩龙之策也失败了，没有了古耶摩的大军前来接应，只凭他和古克莫罕、慕容宸手中的这些人马，根本做不到攻取皇京。
  要知道撇开“赤羽火凤军”之外，四大柱国卫军中，还有另外2支在镇守皇京南、北二地，加上皇京禁卫，以及京洲各郡县府军，也是将近20万大军之数，如果不趁快打慢，等大乾新帝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兵马可能连虎口关都守不住。
  虎口关是皇京的东关，位于京洲与河洲之间，对防御河洲方向的来敌，那的确称得上是一道天险，可防御从京洲方向的来敌，跟一马平川也没什么区别。
  古烈满都拉一上午都在发脾气，已经不少内臣靠近，被他活活砍杀，盘子、桌子更是不知道打碎打翻了多少，对于杨毅的怒火，已经是完全压制不住，可以说，一场意外的大火，将古烈满都拉短时间内称霸天下的美梦生生打碎。
  到了晚上，古烈满都拉重新打开那张消息，后面的半条文字，也终于让满心怒火的古烈满都拉稍稍平静下来，不由立即招来慕容宸相商。
  当慕容宸听闻杨毅悬壁关顶峰之战，一把火烧死了烈阳军至少20万人，不由瞪大了一对老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同时，额头上开始冷汗淋漓，他不敢想象，杨毅这个意外因素突然回到新洲战场，会是什么结果。
  至少，永王李存浩绝对是去送人头的。
  “可幸，遇到北上驰援的永王部，他们在追击杨毅残部时，冲撞了新洲防线，虽然永王说动了昌吉府的府军统领皇甫瑞归降，但还是让杨毅逃了，这一次永王的功劳不小，皇甫瑞出面调动昌吉府周边郡县府军南行，如今昌吉府已在我手中，只待左贤王的援军进驻，便可攻取府城，新洲的大门已开，慕容大将军，你说我们是北上攻略，还是固守此地？”
  “什么？皇甫瑞主动归降？这不……不得不说是件喜事！说明天汗众望所归，李玉小贼的气数已尽。”
  慕容宸一个恍惚，差点将实话说了出来，好在连忙改了口。
  他印象中皇甫瑞是绝不可能主动投降的，他的算计是想逼降皇甫瑞，或者干脆让新洲防卫使直接杀了他，趁乱攻取昌吉府，给永王留个落足之地，可没想到皇甫瑞会主动投降，似乎他的那些阴谋诡计都成了空想。
  “不对！这不可能，皇甫瑞不可能主动归降，我不是不相信他的为人，而是我更相信高帝的眼光！一定是某种意外打乱了这盘棋……杨毅！难道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也太不可思议了，他才刚刚19~20岁吧？实职只是1名九品掌旗，居然斗胆运子谋筹天下之局！难道他真的看出了我的意图？”
  慕容宸精神恍惚，都没在听古烈满都拉在说什么，心中皆是各种猜测。
  “大将军？慕容大将军！”
  “在！属下在！”
  “不知慕容大将军觉得本汗该往哪里去？”
  “回答天汗问题之前，属下想问问皇甫瑞怎样了？”
  “嗯？消息上说，皇甫瑞战意高昂，虽然60有余，但仍想为本汗建功立业，已许下军令状，领着他收拢的2万府军前去攻取占领昌吉府最后1个大威胁——西塞雄关的驻军！”
  闻听此言，慕容宸感觉脑壳里嗡嗡作响，他现在敢肯定，皇甫瑞绝不是自己要投降的，能够让他做出这种违心之举的，也只有那1个“意外”！
  这一场与杨毅的隔空对弈，他输了！他输在谋略深远，却计策不成。
  杨毅赢了，赢在看破乱局，火中取栗，生生说动最关键的皇甫瑞，救了他这一盘死棋。
  2人皆是未曾真正出手，却以“谋国”之计搅动天下的棋手。
  然而，慕容宸忽然就觉得害怕，他敢于叛出大乾托庇于戎狄，正是觉得无论是李洪，还是李玉，最终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如果执子之人换成了杨毅，他却再也没有半点信心……
  大乾历128年正月初七。

  烈阳帝国古耶摩军领兵15万进犯新洲昌吉府，昌吉府府军统领皇甫瑞未做抵抗而归降，随后皇甫瑞趁着消息未传开，以府军统领身份调动昌吉府各处府军约2万人绕行乌骨木府，突袭西塞雄关。
  正月初九，皇甫瑞夺取西塞雄关，同一时间，昌吉府城陷落，因此战首功为“永王”，古耶摩以功封赏，将昌吉府及周边地区划为“永王封地”。
  正月十一，古耶摩北上征伐崇虎关，当天崇虎关陷落，再次打通了黄金城与烈阳帝国前线战场的补给线。
  正月十二，左贤王拓跋翰顿包围乌骨木府城，其周边郡县皆已陷落，新洲全境告急，无数大乾百姓与军队难逃仓洲。
  正月十三，正在烈阳军如火如荼占领新洲之际，皇甫瑞带领士卒在西域联盟的自由之城“格鲁亚”烧杀抢掠，几乎屠了半个城郭，引起西域联盟众怒。
  正月十五，西域72国联军合兵36万进犯西塞雄关，皇甫瑞不敌战死，西塞雄关易手，西域联军冲入新洲腹地，夺取乌骨木府城，新洲经略使、防卫使、安抚使等一系官员战死，北镇抚司都卫袁广战死。
  烈阳军趁乱南下的脚步戛然而止，古烈满都拉得到消息，主动放弃虎口关，收缩防线，留下古克莫罕围住平阳城，带走大部分兵力经龙宁府北上支援新洲，京洲之危自解。
  正月十八，趁着古克莫罕人手不足，凤天佐率领余部向西北衮洲方向突围，古克莫罕以数万精骑衔尾追杀，为护凤天佐及赤炎火凤军离开，张巡带领2万府军断后，被困于商山郡睢县。
  正月二十三，凤天佐残部自衮洲绕行至京洲北关宣谷关，凤天佐自宣谷关病逝，残部不到1万人，大多皆是赤炎火凤军。
  正月二十五，新帝李玉自通天塔问道而归，首开朝会颁发圣旨，由柱国卫军之一的“紫金狂狼旗”抽调京北部分府军合10万军，北出宣谷关前往仓洲阻截烈阳帝国南下。
  正月二十八，古烈满都拉的烈阳军与西域72国联军在乌骨木府至昌吉府一带的“哈伊木堡”附近决战，近百万人的大型战场，直将“哈伊木堡”彻底染成了红色。
  此战，西域联军元气大伤，龟缩乌骨木府城再不肯出战，而烈阳帝国也是伤筋动骨，除各处防卫，仅余数万可战精锐。
  二月初二，烈阳帝国左贤王的奴隶营中有人自称辽阳府北门郡郡丞吴恒荣献策，当即被古烈满都拉采用，长孙青云押着吴恒荣合计200余人，充当难民混入仓洲仓绫府城说降钟粟，钟粟尽起府中私兵共计2000人，突袭仓洲防线，击杀仓洲经略使及防卫使，使得仓洲防线上层指挥中断，古耶摩部凑出10万大军迅速跟进，仓绫府城陷落。
  古耶摩部携胜利之势，裹挟数十万难民南下欲渡天河，强征仓洲南岸。
  二月初五，赤炎火凤军指挥使裴红月忽然带领在宣谷关等候的凤天佐残部突然出现在仓洲南岸，并阻击了正准备渡河的古耶摩部，古耶摩部大败，烈阳军精锐尽失，短时间内再无余力征伐大乾。
  裴红月等同于救下了半个仓洲，仓洲南岸安然无恙，但仓洲北岸及数百座粮仓中的粟米已尽落入烈阳帝国手中，让烈阳帝国有了休养生息的资本。
  整整一个多月来的纷乱战事，将大乾数洲之地，搅和的如同烂泥，无数百姓携家带口的南逃，而此时正在仓洲南岸的“莫高府城”中，杨毅坐在茶馆之中，听着说书人口沫横飞的说着一段“十贼传”。
  这段书也算是传统艺术，在大乾王朝初建之始，由无名艺人自民间口口相传，不但有跟太祖帝争霸天下的“贼王”，也有前朝传说故事里的“嗜心法师”，被收拢整理为“八贼传”，直到高帝被刺之时，民间艺术又加工出一个“九贼”，据说是江湖魔道第一高手“殷无生”。
  这“十贼”也是近日被编纂出来，说得便是“恶贼”皇甫瑞，卖国求荣、骄奢淫逸，不但挑衅西域72国，还屠杀西域数万人，最后被手下出卖，趁其大醉后，割去其首级投降西域联盟，由此打开了西域联盟的东进之门。
  至今“皇甫瑞”的人头都挂在西塞雄关的联盟番旗之上，任由过往的飞鸟啄食，其尸体却早就不知在乱战中抛去了哪里，真正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但无论是大乾王朝，还是烈阳帝国以及西域联盟，无不是对恨之入骨，可谓百年来“第一恶人”。
  杨毅呆呆的坐在茶馆角落，一壶清茶早已冷却，他耳闻说书人以所能想象到的极尽辱骂之词对“皇甫瑞”进行贬斥，茶馆中却不断有人叫好，并频频打赏，大乾北境百姓，普遍都认为正是“皇甫瑞”投靠戎狄，轻易打开了戎狄西进的大门，这才让新洲、仓洲的百姓苦不堪言、流离失所。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的这种认知也没错，杨毅唏嘘之间，不免精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一夜……
  “统领怕死吗？”

  面对杨毅的质问，皇甫瑞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自嘲。
  “老夫还有几年可活？连孙明霆都敢于慷慨赴死，老夫又岂能弱于他！”
  “那统领怕自己的名声遗臭万年吗？”
  “我17岁那年中了武举，被高帝提拔到了部使一职，后因作战有功一路擢升，便留在北境不曾回到故地，活到我这个岁数，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区区虚名，要来何用？”
  “既如此，我便将此计说与统领，大乾王朝是享百余年福祚而止，还是再续上百年，皆由皇甫统领自行考量……”
  杨毅起身凑到皇甫瑞耳边，寥寥十数句话，便让皇甫瑞脸色阵青阵白。
  “若如你所言，老夫可谓‘十恶不赦’……”
  “言尽于此，皇甫统领，这次其实便是向你辞行，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但有吩咐，杨某一肩担之。”
  皇甫瑞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杨毅似乎已经笃定对方一定会这么做。
  皇甫瑞抬起头来看向杨毅，浑浊的老眼之中闪烁许多未知的情绪。
  “杨部使，营寨中还有跟随我多年的老兄弟，老夫不忍让他们受此屈辱，希望杨部使能够收容，他们也算是我的私兵，杨部使可放心带走。”
  杨毅未再多言，只是拱了拱手，离开了军帐……
  这段时间虽然兵荒马乱，但是杨毅有着“百里之目”开路，又对亲自布下的战略有着清晰的认识，很好的避开了每一个战场，加上“皇甫瑞”的3000多名私兵也算是熟门熟路，很顺利的就来到莫高府城。
  杨毅来这里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通过方震的渠道了解到，杜明威被送到新洲的昌吉府客栈之后，没多久就被地镜司秘密转移，现在应该就在莫高府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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