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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底线


颈间一片湿濡,胸腹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忽然想起魏军攻入陈宫时,将满宫的宫婢赶到一处,大行禽兽之事,有人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可魏军寡廉鲜耻竟将死去的宫女拖到角落里奸污。

        她如今这样,和死尸有何区别,而桓槊又同奸污死尸的那些魏军又有何区别。

        都是禽兽罢了。

        “大人不觉得恶心吗?奸污一个死尸又能给你带来怎样的快感,是与人伦相悖之感么,还是别的什么?”

        她一提“死尸”,桓槊便偃旗息鼓下来。

        愿本也并未想对她如何,

        朱漆敲了敲门,桓槊顿了顿,按捺下心下的不快,将她喊了进来。

        朱漆手上拎着食盒,忐忑的进了门,而后便眼观鼻,不敢抬头。里面的气氛算不上好,帷幔之后的二人虽在一张榻上,可是看大人的表情,似乎很是不快。

        食盒盖子被打开,里头赫然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桓槊只看了一眼便明了了——是避子汤。

        大约管事以为昨晚他和静影歇在一块,必然是他转头看了看静影,她似乎并不晓得那是什么药。

        桓槊虽年二十有五,府上却没个主事的女主人,原先是因为戎马倥偬,旦夕不顾,怕娶了妻子,若是自己在战场上没了,妻子会苛待思飞,再者大局未定,他也并无那份心思。

        直到后来北魏渐渐强盛,陛下也在他的扶持下顺利登基,他的亲事倒却变得更难了。

        如他这般身份,寻常人家的女子定然难相配得上,整个桓府的人都等着陛下赐婚,不敢轻举妄动,可谁想一连蹉跎二三年,陛下似是将此事给忘了似的,迟迟没有赐婚,好容易熬死了左云山,桓槊的地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还是个孤家寡人。

        唯有一房陆姓姨娘,她的父亲曾在桓家兄妹落魄时给予过一饭之恩,陆父死后,陆家姐弟难以为继,桓槊便将她纳为妾室,留在了府上,也谈不上多少喜爱。

        “不必了。”桓槊冷冷道,既然没做那档子事,自然也不必糟蹋药了。

        余光在静影脸上一扫而过,她出神地看着顶端的帐子,似在催促他快些离去。

        可桓槊偏偏不想如她的意,明明上朝的时间越来越近,管事也在门口焦急地催促着:“大人,时辰不早了!”,他却不想放弃这折磨她的好机会。

        只待她蹙着眉说出那句:“大人莫误了上朝的时辰。”

        桓槊看着铜镜上那张柔弱又坚强的脸,道:“若是你来替我更衣,兴许我会快些。”

        明摆着为了磋磨她。

        “那大人便迟些去吧。”她将背影留给他,这些日子静影倒也逐渐悟到了些道理,桓槊既然上次没杀了她,那便是对她有所图谋,只要在桓槊的底线内行事,偶尔的忤逆也无伤大雅。

        桓槊并不在意,只是又唤了一遍:“过来与我更衣。”

        静影仍旧不为所动,桓槊作势要去拉她,静影有意试探桓槊的底线,于是挥手便要去打桓槊。

        巴掌就要挥到桓槊脸上时,手腕被狠狠擒住。

        桓槊笑得冷淡且凉薄:“真疯了?莫不然送入疯人塔,死在那儿也好。”说罢甩开静影的手腕,眼神轻蔑。

        原来这就是他的底线。

        “疯人塔?”静影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见过此地的名字,哥哥说那儿名叫疯人塔,可实为折磨人的笼冢,便是活生生的好人去到那儿,不出半月也会变成疯子。

        她不禁往后缩了缩,桓槊却摸着她的发,将她的脸带到自己面前,淡淡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大人,松奇侍卫来了。”守门的婢女道,有人解救了她,静影松了一口气。

        桓槊摸了摸静影的头,像在戏弄自己的爱犬似的:“你乖乖待在此处,可不要再做什么蠢事情了。”

        桓槊掀开毡毯,松奇就站在外头,背挺得笔直,见到自家大人才弯身行礼:“大人。”

        寻常日子里,大人等闲并不轻易吩咐,松奇做事一向很好,所以一些不能见人的事宜桓槊便统统交由他去做。

        桓槊眼睛看向房内,而后转过头来,顺道拍了拍松奇的肩膀,道:“去查一查五年前在南陈皇宫中在那场宦官之乱中幸存下来的人。”

        静影被思飞带回桓府时只说自己并非魏人,可语焉不详,并未详细说明自己的来处,对身世也多有支吾,然而那时思飞念及静影的救命之恩,没有深究。

        再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桓槊对静影的身份一直心存疑惑可都隐忍不发。

        可那日静影昏迷之中口中喊了一个名字“成璧”,他竟觉得耳熟。还有她喊过的哥哥,静影的哥哥又是谁呢?

        她自南陈而来,当属遗民,可观其作派她又哪里像是一个平头百姓呢?

        静影不觉中流露出的良好的教养、且她识字,还能写一手官家字体,思飞说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素日的品味礼仪也与寻常百姓大相庭径,竟像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子。

        可陈国王室应该早已死得干净,尸体还是他亲自去验过的,只除了那具从城墙上摔下被摔面目全非的镇国公主姜韵,可事后他寻了专人指认,见过的人都说那女尸身段、服饰和嫡长公主一模一样,就连头上的并蒂莲金步摇也是公主平日喜爱之物,一直戴在头上的。

        “姜韵姜韵。”桓槊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静影正坐在梳妆台前洗漱。

        “去寻一幅姜韵的画像,不惜任何代价。”陈国皇室的宗祠中陈列了各位皇嗣的画像,姜韵乃是正宫所处的嫡长公主,自然也在其中。

        只是陈国宗祠早被付之一炬,里头的东西也早不知被扔去了何方。

        松奇抬头,表示不解,南陈早在两年前便灰飞烟灭,南陈仕宦也大多投诚的投诚,绞死的绞死,大人在此刻却要他去搜集五年前的南陈宦官之祸的消息和一幅已故公主的画像,这是何意?

        可松奇一向对桓槊极为忠心,桓槊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无有不从的,是以这一次也并未有太多的疑惑,只是走时思量了一会才说道:“大小姐这两日不肯用膳,人都消瘦了许多。”

        原先是静影陪在思飞身边,那段日子思飞对他这个哥哥算是关怀备至,那时候也是自思飞长大后他们兄妹少有的温情时刻。

        后来他强要来静影,思飞便又同他闹脾气,他便让松奇跟在思飞身边,明里暗里其实也存了管束之意。

        如今魏都凤云骤起,处处皆是波云诡谲,举国上下都知大冢宰桓槊极爱其妹,自然是想尽办法要将水搅弄得越浑越好。

        可思飞一个深闺女子,自然不懂得这些,且桓槊也觉得这些事并没有必要告诉思飞。

        “我知晓了。”桓槊淡淡道。

        月至中天,桓槊方从宫中回来,甫一踏进门内,便被侍女撞个满怀,他蹙着眉正欲发火,低头一看发现竟是昨日安排伺候静影的侍女,于是压着不耐问道:“这是怎么了?”

        侍女朱漆急得满头大汗,跪下请罪道:“静姑娘贪玩进了书房,误食了陆姨娘送给您的东西,现下现下”她才疏学浅,一时也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静姑娘现在状态,只是还没待她想出来,桓槊便大步流星往内院走去,面沉如水。

        她倒是能闯祸,只一刻没盯着便出来岔子,真不知她是个什么命格。

        可桓槊虽心中觉得麻烦,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书房,门口守了四个府卫,皆是桓槊留下看着她的,自然静影去哪里,他们便在哪里。只是没成想这般严防死守,还是惹出来麻烦,桓槊决定问明原因再做惩戒。

        “大人,静姑娘她”朱漆不知该如何形容

        然而桓槊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里面并未燃烛,屋内暖融融的,桓槊拧眉,喊了一声“静影”,半晌没听见动静,他刚想喊人来点灯,却猛得被人搂住,他握住胸前那双手,背后隐约听见阵阵隐忍的喘息,桓槊忽然想起来陆姨娘是秦淮人,当年秦淮一条河,河边无数画舫,十里歌舞,经久不散。

        静影误食了什么,不言而喻。

        “静影,你吃了什么。”屋内很静,唯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心跳声。

        胸前的手逐渐放肆起来,顺势下移,要去解他的腰带,脑内似有一根弦,“铮”得一声猛得断了,桓槊心想,他可不是正人君子,美人送上门,没理由不要。

        陆姨娘寻的药自然是好药,发作起来不给旁人留一点理智,静影腹腔中烧得似一团火猛地蹿上来,直要叫人喘不上气。

        桓槊的手越发放肆,她眼里仅剩的清明即将倒塌,一张张血色的面孔于她面前晃过,她无动于衷。直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那人头上戴了一支并蒂莲金步摇,摇摇欲坠,她伸出手,似要去掐静影的脖子。

        “公主,不可沉沦啊。”

        静影醒来时,身侧的榻早空了。榻上还残有干涸的血渍。

        脑子昏昏沉沉,像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她从榻上坐起时,锦衾滑落,露出雪白肩头,只是雪白无暇处布满了点点红痕,昭示着昨晚的疯狂,静影揉了揉太阳穴,尝试着想起什么来,却只闪过零星一点片段。

        “朱漆”嗓子既干,身上也不舒服,静影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唤来朱漆。

        朱漆推门进来,又小心翼翼阖上,她手上端着一碗药,走至榻前,小声道:“姑娘,喝药了。”

        静影两眼迷茫:“喝药?”不知为何,要喝什么药。

        朱漆不敢看她,只是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看,静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满地狼藉,地上散乱着被撕碎的衣衫,桌案上的书被推在地上,墨水洒了一地,还有一支笔头形状奇怪的毛笔。

        散乱的记忆“轰”得回归,静影几欲抓狂。

        昨夜桓槊便是在那张桌子上,将整桌案的书推在地上,又将她按在上面,用那只笔在她的背上反复描摹着什么。

        晴天霹雳。

        幸好在最后关头她用簪子刺破手臂,才恢复了些许清明,把桓槊气得摔门就走。

        只怕朱漆以为他们成事了。

        “这是什么药。”她冷着语气,问道,但想来也无需多思考,便能猜出朱漆手中这碗药,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无非“避子”。从前在宫中也并非全不晓事,每每那些新晋的妃子侍奉完毕,母后便会赐下这种汤药,按照陈律,位分在嫔以下的妃子是不得留下子嗣的。

        果然朱漆嗫嚅道:“是”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静影面无表情地将眼前之药一饮而尽。这药寒凉,多喝于日后子嗣不益,可静影本就是劫后余生之人,此生也未想过再与任何人执子之手,至于子嗣,更是不再做任何念想了。

        既然解释不通,索性随了他们的愿,反正世人只愿相信自己看见的。

        若是这辈子断了子嗣缘,那倒更好。

        “我要沐浴。”她冷冷道,不哭也不闹。倒将朱漆先前的担忧给抹了去——朱漆还以为静姑娘会不肯喝避子药呢,比如昨日桓大人在时就没有让静影喝药,可见静姑娘十分受宠。

        “桓槊走时神情如何。”

        朱漆听见她这话,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姑娘不可直呼大人名字。大人走时神情阴郁,颇不好看。”

        静影低头思量,瞧见自己满身青紫,不免又一阵烦躁,不过朱漆所言倒算是在她预料之中。

        “桓大人,是桓氏的哪一支?”一直没有细究桓槊的身世,可想到昨日成璧提醒之言,静影不免也多了个心眼。

        魏国有数个桓姓家族,皆源自上古时的桓家,只是桓氏分支极多,又都经年不出人才,大多早已没落,若桓槊是桓氏新贵,那么即便是后起之秀也购置不起这般雕梁画栋的府邸,且她回忆起往日里桓槊的行为举止,更断定桓槊身世并不简单。

        “莫非是东山桓氏?”静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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