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若有来生
天蓬是天河守卫偷偷放出来的，弱水出天闸这么大的事，谁也不敢和拿着帅印的人冲突，只得摸进天牢去找老上级天蓬，值得庆幸的是天蓬人缘一向不错，这次虽被扣押也没个罪名，又逢这样的大事，天牢守卫不计后果地私放了他。
天蓬闯入瑶池时，玉帝还在哼小曲儿，见天蓬这样闯进来火冒三丈:“你，你竟敢从天牢里逃出来，来人！”
“陛下！”天蓬打断他，“您放弱水是为了除去杨戬吗？杨戬没死，弱水下界去了。”
“陛下，”天蓬跪下来，“求陛下垂怜苍生。”
神仙不兴跪拜之礼，天蓬却不在乎这些，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宁愿折腰。
玉帝听说杨戬没死，明朗的心情瞬间不明朗了，又想起元始天尊说的那女子，遂问道:“他身边那女子呢？”
天蓬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如实回答:“也没事，正与杨戬一同拦截弱水呢。”
玉帝这才真正得慌了，他本想着，就算女娲找上门来要个说法，也能以为道教根基着想搪塞，却不成想人没淹死，白白地放了弱水出去。
王母看玉帝脸色便知他是后悔了，忙道:“天蓬，快快快！快去把弱水抓回来！”
天蓬看着玉帝:“陛下，小神需借天河帅印一用，弱水之危一解，小神还回天牢里去。”
“你说这些干什么，”王母对他挤眉弄眼，“你将功赎罪便是，快去，天奴，还不带天蓬元帅去接回帅印。”
天奴应声，碎步跑至天蓬身边:“元帅，请随我来。”
天蓬匆匆来，又匆匆去，玉帝许久才反应过来玩脱了，忙喊:“卷帘！卷帘！”
一直站在他身后稳如泰山的卷帘应了声:“陛下。”
玉帝道:“你跟着天蓬，趁机杀了杨戬。”
除了弱水，他想不到其他能除去一位圣人的办法，现在愿望落空还白惹了这么大祸事，心里不甘，只能又把主意打到杨戬头上。
卷帘离开，王母屏退其余仙娥仙官，偌大瑶池只剩她和玉帝，空空荡荡。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什么女子，要陛下宁愿与女娲娘娘撕破脸也要除去？”
玉帝事到如今已经不好瞒她，只得把与元始天尊的谈话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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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路弱水被杨戬的六个化身阻住，拿回帅印的天蓬追上了最近的一路，亮出帅印，这是专用来制服弱水的法器，弱水不由自主被吸引着，天蓬一步一步向天闸退去，弱水入闸的那一刻，这一处的杨戬化身消散，回归本体。
陆愉正跟着杨戬的本体，她见杨戬游刃有余，便不帮忙，只盯着杨戬额头看，那里的圣火纹已经不见了。
“太奇怪了，我们的法力是互换了……还是，融合？”
杨戬法力化为绳绑着弱水，与她的法力对抗，不让她再前进一步，但他的力量不足以拉回弱水，只能做到僵持。
杨戬对这种情况闻所未闻，正要和她说不知道，弱水却开口了。
“是融合，你们刚刚气息变成了一个人，”弱水看向陆愉，笃定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世间没有可以束缚你的规则，他们不会允许你的存在的。”
“他们是谁？”陆愉问道。
“是同样不想被束缚的人。”弱水道。
“圣人。”杨戬突然道。
圣人已在红尘之外，却仍未做到超脱三界之中，不得不被天道制衡。没有人会服气，人人都想做跳出天道的鸿钧。
陆愉完全没有被盯上的自觉，即使已经见识过圣人神通，她仍觉得并没有什么可怕，明尊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所以弱水这番话反而让她起了别的心思。
“杨戬，我离开一会。”
她说完便走，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杨戬，冲破云层扶摇直上，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去寻玉帝王母的踪迹，眼下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而她也恰好精通此道。
天宫比想象中的更为广阔，陆愉迷了路，在一座又一座大殿中转悠，明尊不知何时来的，与她并肩。
“这儿是九重天，还要再往上走才行。”明尊道。
陆愉毫不疑心明尊为什么会认得路，明尊就是该什么都知道。
“他在瑶池，你杀不了他。”明尊又道。
陆愉停下来，欲言又止，明尊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不会出手的，我已经扰乱了这处世界太多规则。”
陆愉执拗道:“我想试试。”
“想去玩就去吧，总能保你全身而退，”明尊在前，引着她，“跟我来。”
陆愉来到瑶池外，暗沉弥散下守卫看不见她，她正要迈步进去，突然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人盯着她，盯得她毛骨悚然。
转过头去寻那视线，却见明尊已盯着不远处的厚密云层看，陆愉顺着看过去，隐隐能看见一个人影，明尊道:“去打个招呼吧。”
陆愉于是走过去，见着了那人，白须白发，臂上搭着一柄拂尘，面相和善。陆愉在他身上嗅到了点熟悉的味道。
“客从远方来，不知有何事？”那人笑道。
陆愉道:“第一回来，瞎逛。”
那人又道:“好重的杀气。”
看向的却是明尊。
明尊道:“老君的天眼快成了。”
“可惜未成，看得透这女娃娃，看不透你。”被一语道破身份，太上老君仍是笑，似是全然不在意。
“不必看我，我不入瑶池，这便走了，”明尊拍拍陆愉的肩，“这位是前辈，你客气些。”
他身形淡去，太上老君对陆愉道:“小友可愿去我道场坐坐？”
陆愉摇头，太上老君又道:“你若入瑶池胡来，我便要拦你。”
陆愉笑了下，掠向瑶池，还差一步踏入时，眼前景象大变，她抬头，见牌匾上写着“兜率宫”。
太上老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然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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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已被送回四路，第五次恰好是本体先等来了天蓬，杨戬松了口气，迎上去，正要撤去法力，一道寒光劈来。
杨戬对天蓬全然不设防，这一下挨的实在，只觉得五脏六腑移位，周身运转的灵气被打乱，在身体里乱撞，仅剩的□□溃散，只这一瞬间，两处弱水摆脱了桎梏，浩浩汤汤奔往下界。
杨戬这才用天眼看清他并非天蓬，不与他缠斗，逃离了此处，冲出南天门时，意识昏沉，坠落下去，朦胧中感觉到有谁托了他一把，耳畔水声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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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帘本是想追上去，陛下的命令是诛杀，他得依令行事，然而还未来得及迈腿，有人一拳挥来，在他后仰躲避时脚下一绊，使他跌倒在云上。
天蓬几乎称得上面目狰狞，一张清秀面庞气的红了，手薅着他的衣领，怒吼:“卷帘！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卷帘一直偷偷跟着天蓬，方才趁他不备，用定身术定住了他片刻，变成他的模样来找杨戬，待他追来，一切已成定局。
杨戬不见了，两处弱水脱逃。
卷帘看着他，平静道:“奉旨除去杨戬。”
“你知不知道弱水下界要死多少人！”
卷帘不能理解他的怒火，依旧平静道:“陛下要我除去杨戬。”
天蓬顿时泄了气，悻悻松开他，站起身，骂道:“怪胎。”
卷帘也站起来，看着他，眸中没有一丝情绪。
天蓬被气的没脾气，众所周知卷帘天将脑子不太好，与他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我带兵下界去追弱水，你复命时和陛下说一声。”
卷帘摇摇头:“我要去找杨戬。”
因为玉帝说，要杀了杨戬。
他要听话，要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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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冲上岸，又退去，将沙砾上的血冲走了些许，一条巨大的龙伏在岸边，已经没了气息。
哪吒骑在龙背上，满手鲜血，吭哧吭哧往外扯着它的龙筋。
前阵子天气热的人心烦躁，他不过是来海边玩玩，好凉快些，却有个夜叉出来骂他，被他打回去了，又来了这个什么东海三太子，说他在此兴风作浪至龙宫震动，要治他的罪。
哪吒最不怕与人打架，也最爱与人打架，奈何陈塘关都是凡人，没人挨得起他一下乾坤圈，终于遇上条□□强悍的龙，有了对手，舍不得立即要了他的命，缠斗着打了几天。从东海畔打到陈塘关外，最后又打回东海畔，打的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这才结果了他。
开打之时还是烈日炎炎，十个太阳晒得人恼怒，打完才发现，天色已不知何时暗了，天上一个太阳也没有，只有一轮圆月，微弱的清辉照着人间。
有些冷，哪吒本想回家去了，却又想起了师父说龙族全身都是宝贝，他想起上个月拉断了的父亲的弓弦，便跃上了龙背，撕开条口子，寻那韧性极好的龙筋。
龙筋抽了一半，只听扑通一声，听动静像是有人落水，哪吒将混天绫抛入水里，不多时，红绸裹了个湿淋淋的人回来。
是个男人，一身的血，哪吒捏了捏他的胳膊，肌肉结实，是个练武的，又查看他伤势，没有外伤，内伤严重，体内有股强悍的灵力在乱窜。
这个人很强，哪吒判定。于是决定把他带回去，待他伤好了，说不定能和自己打上一打。
抽了龙筋，正要走，海浪翻涌，一条比脚下踩着这条身躯更为庞大的龙跃出水面，哪吒大喜，把龙筋和刚刚捡到的人都丢在一旁，迎了上去。
那龙见他过来，目露凶光，长尾横扫而来，龙吟阵阵，看上去很不好对付。
却很不经打……挨了几下，便化为人形告饶，却是个一身华服的老头儿。
“你是这小龙的老子吗？”哪吒骑在老者背上，一手还拿着刚刚从他身上扯下来的龙须。
他却只是哭，哭得哪吒心生烦躁，想把他也杀了，正欲动手，一柄长剑出水而来，哪吒一个跟头翻走，避开了这下，手握着乾坤圈正要还手，却见怒视他的是个女人。
她穿了身金色的铠甲，眼睛生的很漂亮，怒中带悲，让人生不起杀心。
但她却是有杀心的，一剑刺来:“把我哥哥还给我！”
混天绫挡在身前，一层又一层，龙女的剑折了，颓然跌坐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哪吒最怕女人哭了，隔着红幕缝隙看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了想，捡起地上的龙筋抛过去:“还给你。”
那弓不修就是了。
龙女将龙筋抱在怀里，老龙道:“你不能辱我东海至此！”
哪吒大笑:“老龙，你打不过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你自恃法力高强，觉得无人管的了你，但这世间自有规矩！”
“规矩？”哪吒冷哼一声，凤眸眯起，在龙女的惊呼声中将他打倒在地，恶狠狠道，“我最讨厌规矩。”
“休伤我父王！”龙女失了兵器，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他肩头，龙族牙尖齿利，血顺着白皙的臂蜿蜒。
哪吒不在意这样小小的疼痛，他似乎天生对疼痛有着极高的忍耐力，他侧过头看着龙女，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龙女觉得自己已经咬到了他的骨头，但他却云淡风轻的，她愣住了，松开口，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哪吒并不陌生这样的眼神，自出生以来，除了娘和师父，人人都这样看他，他已经习惯了，但是这龙女也这样看他，倒是叫他心里在意起来。
他把笑容收起来，伸手去拭龙女嘴边沾着的刚刚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你告诉我名字，我就放你们走了。”
龙女将头偏开，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敖听心。”
“我叫哪吒，”哪吒想了想，还是把姓加上了，“李哪吒。”
“李哪吒，”敖听心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冷着面道，“我记住了，我东海与你不死不休。”
哪吒从老龙身上跳下来，令混天绫裹着刚刚从海里捞起那人，冲敖听心摆了摆手:“我回家啦，再见，敖听心。”
他生得好看极了，是如天人的一张面孔，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孩童独有的天真，偏偏做的事又那样残忍。杀了她的哥哥，打伤她的父亲，如今的口气却像是她的朋友。
敖听心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奇怪的人。
她把父亲从地上扶起来:“父皇，我要去天庭，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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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玉虚峰。
身上忽然一轻，三首蛟自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体内的符咒尽数去了。
“天尊法旨，你可以下山去了。”眼前站着为元始天尊传旨的白鹤童子。
三首蛟不敢乱动，默默看着他。元始天尊欲擒故纵的把戏太多了，怎能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上当呢！
白鹤童子知道他在想什么:“别以为是让你出去玩的，弱水下界，苍生受苦，我玉虚宫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虽非龙族，却也是龙类，能在弱水中来去自如。天尊要你下山救人，为我教积攒功德，待此事了，便助你化龙。你愿是不愿？”
如此一说，倒叫三首蛟突然明白了，当日被瑶姬追至此处，元始天尊为何要救下自己，收入门下。他一早知道人界有此一难，打的好算盘。
“自然愿意。”三首蛟道。
毕竟也由不得他说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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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寸心已经在大金乌怀里许久，大金乌并没有推开她，也不知是因为受伤了动弹不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们从天界坠入人间，已不知几天了，这里不见人烟，只有闻着血迹而来的野兽在一旁虎视眈眈。
它们暂时还不敢上前，金乌血与龙血混于一处，渗入土地，强悍血脉的威压震慑四方，虽然他们都奄奄一息，但在彻底没有气息之前，还没有野兽敢上前尝试。
敖寸心本以为，他是玉帝长子，等几日便能等到天庭援军了，这么一等，却等来了汹涌的山洪。
被水吞噬的那一瞬间，大金乌抱紧了她，这便是敖寸心此生最满足的时刻了。
“是弱水。”在他们逐渐下沉的时候，沉默多日的大金乌终于开口，他能在水中开口，不是因为避水诀，而是因为身上沾了敖寸心龙珠的碎屑。
“没有龙珠，我亦无计可施，”敖寸心突然大了胆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唇，“委屈殿下，要与我死在一处了。”
大金乌并未回应这个吻，却也没有躲避，他看着她的眼睛:“很奇怪，这竟是我万年来最放松的时刻。”
“殿下太累了，我常跟着殿下，觉得你是这三界中最忙碌的一个。”
大金乌想起被她救了的那次，了然:“原来你一直跟着我。”
他不解:“为何一直跟着我？”
敖寸心反问:“殿下为何收了我的贝壳？”
大金乌眉头皱起，思考片刻，道:“我不知道。”
敖寸心又去吻他的眉头，将他的烦恼吻地舒展开，笑道:“希望你下辈子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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