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见色起意
“大营不远，你却一定要在这儿歇一晚，为什么？”陆愉在杨戬身边坐下，拄着下巴看他，一脸的不解。
找到了弱水，赶紧带她回去找天蓬才是要紧事，向来雷厉风行的杨戬却前所未有的磨蹭，甚至在离大营不远的地方提出了休整一晚的建议。
“我在等我想要的答案，说起来无聊，但有些在意。”杨戬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好像他要的答案就藏在那些黑暗中的树木后面。
陆愉全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嗔笑:“你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杨戬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说话，亦笑。陆愉在他此时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什么，正想细细探究，哮天犬突然发出一阵威胁地低吼，杨戬移开了视线，再次看向前方的黑暗。
“我猜你会来。”杨戬微笑道。
三首蛟自黑暗中走出，神情黯然:“我想见一见弱水。”
“请便。”杨戬为他让出路来。
陆愉总觉得会出什么变故，想跟上去，杨戬把她拦了下来，他看上去心事重重，陆愉想问，又觉得他肯定不会说，正犹豫着，杨戬开口了:“你觉得欲念会赢，还是……爱会赢？”
他眼神认真，陆愉被他瞧得脸颊发热。这热来的并非莫名其妙，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瞧出这种感觉。昔日大漠烈日下，滚滚黄沙中，陆戬回眸一眼中盛满月光，也是这样突然地就让她红了脸。
与杨戬相识很久，相处却不多，陆愉知道这脸红里多少有些见色起意的成分在，遂只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没出息，神色如常地答杨戬的话:“爱是心中信念，欲是掌中利刃，心中信念越深，手中刀握得越紧，二者本是一体，为何要分开来，争个输赢？”
她话音刚落，那边弱水栖身的溪流水声便声势浩大起来，龙吟声突破天际，地面震颤。陆愉望过去，只见龙尾搅弄波涛，宝莲灯大放光彩，映绿半边天空。
“你说的对，”杨戬望着那翻云覆雨的巨龙，喃喃道，“本就是一体。”
宝莲灯的光芒逐渐黯淡，巨龙哀嚎一声，落向地面，待陆愉和杨戬前往查看，三首蛟龙身已无半点生机，巨大的身躯转眼消散，只余一截漆黑的龙骨。龙骨上怨念冲天，陆愉打眼一看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打算纵火焚了，却见杨戬伸手将其拾起，龙骨在他手中化为长兵，三尖两刃，锋芒逼人。
“看来你不用赔我兵刃了。”杨戬道。
“好事。”陆愉盯着他，见他不被龙骨上怨气影响，反而将那股气压制住，这才放下心来。
溪水清澈，映出三首蛟与弱水的元神。
“三首蛟让我帮他将元神剥离，与弱水融在一处，”杨婵捧着光芒暗淡的宝莲灯，望着那二人元神道，“‘我有欲望，但是不肮脏，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给你’，他竟能说出那样的话。”
杨戬道:“他本就是干净的。我们走吧，元神一事不要与天蓬说，天庭的人我信不过。”
三人携弱水连夜赶至天蓬大营，天蓬更是一刻不敢耽搁，当即便要送弱水回天上去，杨婵法力不够，无法将宝莲灯的用处发挥到极致，便由杨戬持宝莲灯，陆愉在一旁护法。她这回长了记性，一刻也不敢离开杨戬身边，待平安将弱水送回天河后，天奴匆匆赶来，宣读玉帝圣旨，封杨戬为灌口神君，杨婵为灌口神女，就连陆愉都封了个炎山神女。
“神君，接旨罢。”天奴满面笑容，将那圣旨往杨戬面前一递，明显拿准了是他说了算。
杨戬转身便走，杨婵也只作没看见，眼皮一垂，跟在他身后。
天奴惊诧地破了音:“这，这是天旨，你敢违抗天命！”
“喊什么？”陆愉笑着伸出手，搭在那帛书上，天奴见她识相，神色稍显平静，而后便眼见着手中帛书上升了股邪火，眼前的女子语气轻柔，一双碧眸说不出的妖异，像蛊惑人心的美人蛇，“哪有什么天旨呀？”
她说完这句，转身大步跟上杨戬兄妹二人，天奴呆愣着，捧着满手的灰，天界的风轻轻吹拂，将圣人旨意吹了个干干净净。
下界水灾已退，灌江口百姓也撤出杨府，且还算有心，杨戬回家时，宅院已被收拾妥当，几乎还原了他记忆中的家。唯一的不同便是院内水缸中的莲，从前的那株在他家破之日因法力冲撞零落，不知是谁又种了株新的，花苞未开，提醒着他终有不同。
“接下来作何打算？”这句本是杨戬想问陆愉，却被陆愉先问了他。
杨戬心中早有打算，却不知该不该与她说，他与天界的争斗不是一汪浑水那么简单，而是无尽的漩涡，陷进来的人越少越好，陆愉本领高强，可以利用，有她帮忙能增加不少胜算，杨戬却不想。他有多想把杨婵从这里面摘出去，就有多想把陆愉也推走。
“我母亲最想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过凡人的生活，我不能替她报仇，总要替她做到这些。”
他这话说出的一年后，远在圣墓山的陆愉收到请柬，邀她去灌江口，杨戬要成亲，与同他有婚约的那位牛家小姐。陆愉当即备了厚礼，带陆长安下山，直奔灌江口。一路上天气都不怎么好，尤其灌江口，乌云盖日，街上一派萧条，不见人影。
杨府大门开着，陆愉也就那么进了，一进去就见杨戬坐在院内石凳上擦他那把三尖两刃刀，院里的那株莲已经开了，长势极好，漫着清香。哮天犬本是卧在杨戬脚下，见到陆长安，立刻炸了毛，低声咆哮着后退，陆长安化为豹身扑过去，两只兽滚成一团，压乱了院中花草，撕扯着往后院去了。
“又怎么了？我看上头这意思是奔你来的。”陆愉在他对面坐下，见他把三尖两刃刀化为一把折扇放在桌上，便毫不客气的拿起来把玩，黑面金纹，看着贵气。
杨戬为她斟了杯茶，云淡风轻道:“我给玉帝送了请柬，他好像不太开心。”
“感情是你先挑事，好好的，招惹他做什么？”
“怎么说他也与我有亲，如此喜事，他不该送一份礼吗？”
他较一年前更沉稳了，狭长双眸里看不出情绪，陆愉坐在他身边，却能感受到压抑。他像一张弓，绷的很紧，弦上有锐利的箭，忍而不发，不知最后会指向谁。
陆愉猜不透他，便不猜了，多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于是她问:“小婵儿呢？给她也带了礼物。”
“我怕天庭对牛家出手，叫她去牛家看护。”
“长安！”陆愉站起身，唤陆长安，几息间她便回来了，嘴边沾着狗毛，“和畜生打架有什么意思？随我去找小婵儿。”
陆愉头也不回地骑着黑豹走了，杨戬望着她那盏一口未动的茶，眼里多了一抹哀。哮天犬垂头丧气地跑回来，蹭着杨戬的脚，显然是打输了。杨戬伸手给他梳理凌乱毛发，看起来和他一样没精打采:“她好像生气了。”
灌江口长街上，陆愉揪着陆长安头顶的毛，一脸凝重:“他如今怎么变得这样自私，竟把无辜之人拖下水？”
黑豹甩甩头，不答她的话。她不是真的在问，而是在抱怨对杨戬的失望，陆长安心知肚明，也就不想多嘴说那一句人心本就如此易变。
陆长安成功在头顶的毛被揪秃前寻着杨婵的气味找到了牛家，牛府上空碧光笼罩，承托着空中黑云。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手中旨意:“兹有凡人牛氏，不知天高地厚，妄通天婚，为天不容，着三万天兵下界，将其一家就地正法，驱散魂魄。”
陆愉清咳一声:“好久不见啊，天……天奴是吧？”
天奴一见着她，第一反应便是藏起手中的天旨，神色紧张:“是是是是是是你！”
“你继续。”陆愉摆摆手，领着陆长安穿过宝莲灯布下的碧光，进了院儿。
院中清幽，府外嘈杂声丝毫传不进来，牛府下人见陆愉带着只黑豹大摇大摆地进来，还以为是妖冲破了结界，惊声叫道:“杨姑娘，杨姑娘，有妖！”
陆愉只得停下脚步:“小婵儿，是我！”
“陆姐姐！”杨婵从一间屋子中探出头来，“我在这儿呢。各位不必惊慌，这位是我和二哥的朋友，快帮我请进来。”
哪有人敢靠近，陆愉只得自己过去。杨婵与牛鹂儿两人正缝制喜服，牛鹂儿礼貌地同陆愉打了招呼，并未对看着骇人的陆长安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埋头赶工，一针一线，表情认真。她知道外面有三万天兵来杀她与家人，知道她要嫁给血雨腥风，但她看起来并不害怕。
陆愉大概能理解这种无畏，在凡人眼里，如今的杨戬足够强大，已经能给人一种不惧天威的错觉，但陆愉知道他在对抗什么，这也是她生气的原因。
陆愉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管这桩闲事。她觉得来到这儿以后的自己像个滥好人，以教义为借口到处插手他人人生，妄想因此被众生铭记。杨戬是错的，她也未必就对。
“要帮忙吗？”陆愉坐下来问。
杨婵笑道:“嫂嫂小气得很，一定要自己缝制，不让别人帮忙，只让我给改改针脚呢。”
牛鹂儿不说话，默默红了脸。她总是羞涩，不太爱说话，陆愉想想杨戬那喜静的性子，突然觉得或许他也没那么多考量，只是真的心爱这姑娘。
坐了没多一会儿杨戬就来了，人还没进门，血腥味儿倒先飘进了屋。
“三妹，将宝莲灯的法力撤了吧，你这几日日夜驱使，辛苦了，”杨戬黑袍湿漉漉的，墨色折扇滴着血，“天兵退了。”
他一副杀神模样，牛鹂儿也不怕，站起身，隔着桌子伸过手来给他擦脸上的血，满目柔情。
“谁也不能阻止我娶你为妻。”杨戬笑道。
可是他眼底却没有与牛鹂儿一样的东西，陆愉对他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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