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盗亦有道

夕阳西下，在这阴阳交接之际，天色黑得特别快，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夜白白和夜老头师徒二人此时正行走在有些昏暗的石板路上，这种石板路是边陲小城的特色，一块块大大小小、宽厚不一的条石铺在泥土上，相比只要下雨就会变得泥泞的泥土里当然要好上许多。

路人的鞋底在这些石板路上走过，将原本粗糙不平的条石磨得光光溜溜，上面的种种印迹花纹彰显着这座小城的沧桑历史。

“师傅，这次我们来南沧城又要偷什么东西？”夜白白问道，而后似乎是因为背带的位置弄得他有点难受了，便抖了抖背上的大黑箱，调整下背带的位置。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这叫借。”夜老头曲起手指，用食指关节敲了一下夜白白的后脑勺。

夜白白淡定地揉了揉后脑勺刚才被自己师傅袭击的地方，仿佛已经是家常便饭。

每次到一个新的地方，夜老头都是有盗窃目的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消息，挑选的目标基本都是为非作歹之人，或是为祸一方的富绅，或是山头一寨土匪，有些人甚至恶贯满盈到师徒二人在酒楼吃个饭都能听到有店小二偷偷咒骂。

而夜老头在路上遇到一些可怜人的时候也会选择慷慨解囊，神不知鬼不觉地塞点钱到他们的兜里。

总之，夜老头就是一个随性而为的人，遇到恶人时就化身为盗，用他自己的方式惩戒恶人；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便化身为侠，用他自己的方式鼎力相助。

夜老头把这样的自己称为侠盗，亦正亦邪、劫富济贫的侠与盗。

当然他做这行也有自己定下的行事原则。

一是不滥杀，除非真的恶贯满盈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夜老头会动手为民除害，毕竟这种人待在这世间也是浪费空气，否则只会打家劫舍以示惩戒。

二是留一线，行偷盗之事无论如何都只拿五成价值的东西，若是遇上需要铲除的恶人，则是将剩下的一半分发给被祸害过的人，以作补偿。

这些年夜老头带着夜白白四处劫富济贫，收货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但是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天材地宝，比如一些仙草，像什么千年血参、八角星灵草，又比如一些妖兽相关的东西，像什么大炎地龙血、幽兰灵鹿角……其中任何一件拿出来去换成金币，那都是价值数百上千金币的好宝贝。

而没有节制地使用这些天材地宝也是帮夜白白打基础的一部分，在夜老头手里，这些价值千金的天材地宝就像不要钱一样往夜白白身上砸。

嗯……也不是“好像不要钱”了，那就是不要钱。

因此，夜白白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还是那种最高级最昂贵的药罐子。从七岁起夜白白时不时地要泡药浴，喝妖兽血，吃夜老头炼制的各种药丸。

也正是因为这样，虽然夜白白要过年了才到十三岁，但是光从力量和耐力上已经比很多成年男性强了，这是他有些瘦弱的外表所看不出来的。

至于强上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夜老头虽然强得有点变态，但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能跑就跑，坚决不打的行事原则，对此夜白白也是从小耳濡目染，所以他也没和什么人打过架。

就算真的避免不了直接冲突了，那也都是夜老头的活，自然轮不到相比夜老头来说有点过于“孱弱”的夜白白。

唯一能看出他的力量耐力异于常人的地方大概只有背上的大黑箱子了。

他背上的黑箱子里是师徒两人的全部家当，是有一定分量的，这几年来夜白白跟着师傅跋山涉水，被行李的事情一直是他来做，但不论走多远，他都没有出现过背不动大黑箱子的情况。

“这次啊……”夜老头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有点泛黄的羊皮纸扫了一眼说道：“这次甚至不是借东西了，这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把它放在南沧城好多年了，我就是把它从城主府那拿回来。”

“这次是什么东西？”夜白白很疑惑，夜老头还是第一次用的是“拿”而不是“借”。

“应该算是钥匙。”夜老头抓了抓下巴上的山羊胡，脸上有些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过刚好大过年的，南沧城也刚好有新年集市，我们可以先去吃顿好的。”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师徒两人也已经走到新年集市区域边上。夜白白只觉得眼前一亮，满目的张灯结彩映入眼帘，集市里的人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喜庆气息。

集市的店铺基本都是开放式的移动店铺，就算是几家宵夜店也只是在周围摆放着一些桌椅，一碗碗呈上来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

此时，正有几名南沧城的少年少女从夜白白的身边跑过，兴奋的呐喊声让夜白白也变得全身躁动起来。

夜白白虽然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也是处于爱玩的年龄阶段，对于大多数时间都在大荒里的小孩子，遇到这种热闹的场景自然会比较兴奋，再加上有同龄人也正在享受这眼前的新年集市，他自然也有点按捺不住寂寞。

“先吃顿好的，晚上该干活了。”夜老头看着罕见地流露出顽童模样的夜白白，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道，“在今晚开始之前先好好玩吧。”

夜老头说着丢给夜白白十几枚银币。

金银铜三种货币构筑起玄天皇朝的货币体系，三者汇率各为一比一百，买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大概五十枚铜板，十几枚银币也够夜白白玩一圈了。

夜老头看着放下黑箱子跑远的夜白白，拿起挂在腰间的烟杆，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撮烟草和一个火折子，撑着黑箱子抽起烟来。

“玄天历也要到一万年了啊……”夜老头喃喃道。

他仰头望向夜空，似乎在感慨什么，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黑黢黢的天幕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噬，夜老头闭上双眼，垂下头晃了晃脑袋，轻轻地吐出一口烟。

“师傅，新年快乐！”夜白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根糖葫芦，然后伸手给了夜老头一根。

“新年快乐。”夜老头将烟杆放在大黑箱上，接过糖葫芦和笑着夜白白手上的糖葫芦碰了一下。两人好似爷孙俩在举杯庆祝新年，而这一下碰杯也撕裂了刚才天幕带来的压抑感。

“师傅，今天晚上还有烟火啊。”夜白白在集市上听见了，为了庆祝玄天历第一万年的到来，南沧城特地在这个新年到来之际，从皇都进了一批万年庆典特指的烟火，要在新年集市的末尾，也就是零点在南沧城上空绽放。

夜白白看着逐渐汹涌的人潮，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在那个时候？”

夜老头瞥了一眼夜白白，猛吸一口手中的烟，然后一口吐出，从鼻子里慢慢地挤出一个音节：“嗯？”

“那个时候万人空巷，几乎全城的人都要跑到集市来看烟火，我们不是那个时候动手吗？”夜白白靠在大黑箱上，一只手有节奏地在上面敲击着。

古人云：“知可否，知（智）也。”一名合格的盗，要学会判断可否采取行动，是干这行所需要的的基本素养之一。

夜白白从小跟在夜老头身边，从七岁起就已经在帮夜老头干活了。那时候的他尚且年幼，用着能够欺瞒几乎所有人的天真可爱，帮着师傅搜集情报。

夜白白本就天资聪慧，再加上夜老头也会经常性地引导他做一些相关的情报分析，夜白白自然也能自主性地作出一些推断。

“而且那个时候，基本所有的守卫都要来到集市附近维持秩序，若是在此刻前往城主府，那守备力量肯定是最弱的。”夜白白说完，停止了他敲击黑箱的手指。

“嗯，差不多。这次行动还是和之前一样……”

夜老头开始向夜白白讲述了这次行动的安排。

……

“各位玄天皇朝的子民们！让我们共同迎接人皇统御人界的第一万年！”这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南沧城主今天也是亲自前来新年集市，与全城百姓一起庆贺新年，“我们特地从皇城进了一批特典烟火，希望全城人能一起庆祝这伟大的一刻。”

人潮汹涌，大家看到这位有些发福的城主已经上台发言，便知道马上就要到零点了。今天也是南城城小孩子难得能不早睡的一晚，他们都聚集在南沧城的新年集市，拉着自己长辈的手等着新年看烟花。

“五、四、三、二、一！”随着城主在台上大声地呐喊倒计时，人群也都兴奋地一起呐喊起来。

壮丽的烟火在夜幕绽放，站立黑暗里的夜白白看着空中的七彩火花，黑眸也跟随着烟火的绽放忽明忽暗。

夜白白转身融入黑暗，烟火的七彩斑斓并不是属于侠盗的颜色，无边无际的黑暗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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